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日
我把憋笑的凯文推到一边,才拱着手小心翼翼走上前去:“不过是外头下雨堵了个车,几位这是什么情况?”
他们继续抽泣地望着我,吓得我一哆嗦:“我也就是在路上偷吃了会儿冰激凌……”
“小鹿,来来来,你坐着。”程哥挥着手让我坐……指着茶几的位置……
我看了看茶几,又瞅了瞅地上歪七扭八的啤酒瓶和商标像蚂蚁文一样不知哪国酒的几具尸体,绝望地拍了下脑门。
这才九点……这是喝了多少……你们借酒消愁,可愁死我了。
我示意凯文随便坐哪,自己拉了个墩子坐在两个茶几中间,准备听训话。心里琢磨着,这是聊什么伤心事儿呢,能把这个KTV聊成男人像海洋,越哭他越强……
“小鹿你喝点什么酒,啤酒行么?诶怎么没有了?”程哥晃着地上的空酒瓶,眼神迷离,我都怕他把自己催眠了。
“她不喝酒。”老孟音调高了八度……他竟然也醉了。看着他脸上的泪痕,心里有些难受,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哭,第一次,是分手那天……
一个没留神,不知道兆阳什么时候跑到我身后了,拎着我的帽子拽我起来。
站起来气呼呼地转身瞪着他,发现他身体左右晃着,明显站不稳,不得不护着他怕他摔倒,也顾不上气他了。
“你!”身后一片惊呼和轻微地抽泣……
兆阳竟一把抱住了我,我想挣脱,却被他抓的死死的。这才看到凯文也不知从哪也扯了个墩子,竟躲在屏幕底下看戏,瞠目结舌地握着半瓶啤酒。
“嘘!”兆阳摇摇晃晃的带着我也晃了几回合,“你们别说话!我就抱一下。
说罢他用力地拍着我的后背,生怕拍不死我一样,嘴里念叨着“小鹿呀……”
我一头黑线……勒令薛兆阳立刻松手!
“小鹿呀,你知不知道……你不知道呀……你知不知道啊……”
“知道什么?”
“我大学暗恋过你呀!”
我愣了一下,便放弃挣脱了。兆阳喝多了就会有很多的感叹词,呀!啊!哇!现在我可算是明白了,四个人八成是聊起大学和青春了,越想越伤感,就这样了……
“我当时!!!暗恋你呀!!!”
“我的妈!耳朵都被你震聋了!快撒手!说的抱一下,你还抱上瘾了?”我用尽全力把兆阳推开,看到他惊愕的脸,似乎在说,你就这反应?
他似乎张口想说什么,被我“嘘”回去了。顿了半天,又哽咽地说道:“我好后悔当年!当年都怪我…都怪我……”
“都怪你瞎了眼?”我边说边把他扶回沙发。
几位大哥哀嚎着,扫了眼凯文的脸,眼瞅着他整个人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还没等我回到我的墩子上,就又被不知道什么人揽进怀里,熟悉的感觉,让我一下子冻住,还没等我挣脱,孟航卿就松开了我,双手扶在我肩上,我抬头看到他脸上满是泪痕:“小鹿,你要好好的。你……”
我把他的手推开,千言万语化成一句:“神经病啊你!”
“小鹿~”程野也张开双臂。
“你敢过来试试!你们还一个个上!喝多了了不起啊!”
我吼罢,四个人又乖乖坐回一排,一本正经地盯着我。
“小鹿,你跟杨舟什么时候结婚?”
“你们喊我来是问这个的?”我站起来,整了整衣服瞪了他们眼,“那我走了。”
“哎哎哎!”
突然伸出一堆手拦着我,只听龙哥哀求道:“小鹿,你帮帮哥哥!”
我重新坐下,看着红绿灯在他们脸上交替着,好笑又可怜。
“小鹿,你说你思思姐怎么能去相亲呢!那个男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人家怎么就不是好东西了?还有,思思姐怎么就不能去相亲了!”
龙哥着急地站了起来:“我对思思你还不知道么?”
我努努嘴示意他坐下别激动:“哥,你来说说,我知道啥?”
