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赐死(二)

第411章 赐死(二)

皇后心思轻轻的一荡。

她不知道乾隆帝急速赶回来的原因是什么,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赶上自己的死。。。。。。。。。。。。。。。。。。

皇后抿了抿嘴唇道

“我明白,不该让嬷嬷在此为难的。”

太后的旨意,就连皇帝也不能够轻易反抗,自己与崔嬷嬷非亲非故,她却能够这样保全自己,实在是让皇后感动不已。崔嬷嬷眼含热泪,她轻轻的垂下头去,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叹了口气道

“娘娘说的是哪里话,奴婢既然打发了人走,漏夜到此,就是不忍心看着娘娘被赐死。”

她看了看皇后的面容,实在是美。

从皇后很小很小的时候儿,在京都城里就已经是有名的美人胚子了,后来出落的亭亭玉立,更是名声大噪,只可惜,美人薄命惹人妒,皇后这一生,也算得上是命运多舛了。

崔嬷嬷看着皇后道

“别说是万岁爷不忍心,您毕竟是皇后,若这般被太后贸然赐死,后宫,前朝,必然都要有一场大乱。”

“奴婢虽然身份卑贱,可是这些道理,还是明白的。”

皇后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寒鸦还在咕咕的叫着,一声一声,仿佛在催促天明。

她心里没有来由的慌乱了一些,明日,明日就是永基的生辰了。

儿子的生辰,却要处死母亲。

实在是让人心生悲凉。

太后但凡能够顾及半分伦理纲常,也不会选在这个日子,她是实在等不及了。

虽然崔嬷嬷一心都在护住自己,可是皇后也心底里明白,她一个人,是护不住的,皇太后是宫中最尊贵的女人,她要自己三更死,自己怎么能够奢求看到明日的太阳呢?

她淡淡的摇了摇头笑道

“嬷嬷疼我的心思,我明白了,只是,一来是皇上归期未定,他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呢?二是大清仁孝为先,他岂能为了我,再去顶撞太后。”

崔嬷嬷眨了眨眼睛道

“皇上不是那样无情之人,从前,他能够求的保住您的后位,往后,自然也能够保住您的性命。”

崔嬷嬷在宫里头多年,自认看的真真切切,乾隆帝对待皇后的情分,绝非寻常,当年还是一个小小少年的时候儿,就能够那样恳切,在先帝爷的面前求了许许多多的日夜,为了迎娶孤身一人的皇后。

后来又能够不顾文武百官的争议,执意要册立皇后。

这么多年,最重视仁孝的皇帝,为了皇后,多少次在太后面前顶撞。

皇后低垂下头去,看着那一小瓷瓶的鹤顶红,心底里忍不住在想,若是自己真的服了下去,明日,这个消息,会不会传到乾隆帝的耳朵里头去,他会如何?

“嬷嬷也说了,那是从前,自杭州一别,我与皇上夫妻缘分已尽,我的生死,自然也与他无关了,何况,如今是太后的懿旨。”

谁敢去违背皇太后的懿旨呢?想一想当年的顺治爷,一心出家,却还是被孝庄文太后给一道旨意拦了下来,即便是天子又能如何,天子也是人,也要遵守人伦纲常,更要明白百善孝为先的道理,更要率先为天下人的垂范。

崔嬷嬷觉得有些梗住,她顿了顿,许久都没有说话儿。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即便是不为旁人,娘娘也要想一想十二阿哥,他也已经在归京的路上了。”

总不能,不让十二阿哥见一见母亲,回京的第一件事儿,就是为自己的亲生额娘发丧。

皇后看了看崔嬷嬷一心劝解自己,心里头自然感念她的好意,也就不多加隐瞒了,她抬起眼睛来,琥珀色的眼眸里头水光潋滟,似乎是盛满了哀伤。

“嬷嬷既然说了,我就托你一件事儿,还望姑姑应允。”

崔嬷嬷见皇后站起来身子,似乎是要对着自己跪下来,急忙伸手扶住了皇后的手腕儿道

“娘娘有话吩咐,这样,实在是要折煞奴婢这副老骨头了。”

