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

开始

林风希望姐姐可以永远保持着她此时的这种宁静。希望她可以静静地,含羞地,没有忧郁地走过那美好的少女时代。林风独自朝山顶走去,攀登,逾越,到一个最高的地方。在山顶上,就如同是脱离尘世的。他躺下,望着天空,望着望着,就一点杂念也没有了:苍穹之下,山巅之上,我是幻化的,正以一个永恒的姿势存在着,没有七情六欲的骚扰,也没有万物生的悲喜。

傍晚的霞光如少女那脸上多情的温婉的羞赧的红,落日在远方的山巅掩去了一半。林风下了山和姐姐小明一同回去。蒲公英的种子在霞光里飘飞好像是一只只的红蜻蜓,飘到哪里哪里就是它生存的世界。狗在路过一株地雷花时,尾巴碰到了花的果实,有黑色的子弹从花苞里弹射了出来。林风回望田野,看看田野里有哪些地方是他放风筝跑过的地方,又哪些地方是他遛狗跑过的地方,还有哪些地方是记录他调皮捣蛋的地方。

村头的小路,不宽,有拖拉机压出的深深浅浅的凹槽,蜿蜒的延伸向村庄里。李大爷挥舞羊鞭指挥羊群,那羊就是他的千军万马。他的吆喝声和羊的叫声响彻道路的上空。挡住了去路,林风和林静放慢脚步走着,并保持了一段距离。小明走上去,举起手里的一只山鸡朝李大爷说,“看我的战利品。”

“不能做不义之事。”李大爷停下脚步叨念一句。那模样,林风想象到的就是,雨果悲惨世界里描述的教育冉阿让的神父的形象。一把年纪了,行动都不便了,说起话来,倒还是精神矍铄。

“这也是不义的事情啊。”

“对万物都要一视同仁。”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它复活吧。”小明哈哈大笑。在他看来,李大爷是一个迂腐的老头,他可不管什么神秘与神性。

“整个大地都是神的光辉。”李大爷用鞭子比划,如老夫子在讲课一样,“相信我主,我主叫万物复活。”

“我才不听呢,没有亲眼看到耶稣,我就不信。”

“孩子,你会信的,会见证到的。”李大爷扬起眉毛,说,“福音书里有,见证耶稣基督是无罪祷告蒙上帝垂听的是一个瞎子;见证从来没有像耶稣讲话的人是法利赛人;见证耶稣基督是天国的君王的是十字架旁边的强盗;见证耶稣基督是上帝儿子的是罗马的百夫长。”

“你又在给我讲神话故事了。”

“我主无处不在,他是神在人间,当你睁开眼睛时你就可以看到。”

“你看到耶稣了没有?”

“我每时每刻都看到了。你也会看到的。”李大爷象是在从事一项伟大的事业表现出独有的敬业和执着的精神,“耶稣基督说,你们在地上有两三个人奉我的名聚会,我就在你们中间”

“我真不相信。”

“我主爱世人。”李大爷侃侃而说,“我传耶稣的名,是叫万人都听到福音。”

“我还没有信仰耶稣,也可以感受到吗?”

“我主把仁爱会降临到每个人的身上。牧羊人可以不顾九十九只羊,去寻找那一只走失的羊。在牧羊人的眼睛里,所有的羊都要得到同样的爱。”

小明悻悻地笑着,并朝林风吐着舌头做了一个鬼脸。林风听到这些,好像感到心里有点激动了——不是因为那些漂亮的语言和神秘的宗教故事带来的,而是那牧羊人寻找走失的羊给了他触动。寻找回姐姐,他就是刚刚做了这样一件事情,因为对姐姐有爱,他不顾所有而去寻找。那样的爱,是深刻的极其神圣的,他在它的召唤下,勇敢的前行——忍受种种的侵扰和折磨,就是因为那种爱在激励他并使他可以得到心灵的安宁和欢乐。

在三叉路口,小明走回家的路。林风也要走回家的路,李大爷转身走了回来,“林风,你今天也在家里?”