“我……我……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不仅我不知道,思思姐也不知道。”
“呲~”凯文开了瓶可乐递给我,他也不知道从哪来的。
“怎么会不知道?”龙哥瘫坐在那里。其他人也有些楞。
“你从来没说过谁会知道?我来跟你们算下啊。大学到现在,你们认识九年了,单我看在眼里,思思姐也等你八年了,而你呢,什么都没说过……”
“虽然我没说,但是她应该感受得到啊!”龙哥越说越激动,青筋暴起。
“你开什么玩笑?感受?追思思姐的人能从这排到大西洋!她一个没答应,就等你开口,可是哥你呢?错过了所有机会。将近九年,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都耗在等待上了。”
空气突然安静的可怕,龙哥的呼吸声沉重,然后是易拉罐被捏扁的声音。
“我喜欢她,所有人都知道。”龙哥哭了,抱着老孟的脖子遮住自己的脸,开始是抽泣,到后来的嚎啕大哭,像是世界末日到来。
程野灌了口酒,问道:“跟思思相亲的是什么人你知道么?”
龙哥的哀嚎戛然而止,变回了抽泣。
“IT精英,家里介绍的,跟思思姐一般大。”
“小鹿……你说……”龙哥期待地望着我。
我似乎知道他想要的答案是什么,但是,我还是狠了狠心:“我不说。”
龙哥肩膀剧烈地抖动着,脸上是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小鹿……帮帮哥哥……”
我看着他的样子,实在不忍,就说了句出卖思思姐的话:“心里有你是肯定的,但不想跟你耗下去了,对你失望了,也是肯定的……”
龙哥止不住地哽咽,半晌说不出话来。
孟航卿拍着龙哥的背,语重心长说道:“飞龙,我们都错过了最好的,青春那些事,就让它过去吧……”
龙哥突然停止颤抖,抓住孟航卿的胳膊用力甩开:“滚!你错过了,老子才没有!老子才不会!”
龙哥从地上拿起一罐啤酒,一饮而尽,紧接着他看着我,眼神无比坚定地说到:“小鹿你就瞧好吧,我一定让思思当成你嫂子!”说罢,他把空罐子一下捏扁,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明明成了也是你是我姐夫……这关系你都屡不清……”
“暧昧让人受尽委屈,找不到相爱的证据……”
我惊讶地转过身看向凯文,他……居然唱的还不错……
这歌和现在柔和的灯光融在一起,唤醒曾经的九年,照亮了龙哥的决心。心里欣慰着,凯文略带磁性的嗓音还透着青涩的嗓音竟格外动听。
“一首容易受伤的女人,献给我的傻姐姐。”
“滚!”我捡起地上的易拉罐就砸向他。
被他准准地接住。
“姐!你把机器砸坏了咱赔不起!”
身后一阵阵啤酒罐碰撞的声音,果不其然,几首的陶醉后,我再回头一看,四个人倒得叠在一起。我倒吸一口凉气,果真是,只要心里有事,再好酒量的人都能醉。
“姐,他们怎么办?”凯文把音乐关掉,走过来说,“要不你来唱两首?”
我无奈地指指这堆人,发愁该怎么给他们运回去。
凯文觉得无趣,就又点了个我听不懂的英文歌,唱上了。正在我发愁的时候,手机镇起来,竟然是楼爷,我见凯文唱的正起劲,不忍心打扰他,便走出房间去接电话。
“小鹿,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那个凯文今天生日……”楼爷尽管努力说的轻描淡写,但是语气中的内疚实在过于明显。
“楼爷,您怎么不早点说!这会儿都快11点了,怎么……”
“小鹿,实在不好意思,今天太忙了……我就给忘了。麻烦您明天帮孩子补过个生日吧!我又给您卡上转了一万块钱,您帮孩子买个蛋糕!太谢谢您了!”
“不是……楼爷……”
“您千万收着,一定带他过好这个生日。凯文这孩子从小跟我在国外遭了不少罪……他爱吃甜食……”
“楼爷,我懂了,凯文的生日我一定给他过好,这就剩一个小时了,我就不跟您说了,我争分夺秒去帮他庆生了!”
“好好!好孩子!谢谢你!”楼爷愉快地挂了电话,我一看手机……十点四十五……
赶忙进房间在屏幕上按了个静音。
“诶?正唱着嗳!”
“不唱了,怎么生日也不告诉我!”
他面无波澜,放下话筒起身淡淡地说了句:“老头子给你打电话了?多事……”
如果是我过生日,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难道男生真的不喜欢生日么。
一个小时,绕去24小时超市是没戏了,其他蛋糕店也都关了……
“你眼珠子咕噜咕噜转盘算什么呢?”
我回头看了眼堆在一起的几个人,安置完他们,怕是今天就过去了,什么蛋糕都没了。倒是……
我伸手点了下服务,一个戴眼镜穿马甲的服务生走了进来。
“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
没听声音,还以为是个姑娘,原来是个秀气的小伙子。
“你们这里有蛋糕么?”