皇后毕竟还是皇后,只要乾隆帝一日没有废后的诏书,她就还是六宫之主,天下的皇后。

怎么能够对着自己这样一个没有名分的奴婢行大礼呢。

只是,皇后这一次却没有听劝阻,她弯身跪了下来。

瘦削的身子被灯光拉出来长长的影子。

一旁伺候着的玉琈与沅灵见主子跪了下来,也急忙的弯身跪在了一边儿。

崔嬷嬷见此,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她双手扶住皇后的手,听皇后缓缓开口道

“行路至此,若非为了永基,我早就一死,如今既然太后降喻,也算是免了我自戕的罪名……”

想起来那一日,自己在乾隆帝面前掏出来了剪刀。

他冷冷对着自己说了八个字。

妃嫔自戕,乃是大罪。

即便是自己死了,也是要连累族人与儿子的。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似乎变得有些哽咽了起来。

“自我入宫侍奉以来,嬷嬷是看着我与皇上长大的,那日杭州城的一切,嬷嬷也都看在眼里,实在是没有脸面苟活于世,只是,心底里只有一件放心不下的。”

“永基是我唯一的骨肉,纵然太后与皇上疑虑我的清白,可我愿以皇后尊崇,死后哀荣起誓,永基是皇家的血脉,奸人所害,我只恨不能一一去亲自查清,若我今日魂归,还望嬷嬷看着多年的情谊上,能够多多照拂这个离娘幼子……”

皇后一向都是倨傲清冷的,似乎很少有人见过她这么低声下气的时候儿,更何况,对着的还是一个深宫之中的老妪。

崔嬷嬷一时间也是十分的感伤,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她心里又心疼又难过。

这么多年来,崔嬷嬷一直将乾隆帝看作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一般照料,看着他与皇后举案齐眉,生儿育女,鸾凤和鸣,自己的心底里比皇太后还要欢喜的多。

只是,走到今日,落得这个下场,甚至连两个人唯一的孩子,都要托自己这个奴婢去照料。

崔嬷嬷膝盖一软,也跪了下来。

二人相对跪着,崔嬷嬷擦了擦眼泪道

“皇后娘娘,老奴今日深夜来此,就是为了保全您的,必不会让您母子死别。”

她哽咽着开口道

“这些年来,娘娘待奴婢的好,奴婢都明白,自然也会多多照顾十二阿哥,不论旁人如何看待,奴婢始终是将十二阿哥用心疼爱的,您尽管安心。”

玉琈等人也终于没有忍住,呜呜咽咽的哭出声音来,这一日,殿外的月光零散,伴随着女子的淡淡哀伤。

崔嬷嬷扶着皇后站起身子来,她伸出手来,拿起来了托盘之上的小瓷瓶儿,一怒之下,竞直直的朝着地上砸了下去,那瓷瓶登时就碎裂开来,液体从里头汩汩的流了出来,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崔嬷嬷开口道

“老奴回去也是不能够复命的,太后病重,奴婢就在此地等着,万岁爷几时回来,奴婢几时离开。”

她转身看了看墙上的佛像,淡漠的开口道

“菩萨一向信善恶有报,娘娘积善多年,奴婢不信,待不到一个青天白日。”

比起来双手沾满鲜血却整天都在吃斋念佛的皇太后,皇后,实在是积善多年,纵然身在后位,双手也算的是干干净净的。

从未杀过无辜的人。

崔嬷嬷一番话,实在是让皇后等人感动不已。

皇后握紧了崔嬷嬷的手道

“我只怕,连累了嬷嬷。”

崔嬷嬷倒是不以为然,她轻轻的笑了道

“我这把老骨头,还怕什么连累,何况,我伺候太后多年,若是因此便要杀了我,也是我侍奉错了主子了。”

她拍了拍皇后的手,示意让她安心。

又亲自拿起来那匕首割断了白绫。

一切都散碎开来,皇后眨了眨眼睛,不觉满脸都挂满了泪水。

翌日—

云开雾散,天总算是晴朗了起来。

皇后的静心苑里,人人都等待着,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与忐忑。

不知道皇太后与乾隆帝,哪一个会先到。

天色逐渐的明朗了起来,外头,也总算是喧哗了起来。

太后身旁的一个伶俐的小宫女来了,她在外头求见。

崔嬷嬷面色沉稳,她拍了拍皇后的手,站起身子来,不疾不徐的出去了,看着那小丫头是一个人来的,便开口道

“不在宫中当差,来这儿做什么?”

