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徐善德
在大宋朝中,虽然在皇帝那里便有“不因言获罪”的例子,可那些话都是说给御史士大夫说的,放到寻常百姓身上,你敢平白无故诬陷一个官员试试,照样把你抓起来,最轻也要打你几下板子,叫你长长记性。而那徐才正虽然说是告老还乡,可身上也还有荣誉加身,给许牛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当众说徐才正回来抱回来了个孩子,这事若传扬出去,无论真假,徐才正没有什么,可是许牛便要吃一顿苦头了,故此许牛只能是在张大茂耳边附言,不敢声张。
即便如此,张大茂听了也是到吸一口冷气,想这大宋朝里,虽然那些文人雅士的风流韵事已经广为流传,深以为傲,可是风流归风流,君子还要讲究明守心性,坚忍克制,你好酒可以,歌舞可以,甚至到了花街柳巷也可以,但是一个没有控制住,凭空之间有了一个孩子就说不过去了。张大茂越想这件事越不对劲,那徐才正虽然说身在京城为官,娶了一妻一妾,可是老母在家,徐才正早早的就把妻妾送回老家,照看老母,这一妻一妾生有两二一女,现都在家,他再从哪里有一个孩子回来,若这是徐才正与哪个女子所生,下车之时又不见哪个女子随他一起,如此一来,徐才正岂不是成了一个抛妻的登徒浪子,乱了礼数,违了纲常。这个年代的读书人最看重什么,最看重的是名声,要真是如此,事情传扬出去,徐才正恐怕身败名裂,那县令彭得然还要什么举荐信,赶紧跟他划清界限才是。
张大茂想着,就要去跟彭得然念叨念叨这事,可是转身走了两步,他又回来了,心中想到,自己怎么这么糊涂,那许牛乃是街头无赖,自己又没有亲眼看见,怎么能轻易相信了许牛的话,自己还是要想个办法去徐府里查看明白,再去找彭得然才好,省的到时候事情不对,叫自己里外都做不成好人。
这么想着,张大茂迈步来到了徐府门前,在这种乡间辟野,六品官的住宅,说是府,其实也就是比平常百姓人家建造的大一些,规整一些,甚至还没有县城里那些大商人的住宅豪华,张大茂先透过门缝往里看了看,见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音,看不出什么异常,张大茂再直起身,拍了拍门环,过了一会儿那徐府的管家便过来给张大茂开了门。这管家也是本地人,与张大茂自然认识,看见是张大茂来了,破有点不好意思,就算张大茂不是乡正,毕竟人家在半路上专程等你,结果你装没有看见人家,反倒是加了一鞭走了,现在人家正主找上门来,总会有些难为情的。
张大茂看出来了管家脸上神色,故意没有提起之前的事情,以和为贵才是张大茂的作人准则,于是对着管家拱手道:“赵老哥,徐大人可曾回来了?”管家看张大茂这么客气,更加惶恐,急忙摆手道:“大人客气,主人回来了。”张大茂道:“想徐大人久在朝中为官,如今衣锦还乡,小人备下一桌酒席给徐大人接风洗尘,正要拜见,还望赵老哥通禀一声。”管家自然知道张大茂不是跟自己这个老头子聊天的,可是管家回头看看,面色为难的说道:“大人,主人吩咐了,今日赶路,身体疲惫,要好好休息,恕不见客,这……”张大茂一看,便知道徐才正家中果然有事,如若不然,哪怕自己是有求于徐才正,按照官场礼节,也要出来相见,这才是待客之道,可是如今徐才正闭门不见,岂不是心中有鬼?张大茂想到这里,心中暗笑,说好一个读书君子,原来也有这龌龊之事,好好好,你今日身体疲惫,算是一个理由,我不扰你,我明日再来,看看你还有什么理由不见我。张大茂也不着急,还是满面带笑,拱手道:“既然这样,那麻烦赵老哥和徐大人通禀一下,我明日再来恭候徐大人。”张大茂说完,转身便走了,那管家忧心忡忡,关闭大门,看了看那正方堂屋,叹气一声,回了自己的门房。
此时候天色渐晚,徐府里本应该庆祝徐才正回家,可是到如今却是寂静悄悄,几个下人都躲在了自己的屋子里不敢出来,两位夫人则是爬到了正房屋子的墙根底下,侧耳倾听,听里面有什么动静。原来,自从徐才正一封书信寄回家中,言明自己几时回家,顿时欢喜了家中老小,两位夫人主持,将家里又收拾一遍,准备了丰盛酒宴,等着徐才正回家,两位夫人更是早早的等在门口,远远看见徐才正驴车过来,夫人立即前去迎接,可是却见徐才正面色焦急,一脸的慌张,也不搭理两位夫人,紧走两步便进了大门,两夫人不知为何,想要上前询问,就在这时,便从徐才正身上传来一声小儿啼哭的声音,两位夫人闻听,脸色大变,再看徐才正,加紧脚步,头也不回,直跑入了老太太房中,关闭了房门,不叫其他人进入。
