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风云?风月!
NO.1
自楚国回去后,尉迟轩尘好像突然间消失了般,谁也找不到。听说尉迟元翰从来不骂大孙儿的,现在也气的破口大骂,可依旧抓不住人影。
不过据兰馨说,他倒是经常出现在她的睡梦中,对她板着脸发号施令,往往将她吓得惊醒。更诡异的是,每次醒来身边总会有一个秘密的纸条,条上是熟悉的笔记,跟梦中的指令相差无几,好几次都让兰馨差点自闭。不得已她拖来兰鄞帮忙,可兰鄞对此好像很不上心,经常睡得比她还死。所以这件事儿就成了一个谜。
就在三日前,他给兰馨带信说要她准备准备,十月十号要来接她去西域,兰馨扳着指头一算,好家伙,还有十天,于是立刻打包行李先来寒音寺看未央。正好尉迟轩竹也有事南去,两人便同行了。
“你若不想去直说给他便是。”未央看着愁眉苦脸的兰馨道。
兰馨好似被吓了一跳,害怕的左右打量,确认没人了才窘着脸,小声道:“我不敢。”
未央忍俊不禁,只得摇摇头。
NO.2
定国王下葬这天,全楚都的文武百官与百姓皆出来送行。这段日子以来,朝中权贵险些踏破定国王府的大门,可惜被楚明遥一一挡在外面,只匆匆上柱香就走,故而没有表现机会。今日可是最后的时机,怎能不抓紧在这个一眼看去即将取而代之的护国王面前露一把?
前后哭声震天,唯有楚明遥被人搀扶着面无表情的走在中间。
楚明遥决定将父王葬在皇陵,顺便将当年遗留在荒野的先太子楚子遇骸骨拾回重新安葬。楚子章知道后一言不发,几个老臣坚决维护先皇的遗愿,不许早已被打为叛党,逐出皇室的楚子遇有此礼遇,楚明遥只做不闻。为此,数位老臣今日气病在家。
世界是属于年轻人的,哪怕这群年轻人是些左右逢源之徒。楚明遥平静地想着。
皇陵大门近在眼前,队伍庄重而严肃的向前走,突然人群中冲出几个人拦在门口,侍卫赶紧上前警惕。
紫衣皂袍,楚明遥不屑地冷笑一声。
“今日我等就是豁出老命,也决不让你这逆贼玷污皇室圣地!”御史中丞李大人颤着胡子咬牙切齿道:“定国王一世英明,怎么会有你这种不肖子孙!”
“李大人,皇上还没说什么,你们几个倒一天天纠缠不清,到底谁才是叛逆?”单程气不过,走上前厉声道。他的身体又高又壮,在气势上完全压倒那几个风烛残年的老臣。
李大人闻言,立刻痛心疾首道:“吾皇为你们所困,言身莫得自由,尔等有何面目问此之言?!”
“大人,请慎言,我家王爷救驾有功,是奉旨辅政!”
李大人扯着嗓子哈哈大笑:“救驾?敢问护国王,阁下到底是救驾,还是趁火打劫!?”
四下一阵沉默。楚明遥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李大人,十八年前,太子楚子遇率军与凌国皇帝凌墨尧相战于阴云。被人算计,全军几乎葬于火海。后来有人谗言太子勾结凌国国主谋篡皇位,先帝大怒,要求严加查办。父王说,当年朝堂上众人为求自保噤若寒蝉,唯有您据理力争,要求先皇彻查此事,莫要妄下断论,最终被贬数年……为何今日,你却不肯留他方寸之地?”
李大人双目浑浊而悲戚:“当年太子之事,疑点重重,先皇纵有论断,必也是深思熟虑。可今日,你未伸冤而擅自迁坟,置皇帝与先皇于何处?置祖宗规矩,大楚社稷于何地?”
