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年少老卒
时近正午,烈日暴晒下,官道上人烟稀少,一位蓝衣骑士骑在一匹黑马上不紧不慢走着。
骑士身材高大,稳稳骑在马上,黑马极为神骏,比大周军马高出一头。
若是识货的,便会一眼认出这是在北虏也极为珍贵的纯种狼驹,即使北虏贵族,至少也得是个千骑以上部落的酋长才有资格骑乘。
这种马之所以叫狼驹,是因为北虏人坚称这种马先祖混杂着极北苍狼血统,很多人认为这是北虏人吹牛。
“狼和马怎么可能!”第一次听到这种事的周人,多半会这样说。
“你们大周的狼,胜得过我们北虏的马!”北虏人会这样回过来。
和北虏人厮杀了七年,除了金发碧眼的北虏美人和身材高大的北虏马,江浪讨厌北虏人剩余一切。
可是江浪有些相信北虏人这个说法,因为这匹黑马每天都要吃肉,而且比他吃的还多。
江浪头带一顶天青色斗笠,马背上绑着几个大大小小的包裹。
大周军制,士兵可以得到自己所获战利品分成。
这些包裹是江浪多年来卖命所得,不方便携带的只好卖给给军营附近无处不在的奸商。
方便携带的他得自己带回去,找好地方,要多卖出几倍金银。
马鞍上还挂着一个用黑布包裹严严实实的长条,里面是江浪心爱的兵器。
单人匹马,只凭所骑这匹神骏,还有那些鼓鼓囊囊的包裹,不随身带件武器,行走在不怎么太平的云州,根本就是插标卖首。
若能带上自己常用那副弓箭,会更有威慑力,但是依据大周律法,除去一些官批猎户,百姓不得携带和使用弓箭,对于弓箭外的武器,反倒没有过多限制。
年初北虏先皇回归长生天,北虏新皇面临众多王爷亲王挑战,国内大局不稳,急于平息内乱,急需集中军力。
北虏新皇迫不得已和大周签订合约,这一场大周北虏双方长达七年的战争总算结束,大周北征军即将南归。
不少服役多年的官兵得以离开战场,解甲归田。
原本大周法律规定每个成年男丁有义务到军中服役四年,恼人的是,战时兵役是没有期限的。
将领可以根据需要,无限期延长士兵服役时间,这一仗,造成大批士兵超期服役。
战事平息后,许多历经数年生死的将士,归心似箭,一天也不想多等,懒得等待大军南归。
纷纷求上官结束自己服役,踏上回乡之路。
近些日子,塞北通向各地的官道上,这样装束的骑士,时常可见。
北虏马到了关内,价格翻上十倍都不足为奇。
北虏马对大周朝永远供不应求。
平日里,朝廷严禁民间私下贩卖,只对这些为国卖过命的退伍兵松开一点口子,允许以代步的名义带回一匹。
既然如此好赚,即使那些步军退伍回家,也会买一匹骑着回去,回去赚一笔钱,还可以路上驮着行李,在塞北和北虏打了那么多年仗,丘八们没有一个不会骑马。
这些退役士兵,多数身穿绿色骑装,这种蓝色骑装,非常少见。
云州并未直面前线,普通百姓对军中之事,所知寥寥,若在前线几州,不论工农士绅士,见到这种蓝色骑装,无不肃然起敬。
蓝衣袖口处隐隐绣着两个虎头,甚是神骏威武,只是上面的虎须有些杂乱。
江浪坐在马上昏昏欲睡,看到前面有栋建筑,打起精神细看。
前方大道边有个小土丘,土丘上立着一座凉亭,凉亭里有两张石桌和一些石凳,供路人休息,凉亭前拴着两匹马,可以看到凉亭里坐着两个人。
驱马来到凉亭前,江浪轻轻巧巧跳下马,在马上坐的久了,不免浑身难受,伸个懒腰,活动一下手脚。
江浪仔细看了一眼那两匹马,不由眨眨眼睛,流露出一丝亲切。
江浪这匹黑马野性十足,怕它惹事,江浪没有把马和那两匹马拴在一起,把马带到凉亭另一端,将马缰绳拴在一根柱子上。从马背上拿下一个背囊,走向凉亭。
只凉亭门前看到凉亭上有个匾额,上面写着“雷公亭”,江浪故乡距离云州相距甚远,不知道这名字来自什么典故,很有气势。
江浪走进凉亭,凉亭里坐着两个绿衣汉子,两人腰上都挎着刀,正在收拾背囊,他们脸上没有汗水、只有汗渍,看来已经休息够了,正要动身。
江浪对他们报以礼貌性微笑,两个汉子早已经看到江浪,但那时距离有些远,这时进了才看清他的衣着,尤其是袖口上的虎头,一起站起来,整整齐齐向他行个军礼。
“大家已经退伍,都是兄弟,而且我也只是个兵卒”
“兵卒和兵卒可不一样,你们那地方才是九死一生”年长那个说。
“我们已经休息好一阵了,马上要走,您坐这里吧,我们都擦干净了”年轻那个说。
“归心似箭呀!”江浪道。
“是啊,从家走的时候,孩子刚出生,五年没见过了,也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子”
“我这位同乡出门时刚订了亲,没来及成婚,被征发到塞北,女家一直等着他,他也急着回去完婚呢!”年长这个指指身边那个年轻些的。
“打了七年仗,活下来不容易,赶紧回家吧”
