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豆角肉末满厨香

七 豆角肉末满厨香

李记食府的卤味能打出百年的招牌,除却这祖传的手艺以外,卤方也是一绝,所以即便王庆照着卤方也做不出李记食府的味道,却也是远远胜过其他厨子,是以明月酒楼的掌柜也不想轻易放他离开。

再一想外头那些食客,掌柜觉得他们无非就是冲着味道来的,谁会那般考究?于是让小二端了两盘上去。

却不知外头等着的秦婳染本就来者不善。

“客官,你要的卤味来了。”小二又带着笑意而来,将那一荤一素两盘卤味放在桌上。

而秦婳染只消一眼,便冷笑着摇了摇头。

“明月酒楼的掌厨如此厉害,更说是得了李记食府的真传,眼下一瞧,竟是连糖色也不会炒?”

小二又不是后厨的人,哪里会知晓糖色这回事?当即就有些懵然。

秦婳染将筷子往桌上一放,便道:“你不过是个跑堂的,我不为难于你,且叫王庆来见我吧。”

见她竟是连王庆的名字都叫得出来,小二就知她并非普通食客,于是将她当成找茬而来,就打起了马虎眼。

“客官既然知晓王大厨名讳,就应知晓他曾在李记食府做工,如今李记食府容不下这尊大佛了,王大厨另做又碗何妨?客官若是想因此找王大厨的麻烦,咱们明月酒楼也是不依的。”

这本是李家与王庆之间的恩怨,秦婳染自然不愿迁怒其他人,于是整了整自己的衣袖,便道:“你既与我说起这些,那我便与你好好掰扯掰扯。

这王庆乃是李家二夫人的弟弟,当初托了二爷的关系,进李记食府来帮厨,谁知成日里混吃等死也就罢了,竟还因李老爷一句斥骂怀恨在心,让姐姐偷拿了保密契书私自撕毁。当年的事情都闹到了亭长那儿,李家念及他姐姐是二爷的正妻,不欲追究,只如今王庆正大光明地拿卤方来卖,却成了李记食府容不下这尊大佛?”

此言一出,在场但凡听见的,都是纷纷议论开来,还真有两三个知晓这件事情,与身边人细细说明。

后厨那边正想瞧瞧今日卤味反响的王庆一出来,对上的就是这么一番话。

即便着了男装,王庆也能将她认出来,而他见着了秦婳染,秦婳染自然也瞧见了他。

于是勾唇浅浅一笑,带了几分嘲讽意味,“赝品就是赝品,连个糖色都炒不好,便是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都算不上,咱们李记食府也懒得计较。只是王大厨记着,你偷来的卤方虽详细,可真正的秘方,却是你学不来的。”

秦婳染说完便欲离开,等快到门口了,王庆却快步走上前来,怒道:“天下菜式人人都可做得,你怎就知我做不出比李记食府更好的?”

“那我便拭目以待了。”秦婳染虽这么说,目光却极其轻蔑,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今日听闻王庆偷了卤方的时候,秦婳染确实是有些担忧的,毕竟得了卤方这卤味就算是成了大半,而明月酒楼好几位大厨都是重金相聘,得到卤方再深一研究,怎么想都不会毫无所得。

可瞧王庆这样,只怕就算实力不够,也根本不会把卤方交出去,倒让她放心许多。

何况秦婳染仔细一琢磨,家中卤方都是口口相传,二叔不学无术,只怕要他默出香料的名称都困难,所以王庆拿到的未必就是完整卤方。

然李瑛玥却不知她心中稍定,刚出明月酒楼便露出一脸愁色来,“小姐怎能不与他计较?卤方都在他手里了,他若真能稍加改动,扬长避短,对咱们可没好处。”

“怕什么,你当李家百年名声是虚的不成?再者,王庆能从二舅母手中拿到的,无非就是那些料包,里面不少香料起先就是打碎的,我还能怕他能一一辫出里头那二十六味香料?何况他连糖色都炒不好,瞧着成品颜色不仅泛黑,还有苦味,便知他没那个本事。”

李瑛玥听得云里雾里,只知她的意思是王庆得的卤方不全,并没本事认全,心中也是安定下来。

等回到李记食府,李老爷子都已经歇息了,中午自然也没给她们二人留饭。

“方才那些个银子就当打水漂了,咱也瞧不上明月酒楼那一口,可我是真的饿了,小姐就给我做些吃的吧。”李瑛玥早上就抓了两个馒头对付过去,方才在明月酒楼又没动筷子,这么走上一路早已饿极,此时伸直双手趴在桌上有气无力道。

