十万护膝到边关
厨房已经比原来要扩建了一倍有余,里边的东西摆放得井井有条,锅碗也擦得亮蹭蹭的,闪闪的发着光。郑香盈踏入厨房的时候,就见杨之恒正拿着抹布正在认真的擦着灶台,额头上汗珠子不住的往下掉。
“小杨公子,够了,都擦得这么亮堂了,一点灰都没有呢。”方妈妈拿着扇子在杨之恒后边给他扇风:“厨房里边这么热,你还是快些出去罢。”
杨之恒直起身来,回头见着郑香盈正站在门口笑,奔着走上前去,讨好卖乖的笑着:“香盈,你瞧瞧,这灶台被我弄干净了,就不会让你沾到灰了。”
小翠笑着抖了抖手中的一件衣裳:“杨公子,我们家姑娘早有准备,这围裙就是我们家姑娘平常下厨房用的。”她替郑香盈将围裙穿上,杨之恒不由得傻了眼,郑香盈身上的那衣裳是他以前从来没见过的,怪模怪样。
“怎么?你觉得我穿着不合适?”郑香盈微微一笑,看着杨之恒长大嘴巴站在那里便觉格外可乐:“是不是很怪?”
“不怪,不怪,很美,我们家香盈穿什么都美。”杨之恒哈哈笑了起来,转身从方妈妈手里将扇子夺了过来,朝郑香盈扇了两下:“香盈,你炒菜辛苦,我也来替你分担些。我站在你身后打扇子,这厨房里委实太热了些。”
方妈妈听着这两人说得旁若无人,甜得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拉了拉小翠的手呶呶嘴儿:“咱们去那边看看蒸笼。”郑香盈听了脸上微微一红:“妈妈,你且到这里看看我是怎么做的,下回你也就知道了。”
郑香盈今晚想做醋溜土豆丝给杨之恒尝尝,前世他会做不少有关于土豆的菜肴,甚至还学了做土豆泥炸薯条这些,现在该是她大显身手的时候了。飞快的将土豆削皮,拿了土豆在手里嗖嗖的开始刨丝,一条条雪白带着些微黄的细条慢慢的在砧板上堆了起来,杨之恒瞧着郑香盈手动得飞快,睁圆了眼睛:“香盈,你真是太厉害了!”
郑香盈也不搭理他的赞美,只是开始着手做菜,她炒菜的动作非常熟稔,不由得让杨之恒崇拜得五体投地,不住的给她扇着风,一边流水般赞美郑香盈的精湛厨艺。没过多久,一盘醋溜土豆丝便出锅了,杨之恒急不可耐的拿了筷子试了试味道:“好吃,好吃,真是好吃,真是太好吃了!”
一连声的赞了不知道多少个“好吃”,杨之恒才将话停住,抱住那盘子醋溜土豆丝嘿嘿的笑:“这是香盈做给我的,你们都没份儿。”
方妈妈伸手将杨之恒拨开了些:“小杨公子,你拿了去吃独食罢,我来照着姑娘方才的法子再炒一盘出来便是。”
杨之恒点着头十分得意,抱了盘子拉了郑香盈便往外走:“我今晚就只吃这土豆丝便够了。”
郑香盈瞧着身边这单纯得如一块水晶般的少年,心中感慨,这世间的事儿真是说不准,前世她二十多年也没遇着一个能让她动感情的,而这世却轻而易举便遇到了自己中意的人,这可真是姻缘天注定。
杨之恒在归真园只住了一晚便走了,此时已快到八月,正是西北边塞准备对付北狄人的时候,他不敢在外久留。郑香盈将他送到门口,见他骑着那匹白马飞快的远去,心中十分不舍,可也没有办法,只希望这日子快些过去,等着及笄以后便会在一起了。
归真园的秋天就如那远处的红枫一般,暖得让人心醉。秋日一到便是那收获的季节,赤霞山与归真园到处都是瓜果飘香,树上红红黄黄的一片,树枝都被沉甸甸的果子给压得几乎要弯到地上,孩子们在山间园地里边呼喊着奔跑过去,留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洒落在林间,就如快乐的鸟鸣。
郑香盈很是满意,园中山上的树都又长大了些,今年的秋天,光是靠着卖各色水果她便挣了差不多十万两银子,与去年相比,多赚了三成。去年郑香盈本来想大举卖糖炒板栗,可因着板栗树还大部分没有嫁接好,果实味道没有改良,今年嫁接的板栗都挂果了,是检验成果的时候到了。