“女士您好,我们的甜点师傅每天朝九晚五,准时下班。”这话里透着足足的怨气,像是我耽误了他下班一样。
“那……”
“算了,姐,别瞎折腾了,我一老爷们儿过什么生日……”还没等我问,凯文就打断了我。
正是他说话的功夫,一个绝妙的点子出现在我脑中。
“那你们平时做点心的东西都在吧?能借我用下么?我给钱。”
“不好意思女士,我们不提供DIY服务。”
“三百?”
“女士,不要逗了,我们不是这种场所”
“五百!”
“开玩笑,我们又不是手工作坊!”
“八百!”
“您今天就是给一千我们也提供不了这个服务!”
“一千……一口价,多了我也没有了。”
凯文把话筒放下,走到我旁边,眼里满满的怀疑,像是在质问我楼爷到底给了多少钱,他开口道:“姐,别闹了,你要是真想给我过生日,明天补个就得了,要不这会儿给我唱个歌也行。”
“看在你们姐弟情深的份儿上,这个忙我就帮你们了!”
“Excuseme?”凯文一脸的惊讶,看来他还是不太懂国人的套路。
服务生小哥,一脸大义凛然地走过来,冲我伸伸手:“先付订金……”
“支付宝?”
“可以!”
五分钟后,我站在了KTV的后厨。
“完成!”我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差一刻12点。
现在唯一少的就是……
“大姐,有个房间的客人落下的,我觉得你们可能需要。”服务生小哥推开门,轻声说道。
“太需要了!帅哥,你真靠谱!”
“嘘!嘘!我的亲姐,您声音小点,让经理听见,得把我卸了!”
我点点头,差点忘了,刚才是他给了果盘师傅200块,才带我们进来的。
他再次做了个嘘的手势之后才离开。
五颜六色的蜡烛,满满插在蛋糕上,我耐心地把它们一根根点燃,然后关掉灯,轻声地唱起生日歌。
凯文就这样看着我,眼神清澈,在烛光中闪闪发亮,嘴角微微扬起。他一口气吹熄了蜡烛,却没有许愿。
“许愿啊,愣着干嘛!”
“……我不信这些。”
“快点许愿,没时间了!”
我摁着他的头,他不情愿地嘟囔起来。
“许的什么愿?”我打趣道。
“没准备告诉你。”
“臭小子!还有五分钟,我允许你说个心愿,明天姐姐帮你实现!”
他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道:“……要不,明天我们去游乐场吧。”
“就这样?”
“嗯,就这样!”他摸了摸鼻子,脸上恢复了灿烂的笑容,让我想起他只是个刚满17岁的孩子。
“姐,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做蛋糕。”
“你姐我还有很多隐藏的手艺呢!”我得意地看着他,“不过这个手艺主要是因为潇潇爱吃蛋糕,以前我们总是找各种理由买蛋糕,后来理由都不够用了。突然有一天,我在家躺着,快递小哥送来一个大箱子。”
“烤箱?”
“嗯,bi
go!五分钟后又来了个快递,是各种烘焙原料。纳闷儿了一上午才接到阿彩的电话,说让我研究研究,上网查查资料啥的,争取明天让潇潇过来吃蛋糕。”
想起那时候,我还住在阿彩家,潇潇也离得近,三个人天天厮混在一起。
“你们三个真好,不像早上来的那个姐姐,一看跟你就不是一条心。”
“那可是,我们三个的关系,情比金坚,铜墙铁壁,无坚不摧!”
他抬起手,拨了拨头顶路过的广告牌,又低头看看我。看着我笑,他也莫名跟着笑起来,嘴里叨叨着:“真好……真好……”
就这样我们穿过了走廊,推开门,发现沙发上的四位已经横七竖八了。看了眼表,已经12点过五分,除了老孟是领导,龙哥自己是老板外,另外两位明早还得打卡……我于心不忍,上去拍了拍他们,可是几位鼾声如雷,动也不动。
掏出他们的手机,掰着他们拇指,一个个摁在这些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手机上,终于解锁了。程野的姐姐和薛兆阳的女朋友很快地来接走了他们,看着沙发上两个人,我有点犯愁。犹豫片刻还是给思思姐打了电话……电话那头果然暴跳如雷,但不出所料,半小时后,思思姐就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嘿!”思思姐拍了拍龙哥,见没反应,使劲又拍了拍,但是龙哥只哼唧了声,依然没动静……
“你俩不能走,得帮我把这傻子扛回去!”