“公道自在人心,我只做我应该做的。”
“那就请护国王原谅老夫的顽固。”说着,李大人席地而坐。后面的人也依样画葫芦,肃然坐下。
单程有点着急,看向楚明遥,楚明遥好似十分疲惫,又好似胸有成竹,不带感情道:“李大人既对先皇忠心耿耿,倒不如去给他老人家说道说道,他一直想千秋万代的国家,如今是个什么样。”
说着退到后面,队伍继续前进,一步步靠近地上的老臣。前面的两人依旧纹丝不动,后面的见此阵势却骚乱起来,彼此交换着眼色。眼看队伍一步之遥,后面的实在坚持不住,连滚带爬离开。
队伍过后,李大人独自失魂落魄的坐着。几位好友无颜面对他,唉声叹气离开,李大人良久才瘪着嘴笑了,残缺的几颗牙齿如他稀疏的头发般零星分布。
棺木下葬在一棵梅树下,树上有了红星般的骨朵儿,不多几日便会绽放。天灰蒙蒙的,看着将有一场雪至,介时白雪映红梅,这里必是一番景致。楚明遥红着眼睛严肃的上前祭拜,突然响起一阵哀婉的清箫,众人大惊,单程与侍卫警惕。
箫声从四面而来,他们根本分不清具体方向,而那人也好像没有露面的意思,直到一曲结束也没有出来。
“爷……”单程犹豫道。
楚明遥抬手轻止:“一位老朋友,随他去吧。”
单程点点头,喝退侍卫。
这时,手下来报,有人送来一封信。
单程不愿打扰楚明遥祭拜,自己拆开先来看。是一个年代久远的发白信封,纸张已经脆弱变黄,上面只有一首诗,很普通,也没有落款。
单程犹豫片刻,还是将信拿给楚明遥看。谁知楚明遥大惊,连忙问送信之人在何处?
手下愣了愣,道:“已经离开了。来人不愿留名,也让王爷不必去寻他。”
单程依旧是不明白,楚明遥却热泪盈眶,喃喃道:“纵雪梅暗香无际,安有梧桐知我意……若父王早早知道,便会瞑目了吧……”
说完他沉默片刻,转身将信投在火盆,再不多说一句话。
刚回府就传来消息,御史中丞李大人自缢身亡,楚明遥没说什么,只命人好好安葬。
傍晚,天上果然飘起了不小的雪花,太子请护国王入宫商议要事,被楚明遥以身上有病拒绝。单程本以为今日劳心劳力,楚明遥会早早休息,没想到他却命他将琴案香炉摆到后院雪庐,自顾自温酒畅饮。
戌时将尽,地上已经是厚厚一层绵白,映照的四周明亮。单程能听得青松不甚雪力,簌簌而落的声音。楚明遥温了第五壶酒,这才慢悠悠的开口。
“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赐雪,能饮一杯无?”
“绿蚁就罢了,若是十年的女儿红倒是可以试上一试。”一身灰白狐皮大麾斗篷的尉迟轩尘出现在雪庐台阶下。单程大惊,不由自主的看看四周的暗卫分布。
“在尉迟公子面前就别献丑了,你先下去吧。”楚明遥淡淡道。
单程不放心,却也不敢违逆,只好小心退下,远远的观察着。尉迟轩尘轻笑不语。
“尉迟兄请坐。”楚明遥以手示意,尉迟轩尘道谢,落座。
“果真是命运弄人,定国王英雄盖世,一心为楚国,却落得如此结局,让人不甚感叹。”
尉迟轩尘接过楚明遥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楚明遥苦笑着摇摇头:“非是命运造化之事,乃是人祸罢了。”
尉迟轩尘心情沉重:“难得你竟没有利用那封信为你亲身父亲伸冤。”
楚明遥不语。
尉迟轩尘继续问:“是因为她?”
两人碰杯,楚明遥轻抿一口,幽幽道:“父王说,从凌皇留下这封信开始,他已经不恨了。”
“他也不想让你背负上一代的恩怨。”
楚明遥自嘲般笑笑:“他对我,是再好不过。”
“你是他这么多年来活下去的希望。”
“是么?”
“是。如果没有你,恐怕仇恨不足以支撑他从蓉姑姑死的打击中活下来。”
楚明遥红了眼睛:“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她那么容易就爱上另一个人?他们之前的誓言就那么不堪吗?”
“水元老弟,感情有时候不是那么简单的,尤其对于女人。且不说当年先皇对蓉姑姑一番真心,尊重有加;便是你,将未央弄得家破人亡,她最后不是也爱上你了么?”
楚明遥抬头看着他:“她爱我么?那不是怜悯么?”
“是怜悯还是爱,你心里再清楚不过,何必要别人的答案?”
楚明遥怔怔不能语。
“定国王与蓉姑姑的遗憾,是命运捉弄,更是有心与无心的结果。当年凌皇舍弃三千里江山如画,只为她正眼相看。如今,你敢为她放弃你的不甘与仇恨吗?”