大宋最崇尚儒雅之风,更何况徐才正乃是读书人,取得这两位夫人也自然懂礼仪,知分寸,但是不得不说,女人就是女人,这时候你喝醉酒可以打她可以骂她,但是有些事情对于女人来说却是揉不得沙子的,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自己在家里的地位,或者说自己孩子在家里的地位。母凭子贵,一点不假,徐才正这一妻一妾,正妻王氏生有一儿,小妾张氏生有一儿一女,这两人虽然都有心给自己孩子多争取些好处,可是这家里就这么大,孩子也小,低头不见抬头见,也没有什么可以争执的,两人逐渐也达到了一个平衡,谈不上亲入姐妹,可也能过的下去,但是如今,两人好不容易盼着徐才正回家,能够教导自己孩子,读书赶考,求一个出身,可是这徐才正回来却还带回来一个孩子,这算怎么一会事情,再看徐才正脸色慌张,两夫人都是跟了徐才正几十年的人,哪里还不知道徐才正的脾气,这个孩子,定然是来历不正,故此徐才正才会心虚。
想到这里,两个夫人对视一眼,瞬间结成了同一战线,怒气冲冲,直奔正房而去,旁边有不开眼的仆人端着准备好的净水过来问要不要给徐才正端进去,那王氏挥手便把水盆打翻在地,吓得这些仆人一个个散了,那两位夫人怒气冲冲来到正房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之间一下子又都怂了,没办法,这两人本都不是悍妇的脾气,平常那老太太又教导有方,两人还真不敢就这么硬闯进去,故此只能站在窗户旁边,听里面如何。
也难为两位夫人了,这么大冷的天气,趴在墙根底下,半天冻的手脚冰凉,也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没办法,他们自然是听不见,因为现在这时候里面也没什么声音,徐才正正老老实实的跪在老太太面前,不敢动弹,而徐才正怀中,果然有一个婴儿,看这婴儿,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闯了大祸,在驴车上睡了一路,在门外醒来叫了一嗓子之后,现在正在睁着大眼,不哭不闹,四处打量,那一副模样,叫徐才正看的不由得面带笑意。
徐才正这一笑算是坏了,那老太太正坐在椅子上审视徐才正,看见徐才正面带笑容,不由得生气,站起来一巴掌打在徐才正脑袋上,骂道:“你个逆子,我说你怎么把两个夫人都赶了回来,原来是在外面有了新欢,竟然还生下一子,你活了这大半辈子,这岂不是晚节不保,坏了名声。”徐才正如今也老大不小,被老太太打这一巴掌,也不敢还手,只能委屈道:“母亲在上,这个孩子当真不是我的,您想,我身为六品国子司业,若是看上那一家的女子,娶回来也就是了,哪里还用隐瞒,这个孩子,的确是我在路上遇见,看他可怜,故此抱了回来。”老太太冷哼一声,骂道:“我虽然老了,可是却不糊涂,不说如今太平盛世,不能说家家富裕,可也不是那清贫的时候,养一个孩子绰绰有余,而且你看这孩子,额头宽大,双目如星,鼻梁高耸,一看便是相貌非凡,非是普通人物,谁能够将如此孩子舍弃。”徐才正犹豫半晌,又说到:“母亲,实话跟你说吧,这孩子真的是非常人,我在山林中远远看见他时,有虎狼在一旁守护,有雌鹿给他哺乳,待我过去,便都散了,我知道这孩子定非常人,故此才不顾名声,把他抱了回来。”
老太太是知道徐才正性格的,如此事情,徐才正段然不敢作假,可若说的都是真话,那这件事情便非同小可,要知道不凡之人,必以奇生,这孩子有虎狼守护,雌鹿哺乳,怕是那皇帝降生也没有如此异象吧,若是此事穿了出去,不止这个孩子,恐怕整个徐府都抄家灭门,如此说来,这孩子便是一个祸端,可是老太太再看看这孩子,有心把他扔出去,任他自生自灭,可是人心都是肉长,老太太又怎么忍心把一条生命害在自己手中,前思后想,叹一口气,说道:“才正,如今你还是徐府之主,你说如何便是如何,不过你要记住,你若是想要把他留下,只可以说是山野之间取得,不可把异象讲出,否则恐怕此子性命不保,我等也要受他连累。”徐才正急忙点头:“这个自然知道,此事我只对母亲言讲,并未有他人知道。”
老太太点点头,围着徐才正转了两圈,忽然大声说道:“徐才正,你真是越活越没有出息,这个孩子既然不是你偷情所生,只是山野中捡来,你心虚什么,有什么可见不得人的,上天有好生之德,便是寻常人家看见乞讨之人尚且要救济一二,你身为读书之人,更应该与之为善,如今我做主了,你便受他做了你的义子,从今以后,他便姓徐,起名善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