小丫头也不敢多耽搁,只能如实的说了。

“回姑姑的话,是太后让奴婢来的,还带了小德子他们来,说是怕姑姑一个人料理不过来。”

皇太后心底里已经料定,崔嬷嬷必定已经处置了皇后了,带着太监前来,也不过是为了料理后事。

崔嬷嬷面色冷淡,她咳了咳道

“此地一切,都不必你来插手了,你回去禀告太后,我晚些时候就回去。”

那小丫头还是不大放心,她掂起来裙角,向台阶上走了两步,想要进去瞧一瞧如何。

一只手却被崔嬷嬷给攥住了。

“你年纪轻,此地还是不要久留,回去复命吧。”

小宫女伶俐聪明,霎时间就明白过来了,她转了转眼睛道

“太后是让姑姑回去,此地奴婢留下。”

言罢,就上前去,似乎是要推开皇后的门。

三清见此,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了门外,冷声道

“你算个什么,也敢来叨扰皇后娘娘?”

小宫女昂了昂脑袋,明白过来了一切。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一个沉稳的声音传了过来。

“清漪,哀家吩咐你的事情,都做好了么?”

众人转过身去,却发现,是皇太后亲自到了此地。

令贵妃在一旁搀扶着她,太后的精神,似乎已经比昨日夜里好了许多。

崔嬷嬷见此,急忙跪了下来。

“奴婢,参见太后。”

皇太后看了看她,冷声道

“哀家已经吩咐的很明确,既然你老眼昏花,做不得了,那就让旁人去。”

崔嬷嬷眼神有些慌乱,她皱了皱眉头道

“太后,万岁爷的銮驾已经回京了,奴婢恳请太后,不要为了一时之怒,而作出错事。”

皇太后看了看静心苑周围,她想起来从前的故人也居住在此,冷冷的笑了一声儿,声音也随之提高了一些。

“笑话,哀家这一生,就从没有做过一件错事。”

“肃清宫闱,何谈过错,来人。”

话音刚刚落下,就看到太后的身后涌出来了许多的侍卫。

似乎是要强行逼宫一般。

在这小小的静心苑里,倒也没有想过,会有如此热闹的一天。

木门咯吱一声响动。

门后站着的,是皇后。

她一身素衣,面色从容沉稳,款款的从屋里头出来

“罪妇乌拉那拉氏,叩请太后金安。”

她没有自称臣妾,也并不称呼太后为皇额娘。

将自己从皇家的身份里摘了出去,干干净净。

令贵妃也抬起来眼睛,看了看屋内的皇后。

只觉得阔别多日,皇后看起来,似乎与从前大有不同了,今时今日这样的场面,她岿然不动,身上仍然存留一个世家女子的傲气。

皇太后看了看她,不屑的瞥了一眼道

“怎么?皇后如今,已然不把自己当作六宫之主了。”

皇后只是谦逊的往后退了退身子,漠然的开口道

“罪妇已然断发,册宝也已归还君侧,在静心苑闭门思过,如今不过是一佛前掌灯人,不知太后到此,有何贵干?”

太后闻言,轻轻的笑了一声儿道

“好,好啊!”

她往前走了两步,目光盯着皇后苍白秀丽的脸庞。

“好一个佛前掌灯人。”

皇后如今已经毫无畏惧,她昂起头来,直面着皇太后的眼睛,看着她垂垂老矣的眼睛,心底里余下的只有恨意。

皇太后眯了眯眼睛道

“你可知道,哀家今日到此所为何事?”

皇后只是别过头去,淡淡的不语。

似乎是不愿意搭理她与令贵妃。

满宫的奴才都跪在了地上,看着两个天底下最最尊贵的女人对峙着。

皇太后回头看了一眼令贵妃道

“此处到底是外头,即便皇后皈依佛门,也该请哀家进去喝杯茶才是。”

皇后闻言,只是轻轻的转了转身子,腾出来了一块儿地方,皇太后扶着令贵妃的手进了内殿去,却不想看到了另一位故人也在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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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闱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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