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因制衡隔岸观火 畅心意借窗看人
()太宗的目光紧紧盯着下面的武宁初。
从那一朵花瓣开始,他已知那小娘子正在耍花样。
虽然她有心计,却百密一疏。
一株牡丹花才多高?顶多到膝盖。那花瓣又怎么可能落在别人的衣领后面呢?明显那花瓣是早就捏在了她的手中,关键时刻放上去的。
在这时候,他想知道,究竟那小娘子这么对自己宫的宫娥,有什么动机。
等那宫娥心慌地将腰牌的事情招供时,他明白了,这小娘子是看出了自己身边潜伏的内奸,想要来个连幕后黑手一起一网打尽。
于是到后来,那小娘子要求和萧美人对质时,他一口就答应了。
他还想看看,她后面还有什么花招,让萧美人都主动招认。
结果,那萧美人虽然矢口否认,但他也已经完全看清,萧美人的确是幕后的黑手。
但同时,一丝疑惑从他心里升起。
这小娘子是认准了萧美人会过河拆桥,故意演这出好戏给自己看的么?
可他也懒得揭穿。
与其去断这种不痛不痒的闲事,还不如坐着看戏来的享受。
毕竟,这些女人互相争风吃醋,争个长短的,总比一方独霸来的强。这种互相牵制的关系,正是他想要维持的。
打打闹闹,只要不出什么大事,他还是懒得去处置这个处置那个的。
太宗不禁浮起嘴角,笑了一笑。
清晰地记得前一阵,还有一次。
似乎是这小娘子跟阴妃较劲的时候,他在花园里听完了她的辩解后,也隐约猜到这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若阴妃的小产真是那小娘子所害,她怎么会不求原谅,而把责任全部往自己身上揽呢?
况且,杨妃早就告诉过她,阴妃的身子有所可疑。
他还在考虑该怎么调查阴妃的时候,事情就发生了。阴妃流产了,是被那小娘子撞掉的。
他潜意识地推测,肯定是那小娘子看到了些不该看的,于是阴妃就顺水推舟把责任嫁祸给了那小娘子。
他只怕那小娘子真的不知好歹,说出个真相,这样不给阴妃一个严处他还没办法给立威。麻烦的是,只要阴妃一倒台,杨妃就一方独大。这正是他不想看到的。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小娘子居然将全部过错都拦在自己身上。正好帮了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让他对反而对她有了一份喜欢。本来至少该掉层皮的事情,他也随意糊弄了一个“不得在宫里随意奔跑”的罪名,让她闭门思过一个月,象征性地处置一下。
虽然她的计划里还有破绽,但是初来宫廷,年纪尚小,就能想到用手段来处理事情,这个小娘子倒是有点意思。
不过,虽然他不打算处置,但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很有必要的。
太宗的目光扫视了过去,找到下面那个跪着的宫娥:“你叫马三娘?”
“是……”弱不可闻的声音飘过来,隐隐有些颤抖。
“起来回话。其余人等,全部退下。”太宗将目光投向马三娘,灼灼地盯视着,“你留下,朕有话问你。”
马三娘一愣,听闻要被太宗单独召见,已经是半条命都吓掉了。
不一会儿,萧美人和武才人已经从甘露殿里退出,身边剩下空旷的一片。
马三娘神志恍惚地站在大殿中央,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你说说,太子的腰牌究竟是怎么到武才人那里去的?”
马三娘腿一软,又跪在了地上。
她知道是萧美人和太子私通,才千万百计弄来了腰牌,可这万万不对圣上说起啊。一旦说起,说不定追究起来,连她也一起受牵连。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马三娘连连呼喊着,伏在地上丝毫不敢动,哪知喊了半天,上面却没有丝毫声音。马三娘更是惶恐,“我只知那腰牌一在武才人那里,我就去报告萧美人了,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然而太宗仍迟迟没有开口。马三娘心神不宁,一个念头在脑中瞬过。
莫非,圣上已经知道了萧美人私通太子的事情了?正等着她将一切真相说出来?
马三娘将心一沉。这究竟是该说还是不说?
只怕圣上原本是不知的,这一说出来,更是大祸临头。若圣上原本是知的,那自己不说,更是欺君之罪。
一时心慌,不知如何选择是好。至于说,她也不知道应该说几分。
“你还想瞒朕到几时?”良久,太宗的话使她猛的一个激灵。
马三娘的手抓紧了自己铺在地上的衣裙,心都快跳出嗓子眼,正不知所措时,忽的想起宫里常听到的一句“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便一闭眼睛,蒙头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萧美人什么都没告诉我。”
“萧美人真的什么都没告诉你?那你又是怎么认识太子的腰牌的?”
马三娘眼前一黑。
完了,这太子的腰牌她根本连见都没见过。若不是萧美人对她提起她掉了太子的腰牌,她根本不会留心这种金色的东西。
这一来,破绽就全给太宗看去了。
“你不认识太子的腰牌,又怎么向萧美人告密,又怎么跑来向朕告密?还不从实招来!萧美人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马三娘一愣,已经丢了魂似的连连叩首:“我……我……”
完了……太宗什么都知道。
她犯的是一条……死罪。
双腿已经跪的麻木了,就连双手都一下子失去了力气,几乎使她晕倒在大殿上。
“哼”的一声冷哼飘过来,太宗厉声道:“你若是从实招了,或许朕还能放你一条生路。若是你敢有半点欺骗,莫怪朕不客气。”
眼前一片绝望,既然是死定了,那她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咬了咬牙,有气无力地说道:“是的,腰牌是萧美人掉的。等萧美人知道腰牌掉了以后,就命令我去找。哪知道我在武才人的寝宫里见到了它,就告诉了萧美人。萧美人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况且她也跟武才人有些过节,就索性嫁祸给了武才人,要我来告密。”
“萧美人又如何跟武才人有过节?她又是怎么弄到腰牌的?”
“这个……我就实在是不知道了……”
太宗犹豫了一会,心想既然这马三娘跟腰牌没什么关系,放她一条生路也好。
本想就此了结,却又想起武才人刚将这马三娘的人心收买,将来一定会当她是个心腹。
他要想进一步了解武才人,倒不如利用马三娘来做她身边的眼线。
不过,这事虽小,却要费一点周章。
平白无故叫她做眼线,此人的心必定仍是向着武才人。
光是现在饶了她一命的恩泽,还不够用。
先让她过几遍公堂,受尽皮肉之苦,再定个死罪,不立刻处斩,等饱受了面临死亡的精神折磨后,再网开一面,放她一条生路,那才叫绝境里天大的恩泽。到时她感激不尽,不就乖乖地听从他了么?
“来人,将马三娘交给大理寺,按律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