“我放假了,回来玩几天。”林风是说给还跟在后面的姐姐听的。一种安慰而已。姐姐也是深深的在爱他——她用她的爱为她的亲人做着慈善式的奉献。让姐姐慢慢的去接受一个真相,心情就不会受到太强烈的冲击。

“哦,”李大爷拖着长长的音。

“大爷,你的羊走远了。”林风这会儿不想和李大爷多说话了,也怕他再说什么基督教的事情。对于宗教的认识,他只是道听途说了一部分,偶尔看了一点点妈妈留下的书。太虚幻的东西。在现实里并解救不了什么。从几天前开始难过的时候起,他那信仰里的东西都已经破碎了。现在并不想对此做什么具体的了解。现实里的东西才是真实的。

“它们知道回去。”

林静从旁边经过,什么话都没有讲就走了。李大爷没有要走的意思,把羊鞭插在腰间的围带里。一条土灰色的麻布束住棉袄。好像要打持久战了。林风想离开又不好意思直接说。等会,看他要说些什么,不想听了再走。

“你爸爸在家没有?”

“不知道。”听到这个字眼,林风条件反射似的讨厌。

“你妈妈是个基督徒,你爸爸就太不开窍了。柱子太倔了。”李大爷摇头说着,好像在惋惜什么的表情。

“大爷,你多找他就是了。他的事,我也管不了。”

“有时间了我去。”

“我要回去了,大爷,再见。”

“嗯。”李大爷背起手走了。

林静在边走边等,林风赶上去。她说,“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说什么。”

“你还去不去学校?”林静严肃地问。

“我还在考虑。”

“你怎么不写检讨。”

“姐姐,我怨恨那个老师。这两天我想了很多,与其去读书不如早点出来工作。我可以学手艺可以学开车。”林风慢慢的开导姐姐,“做什么都可以,我一样可以走出这山村。“

“我不想理你了。”

“你还在生气啊,姐姐,人的命运是天注定的,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强求不来。”

“你退学是不是在骗我?”

林风看姐姐还在追究,心里就充满了感激之情。追究代表了姐姐还在在乎,还在关心。“我怎么会骗你,要是我喜欢读书,就根本不会回来。好了,姐姐,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想了。”

“我是怕你以后会成为爸爸那样的人,一生一世都呆在这地方没有出息。你呀,完全不把妈妈的话记在心底。”

“我会飞出这大山。”

“就你现在怎么可能呢。”

“我把它当成我的理想,一定会成功的。”

林静没有再说话了,林风看到她的唇角又露了笑意,只是在快要消逝的霞光里看起来不明显。

一勾弯月在云层边露出了脸,清冷的光辉。山村的夜晚是寂静的,夜露在野菊花的叶子悄悄的凝结。林风吃了晚饭站在庭院里,林静在堂屋看电视。晚上的时光不好度过,也没有地方可以去。林风带着狗出了庭院到路上溜溜。月影蒙蒙,山影蒙蒙,风啊,薄雾啊,就是这些景可以看了。走了一会儿,对面来了一个身影,林风看清是小明。他走过去。“小明,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走,去个好玩的地方。”

“去哪?”

“教堂。”

“你不会是也信那个了吧。”

“我想看看总可以吧。”

“这个世界的事情变化得也太疯狂了。”

“今天,那里有人在弹琴,还在唱歌。”小明兴奋地说,“只要在唱歌就有从别处来的牧师。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走了几道湾,依稀听见钢琴声,悠扬地在夜空飘荡。教堂的窗户透着灯光,说是教堂,其实那就是一间村里早年存放集体物资的仓库,后来集体集散了,这儿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放了。废弃的房子慢慢的破败,屋顶的小瓦有很多已经挡不了风雨了。再后来,基督教的人共同出了一些钱修缮了这间仓库。这教堂,一到晚上就成了村里最热闹的地方,本村里的人和邻村里的人就象赶集一样来到这里,特别是在做礼拜的日子。

走近教堂,就感受到了整齐的歌声和琴的旋律宣扬出欢快的宗教气氛。有很多人在教堂外围观,这些纯朴的山村乡民,有好奇的,有看热闹的,有在犹豫是不是要走进去的。在主的面前忏悔了就算是完成了加入教会的仪式。宗教,正好给很多没有精神生活的山村人提供了精神的乐园。歌声里,在称颂圣母,称颂耶稣。母与子一齐,受到崇拜和荣耀。

小明带着林风走近一个窗口。教堂门的两侧各有一个窗户,是由木板制作的,通风挡雨。教堂里,一个年轻的教士在弹琴,那是一把廉价的电子琴,就摆放在一张木桌上。唱赞歌的基督教徒,不分男女老少,都坐着简陋的长条木椅,一排一排的。唱完了赞歌,全体起立做着祷告。接着教士开始布道了。他身着平常穿的衣服,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如果是在大街上遇到,谁也看出他的身份是什么。最后他在黑板上写了一行字:人生有没有意义?