她将糖炒板栗的法子向方妈妈说了一下,方妈妈与众位厨娘经过不断实践和改良,终于炒出了味道香甜的野生板栗。研发成功以后,郑香盈在悠然农家香门口设了两个外卖糖炒板栗的窗口,那原本不打眼的野生板栗,现在一跃成为了荥阳洛阳那些富贵人家桌子上必不可少的零食,这又是一笔很大的收入。
“姑娘。”正在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的算数,鲁妈妈的脸在门口露了下:“咱们要不要给小杨公子捎几件寒衣过去?都说今年的冬天会很冷呐。”
“做寒衣?”郑香盈一愣,这倒是个好主意,西北寒地,气候比荥阳这边要冷得多,自己给杨之恒做几件寒衣过去也能让他穿着暖身子。瞧了鲁妈妈一眼,郑香盈心中十分感激,自己一心只想着挣钱,竟然将杨之恒的冷暖给忘到一旁,亏得鲁妈妈心细如发,这些小事都替自己想周全了。
第二日便请了沈记成衣铺子的人过来给园子里的下人们做冬衣,找了个体格与杨之恒差不多的来,让那伙计量好尺寸:“这个尺寸另外做几套式样好些的。”
那下人有几分不解,站在那里摸着头看了看郑香盈,显得一副很迷茫的样子,鲁妈妈瞧着他模样笑了笑:“还以为给你做不成?”那人这才醒悟过来,脸上一红,向郑香盈行了一礼便匆匆的走了出去,自己可真傻,不还有个在西北打仗的姑爷嘛!
郑香盈嘱咐沈记先将杨之恒的衣裳赶制了出来,不要拍费钱,厚厚的垫上蚕丝,衣料也是选的顶顶好的,摸上去厚实可拿到手里又觉轻软。听说边关风大,想着杨之恒经常要骑马,郑香盈索性给他加了两套护膝,大周还没有这东西,沈记的伙计听了好半日才将郑香盈的意思弄明白,连连点头:“郑小姐请放心,我们一定会照着你说的做好的。”
衣裳与护膝做好以后,郑香盈便让鲁妈妈去驿站寄了去,鲁妈妈担心杨之恒的身子,寄的是加急件,约莫八九日便能到玉泉关。“这下小杨公子可不会觉得冷了。”鲁妈妈从驿站回来便是一脸的笑:“西北那边的天气,可真不是常人能捱得过的。”
杨之恒的回信来得很快:“衣裳很是暖和,穿着一点也不觉得寒冷了。你那护膝真是好用,绑在小腿上,膝盖与腿都不冷了,大将军还在问是在哪里做的,他瞧着眼热,似乎也想要家人去买呢。我和他说,这是我未过门的媳妇亲手给我做的,他听了直叹气,说你这媳妇怎么就这般心灵手巧。”
郑香盈拿着那信看了两遍,微微一笑,杨之恒还真将她当成无所不能的神仙了,这护膝可不是她做的,只是她想了这个主意而已。杨之恒今年又立了军功,只是大将军说提拔得太快也不好,所以只给他报请升了一级,现在已经是从四品的官职,还加了一个宣武将军的武将散阶。
“呀呀呀,姑爷升了将军!”方妈妈鲁妈妈两人端着小杌子坐在旁边正在说闲话,听着郑香盈念出了这句话,两人都眉飞色舞起来,方妈妈拍了拍大腿,眼中全是兴奋的神色:“咱们家姑娘即便不要那豫王认什么义女,靠着姑爷也能得封诰了。”
“可不是,那义女什么的头衔都是虚的,姑爷给挣的诰命才是实实在在的呢。”鲁妈妈笑得眼睛都眯在了一处,心中直为郑香盈高兴:“咱们可算是过上好日子了。”
郑香盈拿着信看了两遍,心中忽然起了个主意,这护膝不值钱,做一般的棉布材料,一副护膝不过三、四钱银子,自己干脆不如赶制十万副护膝送去杨之恒所在的军营。
十万副护膝算起来得要三、四万两银子,瞧着数目虽大,但郑香盈却不心疼,现在归真园赤霞山随随便便一个月的收成就差不多有这个数,她这个可是投资。这护膝送过去,对于杨之恒的意义不同寻常,别说大将军看重,便是那西北军营里的将士们自然也感激。那些想着歪门邪路要升官的,有时十万二十万两的送上去还没个声响,自己只花几万两便能替杨之恒博个好名声,在上司心中增加些分量,何乐而不为。