雪越下越大,却落地无声,身边的红泥火炉噼里啪啦燃烧着,将酒的香气散出好远好远。
尉迟轩尘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单程来送炭火时,只留下楚明遥在心事重重的抚琴。他添了火,走到一曲完毕的楚明遥脚边:“爷,不早了,回去吧。”
楚明遥没有说话,好像在沉思着什么,许久才抬起头:“明日太子的人若要再来,就说本王巳时入宫。”
“爷……”
“这些日子,多注意些东边的情况。”
“您放心,章大人那边已经妥当,崔刘等人的手下全部肃清。章大人将海寇打回海上数十里,如今甚是得民心。”
楚明遥没说话,一个计划在他脑海中已经成型。
NO.3
寒音寺已是今年第二场雪,未央跟着师父僧尼做早课,凝香在采梅花上的白雪,贮藏在罐子里,封好,埋在梅树底下,来年是不错的泡茶之选。
就在她收集之际,尉迟轩竹来了,一脸风尘疲惫。
“三公子……”凝香看他魂不守舍,猜想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未央呢?”尉迟轩竹颤声道。
凝香放下罐子去扶他:“姑娘去做早课了,不大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去……去找她……”尉迟轩竹突然紧紧抓着凝香的手,哽咽着声音道。凝香被吓了一跳,赶紧安抚好尉迟轩竹,飞也似的向前厅跑去。
“什么,楚明遥要娶亲?”凝香腾地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来,愤愤道:“竟然连声招呼都不打……”
未央淡淡看了眼凝香,向尉迟轩竹道:“只是此事?”
“是,”尉迟轩竹咬着嘴唇道:“楚皇突然下旨,连个征兆都没有。”
“世间多一份姻缘,这是好事儿。”
尉迟轩竹与凝香吃惊的看着未央。
“未央,你怎么回事?楚明遥是你的……”
“三哥哥!”未央厉声打断道:“我已是出家之人,与凡尘中人并无瓜葛。”
“你……你……你果真放得下吗?”
未央冷冷看着他:“有何放不下?”
“可是……可是……”尉迟轩竹咬咬嘴唇,艰难道:“可他要娶的,是我心仪的女人!”
未央一怔,但她立刻恢复常色。
“三哥哥,你该知道有些感情是付不得的。”
尉迟轩竹擦擦眼睛:“你不明白,她对我很重要……”
“如此说来,你在她心中算不得什么。”
尉迟轩竹没想到她说的这么直白,当下又羞又恼撇过头去。
“三哥哥,”未央将手搭在他起伏的肩膀上:“像那种女人,一辈子只会为一个人而活,你赌不起的。”
“你知道她?”尉迟轩竹惊愕。
未央淡淡一笑:“知道。”
尉迟轩竹泄气:“大哥告诉你的吧。”
“你不开心?”
尉迟轩竹摇摇头:“未央,我感觉自己的心要死了。”
未央抱住他,安慰道:“这样的结局不是早想过吗?既然早知道,不过是来临罢了,不必太过难过。”
“你真的不在乎吗?”
“不爱了就不在乎了。”
“你们女人真是短情,还很绝情。”
未央闭着眼睛微笑道:“是啊……”
尉迟轩竹在未央怀里哭出声来:“未央,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不,绝不!”未央斩钉截铁道。
“为什么?”
“因为……”未央有些恍惚:“就是不在乎了啊。”
尉迟轩竹看着她,久久说不上话来。
护国王府,到处是喜气洋洋的大红,丝毫不避讳去世不到半年的定国王。楚明遥看着缓缓走近的新妇,恍然间仿佛看到盖头下一张熟悉的,充满狡黠笑容的脸。
蔡云汐原本应该是高兴的,嫁给他是自己多年的愿望,为此,她付出了太多太多。
可是,随着一声声“贵妾”她又开始迷茫起来。
是啊,风光大嫁又如何?她已是委身他人的贵妃,而他早已有了心仪的美妻,两人早已不复如故……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一张明亮而单纯的脸,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又在攻城叛军的刀剑中,英勇无敌。
鲜血染红了他的衫子,他却抹一把脸,回头冲她微笑道:“别怕,有我在,谁也伤害不了你。”
他一路拼杀,宁是从豺狼虎豹中为自己开辟出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