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假装风平浪静
如果说有人真的能够掌控别人的命运,那李董算一位。他的年龄是一个谜,他的财富是一个謎,他的家庭是一个謎。总之,他的莫测己经让某些人视他为一种信仰。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让一个艺人红到发紫,同样也可以转瞬就把她打落地狱。
但他还是人间的神,他有一些怪异的习惯。
在芳姐眼里,他怪异的习惯就是,自从他签下怜心以来,每年总有一天,他都会在西京市最隐秘的会所里和怜心吃一顿饭。
那里位于西山顶,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那顿饭会吃的有点寡淡。李董会点一桌怜心爱吃的菜,由着她自己的心情去吃,他自己始终只要一碗海鲜蛋炒饭。怜心不会问他为什么只吃炒饭,她觉得他一定是吃尽了天下美味,到最后吃什么都是无味。
怜心不说话只埋头吃。李董不吃也不说话。一碗精致、用料极尽奢华的炒饭,只是他用来陪衬那满桌菜肴的。
李董很少问怜心什么,不关心她最近接了什么戏,参加了什么商演,演技有没有提高,生活有没有不一样,更不会谈到他自己的生活。他总是安静的坐着,慢慢坐成那间豪华奢侈的房间里,一件陈年的摆设一样。
他也不强迫怜心说话。她吃她的,不献媚,不表现,不说好话,不刻意温柔,一心一意只是吃饭。
直到怜心觉得再也不能吃下去了,她就停了筷子。
李董说吃好了吗?
怜心点头。
李董说那就回去吧。他的车在外面等着,会送怜心回去。李董则留下来,慢慢咀嚼那一碗炒饭。
他从不遮掩这样的习惯。归根究底因为这个习惯太干净了。和一个不太红的女艺人,跟她吃一顿饭,仅此而己。没有亲昵,没有暧昧,没有开房,没有潜规则。没有任何给人联想的空间。
这一顿饭,已经三年。从怜心十九岁入行,到这一年,怜心二十一岁。
白天怜心去了几家诊所,但结果一无所获。有一位大夫还善意地劝她,应该去美容医院看一下。因为他摸了怜心的鼻子,浑然天成,没什么不妥,只不过塌鼻子而已。他据此认为怜心想变美想出幻觉了,跑到他的医院里找安慰。
怜心又气又急,砰地摔了大夫的门,走到街上的车水马龙里,觉得自己脚底虚浮,摇摇晃晃。
昨晚的饭早消耗殆尽。但她什么也不想吃。
眼前是一个引力黑洞,正在拉拽着她向下掉落。
晚上只能戴口罩去。她寄希望于这是暂时的,不想解释。
怜心找了个借口,只说感冒,没胃口。口罩也不能摘,怕传染。
李董不深究。照常一桌的菜,一碗炒饭。
沉默许久,李董忽然说了一句,我家里有沈宜春的画。
突如其来,怜心一直在看菜盘里雕的那只蝴蝶,红的黄的,线条纤细,栩栩如生。听到这话,她猛地抬起头。
沈宜春画画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果说他现在随便给人画素描也算是的话,那他倒一直在画。
沈宜春最辉煌的时候怜心还没有出生,但她确实看到过沈宜春的画,而且是珍藏在美术馆的,怜心假期跟着同学去参观自己发现的。沈宜春自己从来不曾提过他有过什么样的成就。
当然,李董一开始就知道她是沈宜春的女儿,他清楚一切。
怜心,你入这行也算久了,从来没想过自己红了会是什么样吗?李董换了话题。
怜心也想过。如果她出名,生活里的很多事情都会改变。最起码沈宜春,她可以把他送去好一点的医疗机构,让他能彻底戒了那该死的酒。他戒过很多次了,却都以失败结束。
怜心没回答,突然开口问,你要告诉我那个人的下落吗?
李董把玩手里的酒杯,不会。我们有约定的。
怜心狠狠地捏着手里的餐巾,压抑不住心里的怒气。
李董淡笑,怜心,我们有约定,是不是?
