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卜卦

82 卜卦

翌日蒙蒙亮,新日刚起,沈汐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睡到了床的中间位置,下意识的伸出右手摸向被褥里,余温绕手,荀歧...应该是才走不久吧,他又侧身翻转了一下,浅淡的清冷草香味从被褥中隐隐约约飘出,像是昭示着他一夜好眠的原因。

他内心欢喜,复又拉了拉被角,让自己整个人缩回被褥中,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贪恋着这清草香味,如菊清雅,悠远绵长,一如她的人此刻在怀里一样...沈汐在被窝里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蹭到里面还留有余温的地方,梗着脖子,轻轻的将脸贴在那片余温之上,又蹭了蹭,拱了拱,还有些意犹未尽,有些贪心有些鬼使神差般的张开嘴,准备在被褥上留下两排牙印...

“你做什么?饿了?”

沈汐“唰”地抬头望见荀歧此刻站在破破烂烂的窗外,窗户淋漓的漏缝像是个嘲讽的笑脸在取笑自己,...这漏缝恰好...足够...看清屋内发生的事情!沈汐瞬间脸热,脸颊烫的像炸了一般,立即掀起被子将自己捂住,我的天啊,丢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想起来。

最终,沈汐还是挪着碎步下了床,一点点的蹭出房门,荀歧只斜斜瞥了他一眼,见他始终磨磨蹭蹭十分不自在的模样,有些无奈,深吸一口气,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沉默半晌,沈汐也不知道荀歧有没有多想,但是他是不敢多想一点的,他假意垂首整理了一番衣服,之后扬手阔步,抬起下巴,用鼻孔怼着荀歧,兀自骄傲地道:“把幡拿着,摆摊去。”说罢,自己先提脚溜向小院外,深觉自己一派潇洒风流。

沈汐大步前行了几步又偷偷俯身折回躲在墙角,眼瞅着荀歧留在原地一脸茫然了好一会,似乎转身拿起了幡就要向院外走来,他一拍脑门,啊呀,呸呸呸,忘记她是女子了嘛!怎么能叫她去拿东西!正在犹豫要不要走过去将那幡拿过来,抬眼,荀歧已经在自己面前站定。

沈汐暗自羞怒,将她手里的幡一把夺过,夹在怀下,恶狠狠地瞪着她,憋出一句,道:“往哪儿走!”

荀歧随意抬了抬手,指指右边,沈汐便头也不回,昂首大步的向右走去,她嘴角微扯,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这副模样,竟然有几分,可爱?

东洲境内总是刮着很大的风沙,可能是这里早就被遗弃有很大的原因,没有什么遮挡物,一路走来,原本的中心城好歹还伫立着不高不矮的破烂城墙,勉强可以将风沙稍稍以作遮挡,沈汐想,昨日见的那些面纱恐怕就是为了遮挡风沙的吧...

今日在城中一路前行,有些平静,不似昨日繁华,城里居然还有勉强种植的几棵绿植,十分纤细羸弱,也看不出来它们本来的颜色,都有些灰漆漆的,落满了黄沙灰尘,偶有几棵看着很是有些年头的大树,树干上也都是一样的晦暗无色,看不出一点光泽和颜色,毫无生气。

这东洲整个入眼就是...毫无生气。

沈汐走近一棵稍稍茂密的大树,在树干上抹了一把,手心一把厚厚的积灰,用嘴吹吹,还有沉淀的积灰,这灰......简单的风吹都带不走的重量啊,看来,必须得要用点劲才能擦干净。

“风来。”沈汐默念。

瞬间一阵大风指对着这大树使劲的刮着,树干像是被人往一边推着,差一点就要翻过去,这树上的树叶依旧繁华,偶有几片树叶被大风挽留了下来,随着风吹向了远方。

荀歧一旁冷眼旁观着,这树,有些奇怪,居然没有落几把叶子,如此荒凉之处,这样大的风,应当能将它连根吹走才是。

“暴雨,落。”

肉眼可见的倾盆大雨直立悬于树顶开始不停的冲刷,原本灰扑扑的大树渐渐变成了深墨色,再渐渐的竟是出了墨绿色,紧接着已经不能用冲刷来形容,应当说是洗涤,洗出了枝桠的黑褐色,树叶的墨绿,翠绿,慢慢呈现绿树的树叶颜色层次。

这树...竟是如此的翠色!