人生有没有意义,这样一个问题,林风感到非常的好奇。从来还没有想过的问题,也没有听到任何一位老师讲解过。教士提出了问题“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人要怎么活着才有意义?”人群里立刻交头接耳了,沸沸扬扬的讨论着。林风也寻思着,人类在大自然诞生,思想启蒙后,人作为生命个体在与大自然的对抗中,看到了很多生命现象,有生,有死,有病,有老,先哲们就开始有了对生命的各种探索和认识的感叹。这个问题,是历史长河里最耀眼的启明星,光芒四射永不衰落。是时间的树枝上最后一枚有幸不落的叶子,但是不是干瘪无趣的事情。

人群里有一位中年妇女,不是本村的,用洪亮的大嗓门说,“为了家庭,为了孩子活着就是有意义。”

教士回答,“蜜蜂,蚂蚁,也是在为家庭和孩子而活着,这是有意义吗?”

一位四十开外的男人这个时候接话了,他是本村的,以前专爱干偷鸡摸狗的事情,现在倒是信其了基督教。着人生什么样的奇迹都可以发生。他说,“我觉得活着没有意义,一生就是为了吃饭,睡觉,劳动,哪天眼睛一闭,什么都没有了。”

教士发话,“有一个比喻,猪一生是吃饭加睡觉。男人是吃饭,睡觉加挣钱。女人是吃饭,睡觉加花钱。所有男人加女人就是等于两头猪在一起。”

教堂里顿时炸开了锅,有叫好的,有争论的,有拍手的,热烈的气氛里,教士环顾一周,说,“人生没有意义,是主赐予我们活着的意义。耶稣基督说,我来了,不但叫人得生命,而且得的更加丰盛。一个人得着基督,他才得回自己。我们的生命和基督耶稣一起承受苦难才会一同享受荣耀。”

欢快的气氛里,林风饶有兴趣地回味着。教士的一席话,虽然是在宣扬教义,他不附和也不想苟同,但是关于这个问题的争论,还是能够令人感到振聋发聩。对于人生问题的解答,可以回答的版本太多了,各种宗教,印度教,佛教,伊斯兰教,犹太教,还有儒家,道家,都做了很好的解释。生命的问题,人类世世代代都在重复解答的问题——一个人从呱呱坠地起就开始了生的探索,或许到死了,那探索出的结果还是半明半晦。

散漫的生活,除了有些单调以外,林风体会到了单纯和自由,痛苦的记忆已经没有那么尖锐了,辍学的事情,还有偷窥到的画面,在偶尔想到时候,他就尽力的转移视线。心间的墨笔在一笔一笔的划轻,他也在一点一点的解脱了。林静每天素面朝天,恢复成了一个农家少女,只是在有些时候发发呆。一场秋雨一场寒。林风常常陪她聊聊天,看看电视,做做家务活。

一个晚上,月亮很圆,皎洁的月光几乎照亮了大地。林静坐在走廊里,林风给她倒了一杯开水端出去,陪她聊聊天。“姐姐,你是不是在想问题。”

“我肯定要想问题了。”

“想什么问题?”

“我在想,以后的事情,也不可以天天呆在家里。”

林静幽幽地说,眼睛望着一个地方,应该是对面的那座山。柔柔的月光,把它修饰如同一个童话中的谜一样的宫殿,似乎可以看清楚一部分,但那后面还掩饰了一部分。她的眼神也如一个谜一样。

“你还想出去啦。”林风很委婉的说,那种咽泪装欢和强颜欢笑现在已经是很遥远的过去式了。“我现在也不用钱了,你还出去干什么。”

“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我在休息几天,就出去学装修。”

“你想过你以后的生活吗?”

“姐姐,按你说的,走出这个山村。”

“你啊,想的问题还只是生存的事情。”

林静发出了低缓的叹息,如一个疲惫的人在长途跋涉时沉重的叹息,如一个失意人的绵远悠长的叹息。林风心头一怔,姐姐要表达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他看到天空里,那月亮的旁边,有一朵暗淡的云。月,云,一个亮,一个暗,他在想,那样的情景,仿佛是他和姐姐现在的各怀的心情——谁是月,谁是云?

“姐姐,我都怕你替我操心了。”

“我们都还没有真正聊过,现在,你已经走上社会了,很多东西你要开始去面对。”

“车到山前必有路,姐姐,你对我不放心,是你太把我当小孩子看了。我是小鸟,飞出去后,翅膀会慢慢变硬的。”

“那你现在还有什么心愿没有?”