想到此处,郑香盈将荥阳十多家成衣铺子都找了过来,将自己想做护膝的意图和他们说了一番:“我这个不求精巧,只求结实耐用,我允许你们赚些银子,可赚的银子也必须在合理范围之内。这个看着量大,但若是流水线制作,其实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你们一起合作,也不过大半个月便做成了。”
先制板,将护膝的样子裁出来,然后只需缝上几根带子便够了。郑香盈给十几家成衣铺子开了个价格:“我允许你们赚五一之数,那就是说,你们可以赚到六千两银子,可质量你们一定要保证,不能敷衍了事,而且时间也要紧着些,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初了,给你们一个月时间,总得在年关之前送去边关。”
成衣铺子的掌柜们纷纷点头应允下来:“郑小姐,你便放下罢,这些护膝是给边关将士们用的,我们绝不会偷工减料,郑小姐如此忧国忧民,为边关将士费心费力,我们又岂能做出那种偷工减料的事儿来?保证在一个月内将这批护膝赶制出来。”
郑香盈有几分不好意思,她主要的目的可还不是忧国忧民,她只是在替杨之恒铺路,一想到此处,不免有几分微微的羞惭,脸也偷偷的红了几分。
第一百九十八章十万护膝到边关
十二月的天气很是寒冷,清早起来,放眼望了过去,小径上的草地上结着成片的白霜,瞧着白茫茫的一片。郑香盈站在门口瞧着那愈去愈远的车队,心中很是感概,这大周的交通运输实在不发达,放在前世,快递物流似乎长了翅膀一般,全国各地到处跑也就几天光景,可方才那行商却说至少也得二十天才能送到那边。
不管怎么样,二十日能到便好,总能赶着在过年之前将护膝送到军中。寒冬腊月天气本来便已经没有什么车队跑商了,也是郑香盈运气好,有一家西北来的行商因着一些皮货没有卖完,还滞留在荥阳,郑香盈得了这个信儿将他找了过来,请他晚回去两日,等着这护膝做出来再动身。
那行商听着还能带一笔回头生意,心中自然愿意,谈妥了价格,等着护膝全部到位,便赶了车子上路。本来那护膝该是十二月五号才能完工,绣娘们得知是给边关将士用的,不敢怠慢,紧赶慢赶的在十一月底便做好了,十二月初一,那行商便装了货,带着人手浩浩荡荡的往西北出发了。
西北边塞一片宁静,朔风烈烈的吹着劲草,虽然被吹得倒伏在地面上,可只要那风一停,劲草又挺直了身子,萧萧的对上了灰暗的天空。大将军带着一群副将骑着马在巡视军营,瞧着这寒风劲草,不由得有所感叹,将马鞭指了指那片草地:“这人便要同这劲草一般,百折不挠。”
杨之恒跟在大将军身边,点了点头:“可不是这样,遇着困难也不能退缩,必须迎难而上。”在军营历练了两年,他已经脱去了青涩少年的底子,眉眼已经长开了不少,剑眉高挑,星目灼灼。大将军回头看了一眼杨之恒,心中很是满意,本以为这个拿着豫王荐书过来的少年是个纨绔子弟,可没想到竟然是一块璞玉,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品行良好,在军营里很得将士们的好评。
见着杨之恒十分优秀,大将军本来还想着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以后再好生提拔,没想到今年夏天他便急急忙忙的跑回去订亲了,也不知道定下的是谁家小姐。毕竟这货好便是抢手,大将军微微喟叹了一声,也是自己没有早说,怪不得别人。
“大将军!”寒风雾影里跑过来一个人,奔到大将军面前行了一礼:“大将军,外边来了一支车队,那领头的自称是受人之托给边关将士送护膝的。”
“为边关将士送护膝?”大将军的眼睛落到了杨之恒双腿上头,那里紧紧密密的裹着一层皮毛,里边塞着蚕丝,十分暖和。“之恒,这事和你有关否?”