“那你给彭莱打电话吧。”
“姐你不是说害怕那女人么!”
我朝凯文摆摆手,现在确实也没别的办法。
“他存彭莱存的什么名儿?”思思姐划着手机,皱着眉头,噘着嘴。
“老婆?媳妇?”
思思姐摇摇头:“都试过了。”
我切蛋糕的手突然一抖,低声道:“你试试亲爱的……”
“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找到了!”
我嗓子里像塞了什么东西一样,这么熟悉的字眼,现在却跟我毫无关系。
我猛的回过神,凯文轻轻摸了摸我的头,示意我不要说话。原来思思姐已经拨通了电话。
这已经不是凯文第一次摸我的头了,每当这时候,他总能看穿我的脆弱,好像他才是哥哥。
“擦,又不是老娘灌醉她老公的,这女人只会在男人面前装么?”
见思思姐这么生气,肯定电话那头态度不怎么好。
“看来她来了,我们只能躲一躲了。”我无奈地递给思思姐一块蛋糕。
“小鹿,你手艺还是那么好,你辞了那破工作去我咖啡馆得了。”
“雕花那么丑,能行么?”
“哈哈,凯文你怎么这么看不起你姐!”
凯文躲着我的拳头,点了服务按钮。
“您好,您需要什么服务?”还是刚才那个秀气小哥。
“姐姐,我快交班了,您可别再难为我了。”
“不是我。”我指指凯文。
“这位哥哥,麻烦您跟前台说下,如果有人来问c31记得提前来跟我们说,谢谢您!”
我心里不禁佩服凯文的心思竟能这么敏锐。
“好的,我跟前面的兄弟姐妹交代好,小事一桩。”
小哥走后,思思姐皱着眉头打量着凯文,似乎想望出什么。但凯文只是撇撇嘴,像是无意识的行为。
有一句没一句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见一个姑娘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来……来了……两分钟……”
凯文听罢使了个眼色就推门准备往外跑,结果刚探出头又赶忙缩回来:“不行,来不及了,怎么这么快……走走走,厕所!”
凯文大步上前拉起我就躲进了厕所,厕所门关上的刹那间,就听见外面一声喊:“c31客人到!”
厕所里漆黑一片,我们怕漏光,连灯也不敢开,只是透过手机微亮的屏幕,来分辨彼此的位置。
这里狭窄的我和凯文有些错不开身,好在没有什么需要执行的动作,安静地靠着墙站倒也不会拥挤。
“怎么喝这么多?”
“又不是我男人,喝多少我管得着么?”不愧是思思姐,一开口就把对方噎死。
这里隔音效果不好,外面说话我们听得很清楚,所以我俩连抬胳膊都不敢抬,就怕外面听见动静。
“卿哥,走啦,起来我们回家。”
老孟不愧是酒量最好得,竟叫了几声就醒了。
“莱莱~你怎么来了……”
凯文听见这句身体一阵抖动,在手机上摁了几个字:跟说绕口令一样。被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好笑,刚才心里闪过一阵阵的酸楚霎时就不见了。
“思思?”老孟话里话外都透着我是谁,我在哪的境界,“他们呢?”
估计是怕彭莱听出什么不妥,思思姐吼着:“他们都让家里人领走了,快点跟你老婆回家吧,免得像是我非留着你们喝酒一样。”
“行,委屈您了,走吧,亲……走吧,莱莱。你得扶下我,我腿有些软。”
我知道他没有说出口的词是什么,我也知道他着急走应该是意识到我还在附近,正是知道,所以难过。仰望他的六年青春,让我只会考虑他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想让我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可看到彭莱我才知道,她就是她自己,没有变成谁,也没有活成谁想要的样子。她活的放肆、自我,也许我们都不喜欢她,但是她有了自己的爱人……而活的小心翼翼的我,却没有。当然这也许只是因为她有个当大公司董事的爸爸……
想得正投入,思思姐就推开了洗手间的门,看了看我的眼睛,摇摇头用手指点了点我的脑袋。
凯文突然用胳膊环住我的脖子,狠狠地勒了两下:“明天还要去游乐场,快点回去睡了!”
摇摇欲坠的眼泪神奇般地一下就缩了回去。
虽然惊讶于凯文总是没大没小以及过于亲密的动作,但每每想到他是打小国外长大,可能男女分界没那么明显,也就放过了他。
倒是思思姐若有所思地盯着凯文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