“没有?”

“你的梦想呢?”

梦想,一个存留心底的词语了,过去的梦想已经是一张发黄的照片了。如今再翻出来看,会揪心的。林风不可以透露心底的想法的。“姐姐,你知道我刚才看天空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在浩瀚的天空下,人很渺小,生命也很短暂,所以,一生不应该背太多的包袱。轻松一点,自然一点。”

“你总是会拐弯抹角。”

“姐姐,我是真的希望我们都可以快乐的过完一生,所以不要对生活有太多的奢望。”

“看来你是真的长大了,我现在都了解不到你了。”

“我会一生祝福你。”

林静微笑着。那是一个会心的如意的微笑,是一个纤尘不染的微笑——所有岁月的忧患得失,所有过往的酸甜苦辣,都沉淀了之后的微笑。林风感到欣慰,感觉自己的灵魂得到了一种升华——为爱而奉献。一只呈摆于祭坛上的小羊,以身体的牺牲作为对一种强大力量的呼应,因为对那种力量产生崇敬,在奉献的时候感到由衷的快乐。

正在说话的时候,邻居的婶婶进了庭院。她趁着月色而来,还没有靠近过来,就笑呵呵地说,“静静,还没有歇息啦。”

“还没有呢。”

婶婶是怀揣秘密有备而来,要是算到姐姐睡了也就不会来了。月下老人,林风很欢迎她的到来。“婶婶,你过来坐。”

“我想和你姐姐说点事儿,这不,一放下碗就来了,家私都还没有收拾呢。”婶婶笑得就如同一团绽放的菊花,脸上一道道细细的皱纹如同菊花一条条的花絮。

“静静,我寻思着想和你说说话,这晚上啊也没有事情做,就过来看看你睡了没有。刚好,你还在。”

“你坐,婶。”婶婶的话说得多含蓄,简直就是雾里看花的感觉。林风让出了椅子,进了屋里。

“静静,我都忘了问你,你有二十一了吧。”

“没有,快了。”

“哎呦,这也不小了。一转眼就长大成人了,真是过的快。”

“婶婶也是看着我和弟弟长大的。”

“这两天和你聊天,我就琢磨着,你的终身大事。”

“婶,我还小。”

“你看你,还在害羞了。村里那几个比你小的都在谈婚论嫁了。”婶婶眉开眼笑地说。

“我现在还没有考虑这事情。”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长大了就应该考虑。”

见缝插针,婶婶这说媒的本领好像就是天生的天赋。林风好想现在就出去给她端杯水出去让她润润喉。父亲在看电视,聚精会神的样子,好像对什么事情都充耳不闻了。养家糊口的事情,他不关心,挣钱的事情更是与之无关。

“静静,你现在有对象了没有?”

“还没有。”

“这么水灵的孩子,真是缘分,我有个侄儿,现在二十四,也还没有对象。他呢,家境很好,父母健在,身体硬朗的很,还种了十几亩地。家里新盖了楼房,上有一个哥哥,已经结婚分家了。我这侄儿就是比较老实,不过人很聪明勤快,美中不足的就是个头不算高。”

林静没有说话。

“千里姻缘用线牵,真是没说的,我侄儿眼光高着呢,就象是挑西瓜一样没有中意的。现在好了,你们还有这个缘分。静静,你看,这情形可以吗?”

“婶婶,我还没有心理准备。”

“这有什么,上街买衣服,各是各的眼光。要不,明天就叫他过来,你们见个面,至于以后的事情,那就是你们的缘分了。”

“等我考虑了再答复你。”

“那是,终身大事不是儿戏。等你考虑好了,咱在说。只是这时间不等人,庄稼要收的时候就得收。”

“我知道了,婶。”

“好嘞,我现在走了,等你回话。”

“婶,你慢走。”林风看见婶婶已经站了起来,就迫不及待的出去,送别婶婶。“等姐姐想好了,我就跟你说。”

“还是小风在替姐姐操心。静静,婶走了,你也早休息。”

“好的,婶。”

婶婶出了大门后,林静瞪了林风一眼,“这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出来答什么话。”

“姐姐,我替你操心嘛,好像婶说的那情况还不错。”

“你不管好你自己的事情。”

“姐姐,你明天就见见那个人吧。”

“要见你去见,跟我没有关系。”

“那我就帮你相亲去,有什么不敢。”

“你真是废话多。”

林静说完了话就回到房间里了。这架势,说话的语气,好像就是传达了她内心的坚定,奇怪,一个柔弱的农家少女,从哪学来的执拗。林风也不气馁不懊恼,有的事情就是慢慢磨炼好的。

第二天,林风一起来,就看见林静在收拾衣服和行李。这是不好的预兆,姐姐要出去了。“姐姐,你收拾衣服干什么?”