沈汐拍拍满身新鲜雨水的大树,不管地上的泥泞,踩在泥泞上靠近树干,手触之下,喃喃自语道:“什么树可以在黄沙地里生存呢?”

荀歧怔愣道:“你说什么?”

沈汐摇摇头,心中一阵感慨,道:“突然觉得,无论什么样的生命总是能够找到出路,一切的蓬勃生机都是对未来的渴望...”

荀歧扯扯沈汐的衣角,示意沈汐望着这树,道:“你瞧,这树有古怪。”

周围人群中,也早有围观的人,刚开始不知沈汐要做什么,只见他似乎能够不使用灵力催动,口中念着什么竟是能够呼风唤雨,随后发现这男子呼风唤雨只是为了给树...洗澡,还对着树喃喃自语,都窃窃私语着这男子虽是厉害,却有些疯傻,十分惋惜...众人连连讨论之时,发现眼前这树明明已经没有在下雨冲刷了,树干上却奇异的开始流下清水,一滴一滴,接连成线,滴落在地。

沈汐轻轻抚摸着这树,依旧口中喃喃道:“...是眼泪吗?是因为我认可你吗?”

众人纷纷摇头感慨:这人果真疯魔了...

大树显然是不会有回应的,这树并没有妖的气息,想必还没有修成妖灵,何况东洲的灵气并不足以使一棵树从平凡到启灵。

“...哎,你来这里就为了洗树?”

“你们看,他们好像是生面孔啊...”

人群中终于有人第一个开口询问,就立即有人跟着后面应和着:“是呀,你没事来东城洗树?你知不知道东城可进不可出的?你是不是傻?”

“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

“有这么好笑吗?大家都出不去,笑屁啊?!想想就郁闷!”

“不是,就你郁闷?大家都郁闷啊!城主不是在想办法吗?!”

“是呀,城主为破阵想了很多办法了!城主真是设身处地的为我们着想呀!”

“是呀,这年头,谁还能如他一般,真正为城中百姓考虑呀,真的是难啊!”

“哎,你们听说了吗?昨天城主请回来一位阵法师呀!”

“真的吗?这次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吗?”

“......我觉得有些难,你想呀,这都困进来多少阵法师了,据说还有的是什么中州的阵法大家呢!”

“是呀,是呀,你看他们一个个都无脸见人,整天蒙着脸,唉,要我说,他越是这样,咱们越是知道他就是那些无能的阵法师。”

讨论许久后,似乎终于有人记起眼前的沈汐两人,纷纷转移话题:

“所以说,这两人究竟是做什么的?该不会也是个倒霉的阵法师吧?”

“要是个阵法师就散了吧,这些阵法师就跟变戏法的一样,变的再好都是假的......”

“看!居然是卜卦的!”不知谁尖叫了一声,众人默然看着已被挂在树梢的长幡,“卜卦算命”四个字龙飞凤舞,下笔流畅有力。

“好字!”

“...神经病吧...”

任由长幡滚动摇摆,任由四下里的人嘀嘀咕咕,谁也不敢先来试试这卦...

沈汐却在这些闲聊中获取了部分信息,以这些人谈论之意来看,昨日城门口的守卫之所以那样的脸色,怕也是知道许进不许出这个说法的,而东城里蒙脸的,也不是因为黄沙之故,而大多是阵法师,是人或妖,而剩下这里剩下的大部分,应当是——怪,也并非所有怪,或人,或妖都甘心待在此处的。

而此刻,面前的这些人对于卜卦都有些嗤之以鼻,毕竟,自己已经不能算个人也不是魂体,未来也不过苟延残喘于世间,过去?过去即便重要,被困于东城内,不得解救,又有何用处。

知道过去未来也不过是苦中作乐,毫无价值可言。

荀歧一身白衣珏珏,面无表情且淡定自若,但内心也有些忐忑,虽是相信沈汐的主意,久久没有“人”愿意踏出第一步,让她觉得是不是应该规划一番再来比较好,沈汐则在一旁老神在在的哗哗摇动签筒,显得十分尽职尽责。

看热闹的怪们也没有离去的,似乎在等,看有没有愿意第一个打头阵的。

“哎,你这卦用什么做卦金呀?”原来是刚刚那个夸了字好的人出声询问。

沈汐见他开口询问,内心欣喜,有戏。

荀歧淡定回应:“用你的执念。”

那人又问道:“你这卦卜什么?”