杨之恒骄傲的笑了笑道:“回大将军话,之恒未过门的妻子命人赶制了十万套护膝,特地赶着在年关前送过来的,她说只希望我大周将士穿了这护膝能让腿上少受些寒冷。”
“十万副?”大将军惊讶的看了杨之恒一眼:“你那未婚妻子是哪家贵女,竟然这般大手笔?”
“回大将军,她现在的身份乃是豫王义女。”杨之恒没有将荥阳郑氏搬出来,可郑香盈总要有个名头安着,幸得豫王上回说收她为义女,以后说起来香盈也算是有父有母了。
“难怪如此手笔。”大将军点了点头,朝那报信来的人一挥手:“让那车队进来!”原来杨之恒身份真不比寻常,豫王早就看中了他,怪不得这般热络的给他写荐书,自己幸得没有提起女儿的亲事,否则会让女儿落个尴尬的境地,虽说自己是镇西大将军,可与豫王去比又算不上什么,女儿自然也不能与豫王府的小姐相提并论了。
十万双护膝进了库房,大将军吩咐各营安排人手前来认领。那押车过来的行商捧了一堆东西来找杨之恒:“这是郑小姐托我送过来的。”
杨之恒喜孜孜打开那一包东西看了看,里边琳琅满目,什么东西都有,其中还有两双长毛护膝。“这是给大将军的,你自己拿着去给他。”郑香盈在信中殷殷嘱托,大将军用的自然不能跟寻常将士的一样,怎么着也该要上档次一些,索性放在杨之恒包里,让他自己去送。
大将军接到杨之恒转来的护膝,心中更是感叹,这位豫王府的小姐真是心思缜密,想得恁般周到。望着如青松般站在面前的杨之恒,大将军点了点头:“替我感谢她的盛情,以后你们成亲一定要告诉我,我得来送份回礼才行。”
“将军不必如此客气,这只是她的一份小小心意罢了,不值一提。”杨之恒行了一礼,掀开帘幕大步走了出去,大将军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但心中却道,这杨之恒瞧着便是气度不凡,又有豫王府的助力,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夜色一点点的深了,清冷的月色照着那明黄的琉璃瓦,一点点更漏之声,滴滴答答,有如打在人的心头。未央宫里头宫灯明亮,陈皇后坐在大殿的椅子上,身上传着白色的狐裘,凤目微张:“郑德妃那边有什么动静?”
一人匍匐在地上,头没有抬起,声音尖细:“回娘娘话,这段时间郑德妃与自己的亲族联络甚多,而郑家亲族也有动静,一切都写在这密报里边。”
“哦?联系甚多?”陈皇后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来,茸茸的狐狸毛在她脸庞边上不住的颤动,衬得那双眼睛更显狭长,眼神也更是凌厉:“这看守宫门的都在做什么呢?任凭着她的人一马平川不成?”