“我去工作。”

“你也不能说走就走啊。相亲的事情怎么办?婶还等你答复。”林风有点着急地说。

“你就说公司催我去,工资还没有发。”

林静把衣服都叠好放进袋子里。林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要挽留姐姐。“姐姐,要是婶等不到,那不就是我们言而无信了吧。”

“你惹的事情你去办。”

“姐姐,你怎么把我当仇人了。”林风央求姐姐可以回心转意,可以体会到弟弟的一片热忱。

“是你把我当敌人了。”

林静抑扬顿挫地说,好像要强调什么感情似的。林风想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出去,为什么要拒绝相亲,为什么不找个好人家嫁了。女孩嫁人也是一个事业,是一种生活选择。虽然说这是很世俗的想法,可是人生于尘世里,世俗的事情也是情理之中的。“姐姐,你相亲了再走,也可以啊。要是你不满意,我绝对不多说一句话。”

“我选择不满意,可以了吧。”

“你有你的想法,我也干涉不了。”林风盼望的就是姐姐可以终身幸福,可以找到一个稳定的依靠。嫁汉,就是穿衣吃饭。为什么现在还要出去打工受罪呢。“可是,女人迟早要嫁人啦,红颜易老,到时候,哪里还可以找到金乌龟。

“你想说什么?”林静继续埋头干她的事情,说话也是没心没肺的,好像和她说话的人是个影子。

“我想你早点嫁出去,晚了,就只剩些酸瓜歪枣可以选了。怕你找不到如意郎君,我操心。”

“知道你好心。”

“你不能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谢谢你。”

“现在,家里已经不需要你负担了。你苦了几年,我不愿意你在为这个家操劳了。我希望,你找个金乌龟,把你自己的大事完成了,我也就了无牵挂了。”

“明年早说,好不好?现在我需要的是工作。”

林静已经明确的说出了她的想法,看来再说下去都没有用了。姐姐的心在有时候就好像是铁石做出的心肠。姐姐出去后会做什么工作呢,还是那个不好的工作吗?他突然有点担忧了。既然拦不住就不拦了,现在要去守护姐姐,要等待姐姐可以安全地到达属于她的幸福港湾。

“姐姐,你真要出去啊?”

“是,出去。”

“那你也把我带出去。”

“你不是要去学装修吗?”

“我想到外面去看看世面。”林风要找理由出去,不管是不是牵强的理由。“学装修还是在镇上,那里跟在家里没什么区别,外面的世界,我还没有看过。”

“我去咖啡厅上班,你去想做什么工作。”

“我也到咖啡厅上班。”

“咖啡厅很少要男服务员。”

“我就到酒店上班,总可以了吧。”

“好吧,我去了看看。”

“好,我每天都给你打个电话问问。要是找到了,我就去。”

“嗯,我现在走了。”

“等爸爸起来了再走,可以吧。”

“算了,不等了。”

林风本来不想提起父亲的,亲情也有疏远的时候,只是,姐姐要走了,希望她可以和父亲道个别。姐姐不愿意就算了。送走姐姐,林风靠在大门口,怅然若失,心里如同丢失了一个什么贵重的东西,久久地牵挂着。

午饭的时候,婶婶又来了。林风有点不自在了,推辞的理由早就想好了,可还是怕引起别的误会。

“静静呢?在家吗?”

“她去上班了,请假的时间到了,老板打电话要她赶紧回去。”林风尽量把事情解释的圆滑可信。说谎的技巧一是要说的人态度诚恳,二是那话语要经得起推敲。“昨天晚上接到的电话,所有她一早就走了。”

“是这样啊?”婶婶那两道粗黑的眉毛拧得如麻花一样。

“静静说什么时候回来没有。”

“可能得几天。”

“你看这事。”婶婶摊开双手,拍打着,一脸的无辜,不知道是在惋惜还是在叹息,“柱子,你说这事,你给个主意。”

“现在不好说,静静走的时候,我还不知道。”父亲老实巴交地说。

本分人就是专说实话。林风可不想父亲出什么馊主意。“婶,姐姐说休息的时候就可以回来了。这也快过年了。”

“小风,你可要多劝劝你姐姐,这样的亲事,可是打着灯笼没处找。我那侄儿一表人才,静静又是水灵的姑娘,要是两人看见了,准成。”

“婶,我比你还急,姐姐不出嫁,我就被她管。”

“静静走得时候,透露口风没有?”