秦婳染倒也有些饿了,且让她稍稍等候一会儿,自己去前头大厨房切了点肉,又从坛子里头掏了一碗豆角。

这酸豆角是李老太爷亲手腌的,虽不如新鲜的青翠,可那脆爽的口感却也无异。最特别的是那股子酸香,光是闻着就让人口舌生津。秦婳染路上就没忍住拿了一根先吃起来,味道算不得太咸,却正好是开了胃。

豆角切丁放在盆中浸泡,瘦肉切末,葱姜蒜小红椒切碎备用,又拉了两团面条出来,秦婳染一边烧水煮面,另一边又起了油锅,这就忙活了起来。

油先烧热,把姜蒜红椒的碎末并家中自制的豆酱炒香,随后放肉末大火翻炒至变色,再将捞出沥过水的酸豆角一并放入其中,不多使整个厨房就萦绕着一股香气。

李瑛玥也不是第一次尝秦婳染的手艺了,此时闻见香气就跃跃欲试,拿了两个大碗和筷子勺子,可谓是做足了准备。

秦婳染这边已经炒好了菜,放些水等它烧开,再把面条丢了进去,放些糖盐调味,盛到碗中又撒了一把葱花,看着诱人的很。

“吃吧。”秦婳染端了自己的那一碗,对李瑛玥说道。

后者可就等着她这句话呢,忙不迭地端起剩下那碗,顾不得烫就夹起豆角先吃了起来。

没过水太久,豆角还保持着起初的脆嫩,一口下去先是爽口的酸味,其中还带了些酱香,着实是让人欲罢不能。

“也得亏我这架子小,若真是藏不了肉的身材,只怕我能胖成一个球去,以后可如何找人家?”李瑛玥一边吹着面条一边感叹。

秦婳染只觉得听着好笑,“别说吃胖以后了,就现在你都没人要,胖与不胖又有何妨?”

“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李瑛玥急着反驳,可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先把吹凉的面条送入口中,等咽下去这才继续说道:“大爷家的那个胖小子可不就天天追在我后头说要娶我?真要算起来,我这模样哪怕不算拔尖儿,那也是咱们镇上一等一的周正,小姐可别小瞧了我。”

秦婳染想想李家大老爷、也就是她大舅的那个小儿子,忍不住就摇头啧啧感叹起来。

毕竟才十二三岁就长到了一百七十来斤,那身板往李瑛玥旁边一站可就撑她三个了,也不知这大舅和大舅母究竟给他吃了什么。

一碗面很快就见了底,李瑛玥吃的是心满意足,可放下筷子又偏偏有些意犹未尽,“看样子我可得时常来后厨帮忙。”

秦婳染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前头招待客人的活儿你能忙得过来?还想着往后厨转悠呢,也不怕外祖父罚你。”

李老太爷一向是个火爆的性子,对秦婳染这个亲外孙女都能下得去手,李瑛玥自然也是一视同仁,是以秦婳染话音刚落,李瑛玥就打了个哆嗦。

“那我还是顾好前头的事情吧。”

中午歇上一会儿,下午的生意也得很快张罗起来,李老太爷到大厨房的时候秦婳染正在片卤肉,那到红岛也算是能入得了眼,是以一向喜欢挑毛病的他也没说什么,自己就撩起袖子洗了手准备干活。

秦婳染今日脑袋里头都是明月酒楼王庆的事情,此时看见了李老太爷,就有些犹豫地不知该怎么开口。

好在后者也看出她的欲言又止,手起刀落将那大排剁成两节,随后便道:“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说就好好干你的活儿去。”

秦婳染也就不继续藏着掖着,顺口就提起了今日明月酒楼的事情。

“我闻着气味应当是咱们家的料包,可王庆都走了那么久了,照他那性子如果真有这个门路,怎会到现在才找上明月酒楼?”

“这谁知道?”李老太爷虽说已经把事记在了心里头,面上却没什么情绪,“左不过就是有人偷家里头的料包卖给他了,还能如何?这件事情你不必再管,由着他去便是。”

“什么叫由着他去?这都偷到咱们眼皮子底下了,若还是放任不管,李记食府可要怎么办下去?”

瞧她明显是气急,眉心紧蹙估计还在想着对策,李老太爷却莫名的笑了起来,“你也觉得咱们斗不过明月酒楼?”

“说什么斗不斗得过?他们是酒楼,做的是各种各样的生意,而咱们不过一个小食府,卤味是看家本事,断然不能让他学去。”

李老太爷听了她的话,却颇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只有一个看家绝活又有何用?一旦没守住,面临的就只有狼狈退场。而唯有不断创新,才能走得更加长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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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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