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那个女人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来到青石城。她艰难地挺着大肚子,手提一个小小的包袱,沿路打听着泰升客栈。当抬头看见客栈的招牌时,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然后做了一个动作——从怀里掏出一条丝巾,把自己的脸遮了起来。当然,这个动作不算新鲜,青石的牲畜贸易发达,空气中总飘飞着动物的毛絮以及隐隐约约的牲口臭气,蒙住口鼻的女人在这座城里很常见。
女人进入客栈,开了房,把自己关在了屋内。这一天直到天黑,也没有人见她出来过,连晚饭都没有吃。
“兴许是要生孩子了,疼得吃不下吧。”饶舌的伙计甲说。
“也真奇怪了,挺着那么大的肚子,居然还一个人赶路。现在可不是什么太平盛世。”饶舌的伙计乙接口说。
“孕妇其实还算安全了,这要是个年轻漂亮的妞儿,说不定就被你这样的人劫色了。”两个人说笑起来,话题很快转移到了令他们感兴趣的方向,这个孕妇被他们抛在脑后。
当天夜里青石城狂风怒号,牛马骡子臭烘烘的气味随着流动的空气席卷了青石的每一个角落。人们都闭门不出,在呼啸的风声中做着不安的梦。这一夜,泰升客栈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
第二天清晨,泰升客栈的伙计们发现,他们的老板杜万里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早起巡视。最初他们并没有在意,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但直到日上三竿,杜万里还没有现身,伙计们开始感到有些不对。
之前提到过的那个饶舌的伙计甲,找了个借口去敲杜万里的房门,但他的手还没有碰到门板,鼻端就隐隐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那个味道,像是……血腥。
他心里一紧,忙伸手推门,但房门紧闭,推不开。与此同时,伙计甲发现门缝下方有点什么东西腻腻地粘在那里。
血。真的是血。他慌忙扯起嗓子大声喊人,然后连踹了几脚,用力把房门踹开。呈现在他和其他刚刚赶到的人们面前的,是一幕连噩梦中都很难见到的景象。
杜万里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子浸在血泊中,双手握成拳放在胸前,看来是活不成了的。在他的身边,并头躺着昨天刚刚住进店的那个孕妇。这个女人也死了,死状却远比杜万里残酷和恐怖,因为她的肚子被剖开了。这满地的鲜血,都是从她的身体里流出的。一把短刀就扔在她身旁。很难有人忍住不转身呕吐,有几个人直接晕了过去。但伙计甲的确比一般人胆大,在干呕了几声后,他小心翼翼地踩着地板上没有血迹的地方进去,捏着鼻子靠近了两人。
他这才发现,死者的表情都很奇怪。杜万里的胸口有个很深的伤口,但脸上并没有带着临死前的恐慌,也没有被杀的惊惶或愤怒。他似乎是带着某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死去的,就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个萦绕已久的心愿。他的双手紧紧握成拳,事后仵作掰断了几根手指,才把那拳头分开。除此之外,不能忽视的是他的双眼。这个死人的双目瞪得几乎快要裂开,仿佛还在直视着某样东西,某样让他绝对不敢相信会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东西。
与之相比,女人的面容显得更加平静,不再有血色的面庞上带着一丝浓得抹不去的悲哀,翘起的嘴角却在做出略带幸福的微笑。
这样的两张脸让伙计甲很不舒服。他擦擦额头不断冒出的冷汗,正准备转身出去,眼角的余光突然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动静。
他停止转身,视线像被磁石吸引一样,定在了女人肚腹上的伤口处。
伤口在动!
伙计甲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没错,伤口真的在缓缓蠕动。没等他反应过来,从伤口里忽然冒出了一只血淋淋的小手,那是一只细嫩的婴儿的手。
这只手奋力地扒开伤口,紧跟着,一个婴儿的头钻了出来。
那一刻,被吓得魂不附体的伙计与满身血污的婴儿对望了一眼。然后伙计甲崩溃地、用足以把胸腔震破的声音歇斯底里地尖叫了起来。
“他在笑!”他疯狂地大喊着,用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尖厉声音大喊着,“他在笑!他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