年长大汉叹了口气:“哎,一个县出来差不多二十个,除了两个残的早回去了,只剩我们两个完整的”
说完他又行了个军礼,和同伴一起走出亭子。
从两人上马的动作,可以看出这是两个真正的骑兵,两人在马背上坐的笔直,马刀出鞘,握刀那只手,掌心对正胸前,整柄马刀笔直竖起,这是大周骑兵的军礼。
两人行完军礼,收刀归鞘,发出两声大笑,远远去了。
江浪目送他们背影远去,心里有些感动,两人尊敬不是对他个人,而是对他曾经所在的那支营兵。
江浪坐在他们之前坐过的石凳上,把手里背囊放在石桌上,伸手把头上那顶斗笠也放在身边石桌上。
想起刚才的事,觉得袖口有些招摇,动手先将两只袖子卷起一些。
江浪松开束在背囊口的带子,从里面一大一小两个皮袋,从小皮袋里掏出一把肉干,塞进嘴里一块肉干用力嚼着。
肉干很硬,江浪十六岁到了塞北,在塞北嚼了几年肉干,原本圆滑的下巴变得有些锋锐。
江浪嚼碎嘴里那块肉干咽下,拿起那个大皮袋,拧开塞子,喝了一大口,放下皮袋,脸上满是幸福。
这几年出生入死,总算要回家了,每向南走一步,离家近上一步。
江浪看向亭外,那黑马看他在嚼着肉干,四条腿不满的乱蹬乱踢。
江浪抬手扔过去几块肉干,它慌忙低头去寻找那些肉干,看着黑马寻找肉干的样子,江浪觉得好笑,有时候他觉得大黑是只披着马皮的老虎。
江浪脸上笑容忽然一停,紧张的握紧拳头,转而摇摇头,这里又不是战场那种危机四伏的地方,用不着如此紧张。
马蹄声从远处响起,声音渐渐变大,三匹枣红马由远而近,很快来到凉亭前。
骑手骑术不错,三匹马在凉亭前稳稳站住。
三匹枣红马上坐着三个女郎,是三个女郎披着红披风,年纪在二十岁上下,每一个都是百里选一的美人。
为首那个身材高挑,一双丹凤眼充满智慧。
第二个眼似桃花,蜂腰宽臀、烟视媚行。
最后一个双眼又大有圆、天真无邪,身材却是最好的一个。
在塞北多年,金发碧眼的北虏妞见了不少,那些泼辣的妖精在战场上和战场下,都很要命。
这些本国美人看着很有一些亲切感,让江浪想到那个时常缠着自己,却是高攀不上的小姐。
自己此番趁她父女两个外出,赶紧办完退伍,怕了那父女的纠缠,连告别也不敢,两人之间差距巨大,也许此生再不相见,想到这里,忽然有种莫名伤感。
三个女郎见到凉亭里愣愣看着三人的江浪,先是有几分警惕。
看清楚他的衣服后,身体放松,再看他相貌,眼前一亮,互相看了一眼,对江浪露出礼貌性微笑。
三个女郎一起翻身下马,将三人的枣红马拴在江浪那匹黑马旁。
那黑马起初是不愿意和那些马挨在一起的,龇牙咧嘴,一副你们敢过来,就咬你们的模样。
但是发现三匹枣红马是母马后,黑马立刻摇头摆尾,热情的打着响鼻,和那些北虏人见到女人一个样子,别有所图。
征发从军之前,江浪家境不错,自幼过着养尊处优的少爷生活。
加之生的风流倜傥,颇为俊朗,因日常开销和先生评语有关,被迫读书多年,自有一番气质,且年少多金,在家乡一带是有名风流少年,犯过一些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原本以江浪的家世,有一百种办法可以躲过兵役。
怎奈父亲得罪了高官,非要让他这个江家独子上阵服役,还是战争不断,死伤枕籍的塞北,打的是让江家断子绝孙的主意。
那高官没想到江家这个娇生惯养的少爷居然活下来,从一截朽木淬炼成一把锋刃。
这几年风吹雨打,阵仗厮杀,为了活着而拼命。
曾经白的透亮的肌肤,风吹雨打,饱经风霜后,呈现出健康的古铜色。
脸上原本圆滑的轮廓,被塞北刀子一样的风雪,磨砺出一道道硬朗的线条,更不要说全身上下那些精壮的肌肉线条,充满爆炸力。
此刻的江浪,要脸有脸,要肌有肌,男人气概十足。
这几个跑江湖的魔女虽然见过各种各样的男人,但是江浪这样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对于她们,江浪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三个跑江湖的女子虽不是什么风尘女子,可也不是大家闺秀,名门子弟。
终日在江湖上行走,如同在刀尖上行走,不是吃掉别人,就是被别人吃掉,遇到没危险的乐子,总要让自己开开心、解解乏不是。
三个红衣女女郎还未进入凉亭,阵阵香风已经进入。
江浪揉揉鼻子,才忍着没打出喷嚏,其实她们品味不错,用的并非粗制滥造的廉价香粉。
北虏那些妖精生不管身份贵贱,却从不用香粉,身上只有牛羊肉的膻味。
那位大小姐喜欢混迹军中,当然不屑涂脂抹粉,时常涂抹的都是油烟锅灰一类。
这几年,江浪已经有些不适应大周女子爱撒香粉的调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