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琅府茶话
五日后,云起也带来了消息。
“小生,师父那边差人查过了,这个张封年确实是出自释云岛号称‘天笔’的张家。这张家历代以撰史为家业,只撰书写史,其它一概不参与。包括奇珍岛在内,东塔鼎盛之时的史官多出自这个张家。”
“师父还查到了什么?”
“张封年十六岁离开释云岛,从此再未回归,所以我想,他除非在那场大火中殒命,不然一定还在栖霞。”
古扬缓缓踱步,“师兄,如果说这张家人遍布东塔,他们会不会有通史的可能?”
“师父的说法是,张家以史为命,所求乃为后世著说,此为数百年的世家,如若通史,恐怕不会有如此名声。”
“但古卓还是烧了撰年司,会不会,他就是担心张家通史,从而暴露了什么?”
云起微微皱眉,古扬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而且这等疑问他也不知如何去接。
“走,去琅府。”
琅府,古抑的府邸,当年也是被抄没之地,但程度远不如逸天府,这里更多的是驱散和查封。古抑此次归来,稍加清理便住了下来。
不等踏入其中,单是府门左右的两座石狮子便让人浮念联翩,在古扬建府之前,这座琅府几乎是他所有的童年记忆。
古抑在园中修修剪剪,这里看上去太过肆无忌惮,草木都快要吃人,剪到密丛时,一不留神就能被蛇吓一跳。
而古抑的剪法也颇是诡异,就用他的那口镰刀,噼里啪啦一通乱砍,砍出一个个“疥疮”不说,落在地上的也从不收拾,使得这园子更乱了。
“当我府无门,我府是有门!快滚!”
“琅王殿下,何必急着逐客。”
此声一出,古抑双耳立时一动,随即缓缓转过身来,刹那间掌中的镰刀便松了几分。
对望一瞬之后,古抑低头踢了踢遍处都是的木枝,来到古扬面前时嘴唇微动似有千言,但最终没能讲出一分,只是问道:“喝茶还是喝酒。”
“有茶最好。”
“进屋来。”
这是当年琅府的正厅,现在它还是那么大,只是到处都积着厚厚的灰,还来不及清理。
古扬等了许久,直待要出去一寻的时候,古抑才端着茶渣走了进来。
他将一杯泛着杏兰香的热茶推到古扬面前,“好多年没煮了,尝尝看。”
古扬却没有碰那茶杯,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这茶不能热着喝,再厚的杯子也遮不住它的滚烫,但它真的很好喝,那些年他总让古抑给他晾凉。
“有一些事,想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你说。”
“我记得从前之时,你和撰年司的人打过一些交道,可还记得那个张封年?”
古抑点了点头,“我和张封年有过接触,他的撰年司人手极多,当年父王对他有所指示,要编一部永载万年的栖霞昌隆史,撰年司有权采集各大王子府邸之事,我那时担心他胡编乱写,所以主动找过他几次。”
古扬垂头望茶,古抑其人何须担心,那所谓的“胡编乱写”为的是什么,古扬心里自然清楚。
“那有关古卓的记录,你可能想起什么?”
古抑不假思索摇了摇头,“与古卓有关的便不要想了,有一次张封年与我说过,古卓不允许有人采集他的行踪,他认为这些写史之人都是讴颂,只要进入珑府都没有好下场。”
“可古卓贵为王储,父王要编昌隆之史,怎能没有他?”
“撰年司有撰年司的办法,后来他们便不直接从珑府入手,以古卓的身份,他不可能常年居于珑府,撰年司便以古卓所往之地为线索,据说也理出来了不少料子。”话到这里,古抑忽然面露疑惑,“你问这些做什么?怎又查起来古卓?”
“我有一些疑问,或许只有撰年司能解开。”
古扬缓缓站起身来,事情越是到了这一步,越是让人有了继续追寻的兴趣。
古卓刚刚即位便毁了撰年司,有一点毋庸置疑,他毁的绝不是偌大的撰年司,而是此间所藏与他有关的东西。古抑的话更让古扬觉得,古卓已经把此事做到了极致,他不但不允许撰年司接触珑府,甚至连与其有关的其他踪迹也要消除。
“大哥,这个张封年极为重要,他一定知道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此间线索你可知晓一二?”
可很久很久,古抑一语不发。
“琅王殿下?”
古抑这才回过神来,强笑一声,“我好像听错了什么,你刚刚说到哪了?”
“我说有关张封年的线索,你可知晓一些?”
古抑道:“写史的人最知起落,他要是藏起来,指望我们找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要想让他出来,我们不妨给他搭个台子。”
“你的意思是……”
“你回到紫霞,手握栖霞之权,重振撰年司并不难。而在栖霞一隅内,风声皆在你的掌握,所以尽可释放消息,平西海、夺无尽,哪怕毁天裂地都无所谓。张封年是曾经的太史令,在自身无虞的情况下,他不可能错过如此霸业,我们能做的,就是力求他主动现身。”
古扬眯了眯眼,“这倒是个好主意。”
“此间最需要的担心的是时间问题,张封年势必会观望,他何时做决定谁也不能断定,如果能找到他当年的下属,以那些人为擂,他应会很快登台。”
古扬搓了搓手,话到这里倒是柳暗花明了,他相信余暴富不可能一无所获。
“说实话,对于你的好奇,我更加好奇。”
古扬冷道:“这个莫名被毁的撰年司,能提供给我们的,或许有比死去的古卓更重要的东西,他在掩饰的,是我们很接近但最终没有戳破的那一步。”
此时的古扬有些让人有些无所适从,古抑皱了皱眉低声道:“茶都凉了。”
“就等凉了呢。”
古扬忽然盈目,因为就在这无意之间,他刚刚的腔调都与那时无异。
古抑暗暗咬牙,“我思不如你全,情却用之过胜,从前太伤于你,小七……”
“这般见外的话,可不是你该说,让我听着和其他人没有区别。”
“那我要说,我想与你为伍,你可还愿意纳我入伍?”
“不愿,可你还想与谁为伍?”
古抑喉结一动,“你还是那般,让人接不上话。”
古扬端起刚好的凉茶,一饮而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