“她说,现在还没有辞掉工作,回来再说。”

“这样的好亲事,可一定要把握好。”

林风也有些埋怨姐姐太不讲情理了,自己的终身大事都不考虑。不把这事儿等同于功名利禄,但也要算作是追求中的一种吧。“婶,你放心,我会多说姐姐的。”

“那好,我等那么的好消息。”

“婶,你也多费心了。”

林风带着狗在村里溜达,小明让他去打猎,他实在没有心情。等到晚上就给姐姐打电话。“等得好烦啦!我想尽快去上班。”

“你走了,我又没有伴了。”

“你都习惯了,我不在的时候,你还不是过的很好。”

“我也想出去,可是我怕在外面受苦。”

“种田是不是受苦?没有出息。”

“我不是怕这个苦,是怕在外面不适应。”

“你不去尝试,又怎么会知道适应不适应。”

林风想说一些有远见的有高度的话,让小明可以受到振奋和启发,可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有高深涵义的话。看那宗教里的语言,有些是多么的奥妙。

“等你稳定了,觉得好,就把我也带出去。”

“知道。”

村里的路,林风闭上眼睛也可以走,每个拐角有多少树,是什么树,脑海里都一清二楚。野菊花的花朵,有浓郁的香气。柿子树没有摘下的柿子象悬挂的小灯笼,红彤彤的。

“山川秀丽,可它还是山。前面是山,后面是山,左面是山,右面也是山。我要到广阔的天地里去,看风云变幻。”

“有气派,林风哥。”

傍晚的时候,林风去小商店打电话。几个人在打牌,一个个吸着烟,腾云驾雾似的。农村在农活很少的时候,就是他们当神仙的时候。山里清幽,与世无争,没有什么纷纷攘攘。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里没有。问什么人生有没有意义,那就是掩耳盗铃的事。拨通了电话,“姐姐,你找到工作了吗?”

“找到了,已经在上班了。”

“给我找了吗?”

“问了几家,有一家比较好。你明天来吧,带上被子和衣服。到文化路的蓝山咖啡厅后打我电话。”

“好。我要几点到?”

“下午两点以后到,我在倒班,两点以后就下班了。”

“好,我知道了。”

林风回到家,心情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怎么地,即向往又有点担忧。他带了两件最好的衣服,上学都舍不得穿的衣服。又数了数所有的钱,还有两百多元。又要开始新的生命道路了。升起了帆的船只,要起航,不管前面的道路是什么样。

第二天,林风要出门的时候,父亲推着自行车跟出来。“我送你,不着急。”父亲殷切地说,“送你到公路上搭车。”

林风已经很不习惯父亲的这种所谓的关心了,在上学的时候,没有听到他说送,现在要出去工作了,他就跑到说要送。关切,殷切,那以前怎么就没有呢。“你回去,不用送。”

父亲愣了一会,好像有点无所适从了,黝黑的脸,僵硬的笑容。父亲看着林风,过了一会才说,“你提这么多东西,不好走。”

看到父亲那无辜的表情,林风不想拒绝了。让父亲送。这不是在顺从生命,也不是在妥协什么,而是给父亲一个台阶下,给父亲一点点希望。“我要拦到车了,你就不送了。”

“好。”

父亲欢天喜地地点头。在路上,林风没有和父亲说话,父亲艰难地骑车,在山坡的时候,林风就下来。乡间小路,有很多骑摩托车的人呼啸而过,林风希望可以早点遇到认识的人搭个顺风车。和父亲的疏远,隔阂,他完全受不了,相处的时间是沉默的,感觉是凄清的。下坡的时候,自行车在颠簸,林风的目光会看到父亲的背——宽大的背。可是这背,没有扛起家庭的一片天空。

终于快到公路了。这终点,林风盼望已经很久了。这样的旅程,漫长,艰辛,煎熬。下来车,父亲说,“上班,要是不习惯,就回来。”

林风看到了父亲那种偏袒的爱,不知道父亲对姐姐说过这句话没有。姐姐还是一个柔弱的女孩。

“知道了。”林风简单地回答两个字。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我不能像尘埃那样飘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军事历史 我不能像尘埃那样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