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暗夜明星

第十六章:暗夜明星

夜深了,咸阳城安静得如同睡着的婴儿,角落处偶尔窜出的一缕虫鸣,竟也如此清晰可闻。

月央,银色的光辉撒在侯府巍峨的门庭,寒意袭人。

黑暗之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守夜的侍卫迎声望去,看见一辆由八匹黑色骏马拉着的华贵车辇弛来。

车辇停下之后,驭马的车夫收起皮鞭转身掀开车帘,然后某个仆人伏地跪定,吕不韦踩着他的背一跃而下,走向这栋深深的府宅,步伐轻快。

侍卫有些诧异,因为吕不韦极少这么晚回来,而且,他的表情有一些凝重。

侯府大院的石板路两旁亮着许多灯笼,然而在这个深夜,光亮依旧显得如此昏黄。

吕不韦支开了随行的其他人,只身朝书房走去。

随行者低头称“诺”,抬眼之时,发现吕不韦的身影已经走远。只是他们没有发现吕不韦其实并不是一个人,那个如鬼似魅的影子飘就荡在吕不韦的身边,夜幕,是它最完美的外衣。

书房很暗,随着吕不韦一根根地亮起烛火,淡淡的烛香逐渐弥漫,在九层莲台般的烛光照耀下,书房豁然之间亮如白昼。

“那些老家伙们越来越放肆了。”吕不韦冷冷地道,眼里映照着的烛火无风自动,似乎感受到了他那股强烈的杀气。

另一个声音出现了,分不清男女,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朝中御史行议谏之能而已,君侯何必挂怀?”

吕不韦眉头深锁,目光更加阴冷了:“一群自视甚高的元老,只是在先王面前空闲几年,并无多少建树,还敢拿什么微不足道的资历压我,岂知身死何地。”

缭出现在了吕不韦的身后,明亮的烛光将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大将军之位乃国之重器,且蒙骜与朝中阁旧多有熟识,君侯将质子被劫一事放于朝堂再议,他们竭力维护实属寻常。”缭顿了一下,话锋一转,“扳倒蒙骜非蹴成之事,君侯不必过分担忧。君侯该担心的,应是那九锡之赐暗藏的危机。”

吕不韦狂笑几声,显得极是不屑:“这有何担心?大王由本侯一手扶上王位,况且本侯受先王遗命辅政,身居相位,大王若不加九锡于本侯,本侯自取之,又当如何?”

“君侯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已是人臣之极。大王不纳君侯之建议,执意遣蒙恬追击燕丹将功折罪,却又在朝堂之上向君侯示弱,加封九锡,君侯难道不觉奇怪么。”

“你太谨慎了。”吕不韦说到,眸中满含自信之色,“本侯手握权柄,放眼整个大秦,又有何人可以撼动本侯的地位?大王不听本侯之言,一意孤行,反又惧怕本侯,故赐九锡欲抚慰我心,又有何奇怪?”

缭的脸上有一个面具,左升右降,左白右黑,是阴阳家的图腾。他没有姓氏,也没有示于人前的面容。

缭的声音从来如此,阴沉而沙哑:“为君者,制衡为上,功高盖主者,臣强主弱者,必遭摧之。大王虽年幼,然心机之隐忍,思虑之高绝,足以比肩当年卧薪尝胆之勾践,君侯切不可大意。”

吕不韦盯着跃动的火苗,嘴角一勾,将笑未笑:“你多虑了。”

权倾朝野的吕不韦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这是个成者王、败者寇的乱世,韩赵魏三家分晋,田氏代齐,这些血淋淋的例子举世皆知,百年之后,却不会有人会诟病和指责这四个国家兴起背后的不义与罪孽。

良久无言,屋内的寂静又被缭沧桑深邃的嗓音所打破:“君侯在想那个名叫甘罗的少年么?”

吕不韦从无数明争暗斗的血泊之中淌了过来,越是接近权利的顶峰,越是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走好每一步,棋错一招,满盘皆输。

“他变了。”吕不韦沉吟道,“他是否如从前天赋奇绝尚不可知,但他眼眸里闪过的光芒,却着实与往昔大相径庭。说起来,昨日质子被劫时,他才是让大王违逆本侯之言的关键。”

“莫非……那少年竟敢忤逆君侯之意?”

“他只是同其他少年一样,在朋友有难之时帮着说几句好话而已。”吕不韦冷笑两声道:“忤逆本侯?哼哼,他怕是没那胆量,更没有资格!”

“听说他已随蒙恬出城,共同追击燕丹去了,君侯何不阻止?”

“无需阻止,本侯自有打算。”吕不韦的心中不知又有了怎样的谋划,他嘴角微扬,眸色如冰,竟似要将眼前那跃动的火苗冻结。

缭迈出几步,身形如同幻影。他轻推窗户,仰望观星,道:“此子命数早夭,一场大病良医未果,本已衰弱至极,断无生还可能,却在一夜之间迸发出可怕的生命力,自行痊愈。如今天之西垂,双星灼耀,不知于这天下,福兮?祸兮?”

吕不韦轻拂衣袖,岁月在他脸上勾勒的皱纹仿佛又深了一分:“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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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时辰后,晨曦从东边升起,天地初晓。河西地界一处山崖的官道之上,蹄声如雨,轻骑如风。

甘罗和蒙恬奔袭一日有余,已向东北方向追击四百里。

东向的函谷关乃秦重兵驻守之地,且为河、洛、泾、渭四条河流交汇之处,最易设置阻碍。据传来的消息所知,由咸阳至函谷一带并未发现任何关于燕丹的踪迹,看来反出函谷关虽然是逃离秦国最短的途径,但公羊恒和燕丹并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若往北走,则是义渠和匈奴作乱的地界,那里有蒙骜大军驻扎,战局混乱,蒙恬料定燕丹也不会选择北出塞外,绕道匈奴的地盘逃离秦国。

而咸阳以南,蓝田大营有麃魁的五万大军,那里地形较为开阔,逃遁的行踪很容易被发现,而且从南方逃离秦国再回到燕国,会多上好几百里的路程。

所以,取道东北向,途经河洛一带逃入赵国,成了公羊恒和燕丹的唯一选择。

这一路上,蒙恬没有和甘罗说一个字,在他心里,甘罗在那日犯下的并非是一个无心之失,相反,甘罗后面替将军府所说的好话在他心里显得尤其虚伪。甚至于甘罗说出要随他一并追击燕丹的想法时,他更是破口大骂,还认为甘罗是吕不韦故意安插进来的,当时若不是蒙毅相劝,甘罗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出咸阳前,蒙毅愤愤地撂下一句话,然后扬鞭而去,那个有些决绝的背影深深地刻进了甘罗的脑海里。

“你要是做什么阴诡勾当被我发现了,我定一剑劈了你,我不信他吕不韦敢对我怎样!”

甘罗没有抱怨什么,当初的确是自己太过莽撞,而蒙恬此时的气远没有消,自然有些人事情他是看不清的。甘罗只是想着,自己一定要协助蒙恬亲手将燕丹带回咸阳,那样便会得到蒙恬的原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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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第一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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