“这还不是娘娘交代过的?”匍匐在地上的那人讨好的抬起脸来,谄媚的笑着:“娘娘不是说要让郑德妃的人出去,我们才能更好的掌握动向?”
“算你还是有几分记性。”陈皇后点了点头:“做得不错,赏。”
身边的掌事姑姑走上前来,将一个东西塞在那人手中,那人得了赏钱,朝陈皇后磕了几个响头,千恩万谢的垂着手弓着背退了出去。陈皇后望了望那人,将手中的一份密报展开,慢慢的看了下去,那密报有很长,几乎将郑德妃的一举一动都记录得清清楚楚,最近她与宫里哪些人走得比较近,送了些什么东西,与郑氏亲族有多少次联系,每次见面地点、时间,见面以后郑氏亲族的动静,分门别类,看得十分流畅。
“这郑德妃可真是自不量力。”站在一旁的惠心姑姑恨恨道:“她又如何能与娘娘分庭抗礼,可偏偏还要汲汲营营,也不怕到时候落个不好的下场。”
“她想做,便让她去做罢,这条路是她自己找的,到时候可别怨恨我。”陈皇后将密报放到一旁,脸上有一丝嘲讽的神色:“她可真是狠得下心,竟然是连自己的亲侄女都要利用起来了?暗地里支持着楚王,明面上却将侄女送去豫王府给那许兆安做贵妾,这难道是想要迷惑旁人不成?再说了,给许兆安做了贵妾又有什么用处?未必那许兆安还能封世子做王爷不成?她们郑家,现在眼皮子也太浅了些。”
“京城那边回信了。”郑大太爷将一封信笺交给了郑老夫人:“你自己瞧瞧。”
郑老夫人将那信笺抽了出来,仔细的看着上头的每一个字,忽然间手便抖了起来:“要香莲丫头去做贵妾?老五也舍得?为何……为何……”说到后边,忽然便哽咽了,她亲手拉扯大的孙女儿,捧在手掌心里头宠了十多年,却结果要去给人做贵妾,真是让她想不透。
“宫里头的娘娘和老五都是这个意思,他们也算是考虑周全。皇上身子一日比一日糟糕,总得有要站队的时候,咱们郑家现在明里没有站在任何一边,可暗地里却是支持楚王的,香莲丫头送去豫王府,一方面可以迷惑旁人,一方面多多少少也能打探些消息来。”郑大太爷有几分不耐烦:“你总是千方百计的在为她着想,可她身为郑氏的小姐,便该为郑氏做些事儿,好饭好食的养了她这么多年,也该报答了。再说了,去豫王府做贵妾又有什么不好,等着她升侧妃的时候你便会笑了。”
郑老夫人愣愣的坐在那里,眼中还有些犹豫,郑大太爷的手指敲了敲桌子道:“就这样定下来了,你先去想想该陪嫁些什么过去。”提到陪嫁,郑大太爷忽然间又停顿下来,有几分为难:“这个做贵妾,是个什么规矩,你自己去拿主意罢,郑氏还没这个先例。”
瞧着郑大太爷匆匆迈出去的步子,郑老夫人只是呆坐在那里,半天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邀月将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一声不吭的替她按着肩膀,身后两个贴身妈妈也愁眉苦脸的互相对望着,十五小姐可是老夫人的掌上明珠,没想到竟要沦落去做贵妾,实在让人想不烂。
“去将十五小姐喊过来罢。”好一阵子,郑老夫人才幽幽的开口了,那声音里边透着一种萧索,又有浓浓的无奈。
“是。”邀月应了一声,低头朝外边走了去。大堂上,一屋子寂静,唯有那暖炉里的银霜炭烧得正旺,偶尔溅出几个红色的星子,发出细微的毕毕剥剥的响声。
第一百九十九章新春姐妹求救兵
郑香盈醒来的时候,屋子外头有着细碎的说话声,她侧耳一听,是几个小孩子正在她门口等着她起床:“阿爹说了,要早些来和小姐拜年,要恭喜她年年发大财!”