他们的约定来自于怜心十九岁那年。
从小不稳定的生活让怜心高中毕业就开始为生活奔波,她换过很多种工作,总是稳定不下来,因为没办法负担沈宜春的酒费药费生活费,她自己对生活的种种要求已经降到最低,还是常常靠借钱度日。
和沈宜春艰难生活,但窟窿越来越大,以致于她觉得自己没办法填满它。最绝望的时候,她产生过各种念头,丑陋的,肮脏的,犯法的。
她十九岁生日,好歹沈宜春还记得,做了长寿面给她吃,慈父一样陪着她安静地吃了一顿饭,却没忘了喝他的酒。
怜心忍着眼泪问他,要怎么样才能让他戒了酒。
沈宜春煞白的脸像泡在溺水里浮浮沉沉,他长喘一口气,说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走了?我只想知道她在哪儿,找到她,问个明白。
他的疑惑解决不了,变成痛苦,只有靠酒来活着。
太固执的人都有执念。那个执念把沈宜春变成了一个酒鬼。也间接把沈怜心变成了没人管的野孩子。
她揣了一把刀去找李董,但她当然连李董的身都近不了。
李董和她达成了协议。怜心签了李董的公司,成了艺人。李董帮怜心还债,保证沈宜春的日常开支。怜心接受培训和学习,完成公司安排的任务。
五年后,李董会告诉她那个秘密。
但五年有多么漫长难熬。对她,对沈宜春,都是痛苦的等待。
她赌气地站起身,摔了餐巾,说我想走了。反正吃再多也是白吃,有什么用?
在回去的路上。沈怜心突然决定,她要让自己的鼻子真的成为一颗炸弹。
李董也不恼,说司机在外面等着,回去吧。
怜心刚走。芳姐从相邻的房间里出来了。原来她一直都在。
李董说阿芳,吃过了吧?
芳姐说吃的很好。她被安排在隔壁包房吃饭,和怜心一样没吃多少东西。
李董说阿芳,怜心的年龄也不该再耗下去了。
我知道,可是这几年没有太多合适工作给她。
芳姐心里的想法,他既然想让怜心出人头地,怎么不在她刚入行的时候去栽培。耗去了几年,如今观众的口味更没法把握,怜心等于是要重头开始。
芳姐说的是实话,公司对怜心一直都是顺其自然,从来没有刻意去为她造势宣传,连重要一点的角色也没有给过怜心,都只是让怜心出演一些可有可无的小角色,参加一些不太重要的商业活动而己。
所以这么多年怜心没有负面新闻,却也没有太多人关注。
李董说怜心的资质始终差点。
米珍芳当然清楚。论相貌论演技论性格,怜心没有哪样是惊艳的。
阿芳,你知道我哪一年认识怜心的吗?她八岁,我就认识她了。
米珍芳真是有点惊讶了,潜意识里,她以为李董有点喜欢怜心,而且是那种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可是一个男人,总不能在一个女孩子八岁的时候,就对她有什么想法吧。
李董洞悉一切,包括米珍芳片刻的想法。他呵呵一笑,说阿芳,你想歪了。我是想帮怜心,可不是你以为的那种。
米珍芳有点尴尬,也没法掩饰。
李董也再不多说。他只交待,要她最近先放下手头其它艺人的工作,专心支持怜心。
那,米珍芳先摆出问题,沈宜春那儿怎么办?以沈宜春现在的状态,一个嗜酒如命的父亲一定会成为怜心的硬伤。
我知道,我替他找了最好的医院。
怜心以前也送沈宜春去戒过酒,但都没什么效果。他的情况好像更多的是心理原因。
其实李董比谁都清楚,沈宜春心里那个结为什么始终打不开。
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先送他去医院吧。
好,芳姐点头。
另外鬼木那儿新开拍了一部电影,我事先打好招呼了,你去找他,帮怜心谈一个角色。
怜心的机会来了。但能不能出来,始终要看天时地利人和。米珍芳只能尽力帮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