荀歧道:“什么都能卜。”

“若我要卜的就是何时离开东城,而执念也是离开东城呢?”有人状似抬杠一般开口逗趣道。

许是荀歧一直便是冷脸,她的冷脸相较于沈汐的骤然变脸没什么震慑作用,只见沈汐微抬下颚,冷笑两声,斜着眼不可一世的道:“若信,便可一试,若不信,就莫要扰我清净,这摊,我只有三日,每日十卦,多一卦也不会瞧一眼。”

众人听此话一阵怔愣无言,又开始四下里嘀嘀咕咕,纷纷然议论着,这人说离开东城都行啊?

荀歧眼角微觑着沈汐,这人,信口胡诌,我明明说的是将这里的鬼怪妖怪都送走,也不知他......心里琢磨什么呢?

“就冲这字,我来听先生一卦。”还是那人一马当先,随手一翻,找了个树墩坐了下来。

荀歧也不说话,用眼神示意沈汐,沈汐将手里一直倒腾的签筒递给那人,那人接过签筒,也跟着随手一摇,“哐当”,一根竹签掉落在地,还未将竹签捡起,就听荀歧道:“别捡了。你的过去未来都不必算,你走吧。”别捡了,自然是对沈汐说的,后一句......

沈汐一听这话,僵立在原地,啊?什么?你上来就叫人走,这不是坏招牌吗?可眼下这会这么多人都看着,只得先统一口径,他偷偷恶狠狠的瞪了荀歧毫无波澜的冰霜面瘫脸一眼,转而对那人坚定的道:

“请回。”

人群一阵嘘声,纷纷起哄道:“嚯,不会算就这么打发呀?”

“...是不是不会算啊?”

“哈哈哈...这也太好笑了吧?好歹人家给你开张了呢。”

“............”

被荀歧拒算的那人涵养还算不错,并没有跟着起哄嗤笑,只有礼的询问道:“既是坐下,便算是客,既是不必算,想必先生是观颜后,心中也有了成算,还请先生直言。”其实这人也算好心,大抵真的是喜爱荀歧的字,又或者觉得荀歧应当瞧不出什么,这番话也算解围,大意就是告知群众,这先生说不必算也是算了,一眼就看出问题了,但是为了我的一些隐晦之事,似乎并不打算说,但是我觉得没事,先生你随意说吧。

荀歧眼都不抬,道:“长恨骨,眉逆印窄,颧高耳小,”更是吐出犀利薄情的四个字,道:“早亡之相。”

不过,沈汐听的云里雾里也不甚明白,只是不明白也不是很要紧,就是——

前面说说就罢了,这四个字,照你这么说,这东城内...谁不是早亡之相啊?我的心啊,扑嗵嗵跳个不停,好怕这些人群起而攻之。

那人依旧很有风度,脸色偏白,瞧着像强行止住身上的颤抖,屏息一刻后,颇为冷静的说道:“谢先生解惑。”

沈汐注意到荀歧的手指轻轻捻了几下,冷然道:“你如今的选择是对的,还望珍重。”

那人看了一眼荀歧,步履变得十分沉重,缓缓离开人群,留下一堆面面相觑的人,趁着这些人还未回神,沈汐继续吆喝道:“签文不必看就已经知道前因后果,还有谁想一试?”

说话间,沈汐瞥了眼握在手里的签文:“抱薪求火大皆燃,烧遍三千亦复燃,若问荣华并出入,不如收拾枉劳心。”

下签。

但不是无解。

为何?

荀歧只眈了沈汐一眼,不作声。

这时,一位女子不知何时已然坐下,冷傲却有礼地道:“请教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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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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