“我阿娘说,要我恭祝小姐和姑爷恩恩爱爱,白头偕老。”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响起,似乎有些不服气:“小姐赚钱那可是想怎么赚便怎么赚,哪还用得着我们恭喜!”
“那小姐与杨公子两人不一直都是恩恩爱爱的?也不用你来恭祝啊!”那小男孩倒是口齿伶俐,飞快的捉着那小姑娘的话回驳她。
“哼,最重要的是后边这一句,要恭祝小姐与姑爷白头偕老!白头偕老不容易,你懂吗?”小姑娘似乎在教训着那个小男孩,引得旁边一群男孩子都起哄:“你懂?就你懂?”
“你们别把小姐吵醒了!”小翠的声音夹杂着笑意在外头清脆的响起,郑香盈翻了个身,将手枕在了头下,忽然间有些呆滞,怔怔的望着那窗外外边白亮亮的一线天空。白头偕老,这可真是不容易,在前世都很难做到,更何况是这男尊女卑的大周朝?可是不管怎么样,自己都要朝这个美好的愿望奔了去,她相信杨之恒,也相信自己。
在床上扭了扭身子,郑香盈最后决定起床,扬声让小翠将水送进来,刚刚一开门,门外边一群孩子便跪了下来朝她不住的磕头,嘴里说着吉利话儿,十分热闹。郑香盈将准备好的小荷包每人发了一个,那群小孩拿着荷包喜笑颜开的跑开了,门口顿时又冷清了起来。
“姑娘,他们都等了好一会子了,一大早便坐在这里呢。”小翠笑着一抿嘴:“昨晚得了荷包儿,知道今日早上还有,那王阿大都一整晚没合眼睛。”
郑香盈听了也是笑,这王阿大憨头憨脑,远远不及他弟弟聪明,可做事十分踏实,自己吩咐的事情,从来都是一是一二是二,绝不偷工减料,将来可以培养这孩子做个库房保管人员,郑香盈心中已经有了安排。
“姑娘,今年咱们可算是痛痛快快过了个年。”小翠慢悠悠的开始给郑香盈梳妆,脸上喜气洋洋:“往年都要去看大少爷那张臭脸,今年总算不用见着他了。”
郑远山得了大房的支持,在七房一人独大,郑香林等人都不敢与他呛声,即便是郑远帆,现在也被他吃得死死的,看见他就只会躲。孝期一过,郑远山便提了东西巴巴结结的去了大房那边,郑大太爷心中虽然还是有芥蒂,可这七房毕竟还在族里,他不能不管,况且郑远山素日里很是听话,于是暂时压着不快,和颜悦色勉励了几句,郑远山自觉郑大太爷青眼有加,欢喜得一颠一点颠的跑回去了,在七房更是趾高气扬。
过年前夕,郑香盈派人送了些年礼过去,虽然她已经出族,可毕竟还得维持最起码的礼数,但郑远山却吩咐门房将她派去的人拦住不让进门:“都不是郑氏的人了,何必还再抬着筐子篓子的来往,被人瞧见了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穷亲戚呢。再说了,若是被人报去大太爷耳朵里,自然会说我阳奉阳违,这是想要害我不成?”
