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没有意外
猪血旺倒进了锅里煮,猪被杀猪匠砍成了两半,然后柴满柱和李家三哥一起帮忙扛进堂屋的桌上,另一个屠夫就在剔骨划肉。
“要不要打肘子?”在提着一只猪脚时屠夫问了一句。
“要,老丈人都还在,每年的肘子是少不了的。”柴满柱帮忙回答。
“听说齐豆腐有六个女,每年的肘子都吃不完。”虽然相隔几座山,但都在同一个场镇上,大家都大约知道谁家是谁家。
“呵呵,就是,过端午了墙上都还挂着肘子,有一年端午节吃肘子炖风萝卜,还吃到了新鲜肉。”柴满山一边帮忙理着猪板油一边笑道:“都是吃完了才发现的,问大家还说味道好。”
“哈哈哈……”新鲜肉自然是指肉里长蛆虫了。
“收得多,又节约,没人没客舍不得吃,自然只有留着长虫了。”屠夫一边砍一边道:“知道你是一个大方的,这个肘子打了五斤噢。”
“五斤就五斤嘛,只是太大里面不好腌,更容易长蛆。”柴满山说道:“有时候腌了起来多久都还是癣的。”
“这你就缺经验了,你将肘子中间划一道口子,自然就能腌进去了。”屠户边说边在肘子中间划了一刀,然后丢进了桌旁早准备好的箩筐里:“这样就不会癣了。只是没那么好看。”
“要啥子好看噢,又不是上门的新客。”柴满柱插话道:“等会儿我要那个肘子也这样干。”
“就是哈,娃娃都这么大了,不讲究表面的了,肘子大点实惠些。”自己的方法被认可屠夫还是很高兴的。
这头猪净边了都是一百三,屠夫笑着说要过一个肥年。
堂屋里的热闹,灶房里的忙碌。
万氏将猪血旺倒进锅里煮。
“火烧小一些,煮血旺还是有讲究的,太大的火容易烂了。”要做两桌人的饭菜,要放在平时还有点难,她会愁端什么出来给人吃。但今天杀猪:“哪个角落里捡一块肉都能做两碗菜。”
血旺、心肺加粉肠,万氏在泡菜坛子里摸了两块泡姜和一把泡豇豆丢进去一起煮。
“好香,阿婆,我要吃血旺汤。”柴雨林大约是玩累了,又或者玩饿了,站在灶台边踮着脚伸长了脖子看。
“少不了你的,还没有熟呢,你个小馋猫。”万氏笑着在她头上敲了一下:“一边玩去,小心烫着了。”
柴雨林哇哇怪叫两声笑着跑开了,她心里还是一直盼着开饭。
有肉有酒,两桌人谈笑风声。
柴雨晴的家庭作业早做好了,心里装着事,吃饭的时候还是食不知味,慢慢的扒拉着。
“你们先喝。”柴满山端了一个碗挟了点肉菜道:“我去看她吃一点不。”
她,即是房间里的齐应莲,也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大家都知道她病得不轻,情况不妙了,这种时候也不便多言,假装不在意大家依然喝酒聊天。
柴满山进了房间,柴雨晴丢下碗也跟了进去。
“吃一点不,那个猪杀了一百三的净边子,卖一半给满柱,李家准备要三十斤肉,余下的我们留着过年。”站在床边,柴满山似乎是在给齐应莲做着汇报。
床上的人摇头,没有半点食欲,也不想说话。
“雨晴,将碗端出去吧,你出去吃饭,这儿有我呢。”柴满山将手中的碗递给女儿。
柴雨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心里越来越难受了。
将碗端进灶房,她的眼泪就直流了下来。
没有意外这事儿就要发生了,大罗神仙也改变不了。
“快点快点!”突然间,堂屋里一阵杂乱:“收碗筷、桌子搬开、凉椅拿过来……”
柴雨晴冲出灶房,就看到堂到里先还热闹的两桌人瞬间就是一片忙乱,迅速的腾出了空间。
角落里,柴雨林手上还捏着筷子,嘴里嚼着肉。
“姐,我还要吃血旺。”柴雨林满脸的不甘:“姐,我……”
“乖,别吃了,小孩子吃多了血旺记忆不好忘性大。”柴雨晴嘴上安慰着妹妹,眼睛盯着房间。
妈妈被爸爸抱出了房间。
“落气了,就在房间门口。”柴满山刚准备上前帮忙就听到了响声:“拿一根竹竿来,将瓦捅一个洞。”
凉椅都用不上了,直接喊下门板。
屠夫和李三哥就帮忙将大门的门板卸下了一扇。
“幸好搞得快,要不然就得死在床上了。”另一个屠夫小声说道:“背床板可不好。”
死了吗?
就这样死了!
和上辈子一样,没有避免!
柴雨晴呆呆的望着堂屋里人来人往人叫人喊。
“喊黄大嫂帮她梳个头换衣服,落气纸钱和火炮准备好没有?”
“老衣和纸钱火炮准备好了,棺材明天要去齐家沟抬。”
“你妈死了,你们怎么不哭啊,你妈死了,你们没有妈了!”耳边充斥着同样的话。
“妈……”柴雨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哭命运的重现,哭她无力改变。
上辈子,也是这种情况。
她没有哭,是因为无知。
后来哭了,是因为害怕。
人死了就变成了鬼,妈妈变成了鬼好害怕啊。
现在的哭,和上辈子是情绪完全是两种情况。
“妈……”柴雨林见姐姐哭,她也哭。
齐应莲被穿戴洗漱好了就静静的躺在堂屋的门板上,像睡着了一样。
天堂没有痛苦和伤病。
跪在门板前泪水肆意流淌,柴雨晴想得很多,却又什么都不知道该怎么想。
她耳边就是那句妈死了,没妈了!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上辈子她不知道,没有那种概念,因为身边一直有阿婆,感觉家里并没有缺失。
现在才明白,妈在一个家始终有着她特殊的地位,哪怕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要她还在就是一个完整的家。
一九八六年腊月十三夜,柴雨晴经历了两辈子的痛。
刻骨铭心的痛来得那么的快,这种痛让她差点无法呼吸。
“雨晴这孩子懂事,快别哭了。”有人拉过柴雨晴:“你妈没了,你还有阿婆,别哭了,你身子弱,回头你又不好了你爸还忙不过来了。”
“嗯”一边擦着眼泪柴雨晴一边应答。
是啊,她不能添乱。
上辈子的她这一晚除了害怕还是害怕,而这一次是伤心和心痛,这就是岁月洗礼后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