下人听了气得不行,将那些东西又带着回来了,郑香盈听了点头道:“果然进益了,说出的话来还头头是道!”心中打定了主意,以后就等郑香林姐们几人来归真园再给她们单独塞些东西也就是了。
不知道今日郑香林她们还会不会来,郑香盈站起身来望了望外头,天空里飘着细碎的雪花末子,天气十分寒冷,园子里头一眼望过去白皑皑的一片,雪地上有几行脚印,那是王阿大那群孩子留下来的,现儿肯定在外边支网捕麻雀了。
“姑娘,老宅子那边来人了。”鲁妈妈急急忙忙走了过来,现在喊郑香林她们也不再好称呼大小姐三小姐,索性全部改成了老宅子那边,笼统称呼下。
门帘儿一晃,郑香林带着几个人从偏厅门口走了进来,郑香盈瞧了瞧那几人,大吃了一惊,杜姨娘也过来了,手里还抱着郑远寒。一群人身上穿着的衣裳瞧着都不是新衣裳,只是七分新,郑香芳的衣袖还短了一介,露出了一段雪白的手腕儿。
“姨娘怎么也过来了?这么天寒地冻的,小心将远寒给冻坏了。”郑香盈赶紧让金锁她们将郑远寒接过手,又命人向暖炉里添了些银霜炭:“姨娘坐过些,到暖炉边上身子就不冷了。”瞧了瞧郑香林,郑香盈实在觉得奇怪:“大姐姐你们去年都没添冬衣?”
郑香林听了这话,伸手抹了一把眼睛,声音略微有些嘶哑:“香盈,你还能喊我一声大姐姐,让我心里头实在高兴。莫说添冬衣了,现儿我们连像样的饭食都吃不上了。”
郑香盈大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不是每个月有一千两的银子开销?如何会吃不上像样的饭食?怎么着也该算是宽裕的,虽然不能比上,比下还是有余罢。”
郑香芳与郑香芬两姐妹嘴快,郑香林还没说出原委,两人早就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事情全抖了出来。那郑远山嫌弃郑香林打理中馈每个月没有攒多少银子下来,索性将那打理中馈的权利都收到了自己手里,他孝期满了去族学念书,没有时间再管,便将事儿交给了王姨娘管,不再过郑香林的手:“大妹妹心太软,银子都被那些奴婢们中间赚了去,姨娘老辣,还是你来掌柄罢。”
王姨娘得了这个权,一心一意的为郑远山打算了起来,心里想着他飞快就要到十六岁,到时候娶媳妇要银子,去下场科考也要银子,心中只是着急,竟然慢慢的手越来越紧,去年冬季没有裁衣裳:“每年有穿不完的衣裳,每年还要裁,那不是浪费?”整个老宅就只给郑远山与郑远帆两兄弟做了几套冬衣,连郑远寒都没有做:“捡着他哥哥的穿便是了,暖和又好穿。”
郑远帆留下来的衣裳实在太大,杜姨娘无奈,只能当了自己一支钗子,去买了些布来,与丫鬟婆子们一起动手来给郑远寒裁了几套冬衣,被王姨娘瞧见了,在东院又指桑骂槐的骂了好半日,大抵说家里出了内贼,也不知道怎么就有银子了,还将人打扮得一身华贵。“再打扮也就这底子,没福气的便无福消受!”王姨娘隔着墙壁骂得唾沫横飞,听得杜姨娘眼泪涟涟。咬了咬牙,今日便同着郑香芳姐妹一道出来到归真园这边来了。
郑香盈听了这些话也很是无奈,现儿她不是七房嫡出的小姐,自然更没有权力去管老宅子里边那档子污糟事儿,只是瞧着郑香林等一群人坐在那里,面色愁苦,又忍不下心来不管她们。吩咐小翠去拿了荷包来发给几个弟弟妹妹,又将那些节礼都拿了出来送到她们手中:“那郑远山也真是奇怪,他这回倒是有骨气,把我的节礼给退回来了。”
“香盈,我们不是来讨节礼的,我们只是想要你替我们想个法子,这样下去可不行。”郑香林的眉毛耷拉成了倒八字,坐在那里无精打采:“若是再这么下去,三弟弟恐怕连饱饭都没得吃了。”
“大姐姐,你先别着急。”郑香盈微微一笑:“我总归得帮你们想个主意才是,先喝茶,吃些东西罢。”
郑香芳与郑香芬见郑香盈答应想法子,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在盘子里抓了些零嘴,走到金锁那边,拿着那桂花糖糕儿在他嘴边滑了滑,郑远寒咂吧了下嘴巴,舔到了甜味很是高兴,一个劲的朝郑香芳挥舞着手便要扑了过来。郑香芳笑嘻嘻的将郑远寒抱到郑香盈身边:“二姐姐,你看看,弟弟的脑袋真圆。”
郑香盈逗弄了郑远寒几下,见郑香林还在可怜巴巴的瞧着自己,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没得办法的办法,而且要看你们敢不敢去做。”
“是什么法子?”郑香林仿佛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般,眼睛一亮:“只要能将这情况改变过来,我都愿意去试一试。”
“你们可以去外边放出风声,若七房再是王姨娘主理中馈,让家里人吃不饱穿不暖,那你们便要去知府衙门告状,你们那位大伯祖父不是最最要面子的?他哪里还敢让你们去衙门那边揭郑氏的短处?听到了这风声,自然会要来七房将这事情处理一番。”郑香盈想来想去,也只能利用郑大太爷还在乎所谓的名声这一点来打主意了。
“二姐姐这个主意好!”郑香芳听了直点头:“都不用放出风声,等到初八我们就直接去知府衙门告状,也让那郑远山尝尝苦处!”
郑香林有几分犹豫,毕竟郑远山是她亲哥哥,王姨娘是她的亲生母亲,咬了咬嘴唇,她低头道:“还是先在族里解决罢,这事儿关乎郑氏名声,咱们先别闹去外边。”
“大小姐说的对。”杜姨娘也点头应和,无论如何郑香林对西院不错,怎么着也该顾及她几分面子,别把事情弄得太僵。“香芳,你还是郑氏的小姐呢,郑氏名声坏了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这事情只要大太爷能过来主持公道那就够了。”
郑香芳见姨娘都支持郑香林,也没有再出言反对,坐在那里皱了皱眉头:“咱们怎么才能放出风声呢?大房那边又怎么会知道呢?”
“这个倒好办,既然王姨娘这般抠门,自然会得罪一些管事妈妈,各房下人之间多有联系,由他们去抱怨便是了。”郑香盈笑着望了望郑香林:“大姐姐,我倒忘记了一件事情,我还没恭喜你终于脱了那苦海了呢。”
郑香林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红润:“真是奇怪,那王知州怎么便自己来退亲了。”原来总以为自己这辈子便要完了,竟然要嫁一个这样的人,还大着胆子与郑香盈计划了要逃婚,没想到这事竟然轻而易举的就解决了,王知州遣了媒人将她的庚帖退了回来,说经过占卜,他们两人八字不合,乃是大凶之兆,这亲是结不成了。
郑远山得了这信儿气得直跳脚,差点将那庚帖摔到郑香林脸上:“你这个没福气的,还要装模作样的寻短见,人家都看不上你!”
郑香林咬着牙不出声,等着郑远山一走便将那庚帖捡了起来,痛痛快快的撕了个粉碎,心中实在是痛快,现儿听着郑香盈提起这事,自然心知肚明,其中应该有郑香盈的功劳。“多谢二妹妹了,只是不知道你如何做到的?”
“也别谢我,这是咱们舅舅出了手。”郑香盈笑着拉住郑香林的手,话里有话的说了一句:“咱们舅舅还说了,以后你的亲事他可要替你把关的,你便放下罢。”
“啊?”郑香林有几分吃惊,心中既是欢喜又是难过。郑香盈说的舅舅,自然便是指郑夫人的两位哥哥,早半年听说郑香盈去了鹤壁,定然是央求了那位知州舅舅替她想了法子才将王知州的亲事给推脱了。可这位舅舅竟然还要替自己选亲事,那位杨弓子的身份低贱,自然是入不了他的眼睛,自己不是再也没有了和他在一起的希望?
郑香盈见郑香林悲喜交加的模样,脑子转了转,便知道了原委,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郑香林还在执迷不悟,钻进牛角尖不肯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