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桶溺毙
入夜,“咯吱,咯吱,咯吱…”阴森森的磨牙声响彻整个酒店客房。
与萌竹各睡一张床的许其然极不舒服地翻来覆去,被一波又一波袭来的恐怖声音,扰得睡意全无。
“咳,你别磨牙了,行不行?!”他对隔壁床上睡得像死猪一样的女人喊道。
“咯吱,咯吱,咯吱…”
“你再磨牙小心嫁不出去了!”他颇为气急败坏地大声诅咒她。
“咯吱,咯吱,咯吱…”
“算我求您了!您安静一会,等我睡着了,您再接着磨,行不?”他又把音量提高了稍许,口气却从怒吼变成了哀求。
“咯吱,咯吱,咯吱…”
许其然终于抓狂了,他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决定解开心中的谜团——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睡的?!
怎奈酒店窗帘的遮光效果实在太好,连月光都一并遮住了。黑灯瞎火的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许其然险些绊倒。
他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触亮了屏幕,趁着微弱的蓝光缓缓走到萌竹的床边。可是不待他俯下身去,蓝光熄灭了,房间恢复了一片漆黑。
摸着黑,许其然勉强找准了萌竹脸蛋的位置,“啪”地一声,他再次触亮了手机显示屏。
“啊——”他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惊呼,似是遭受了某种强烈的惊吓,他一屁股跌坐在地毯上,后脊梁泛起阵阵凉意。
一团蓝色的幽光下,萌竹白森森的牙齿格外瘆人,她此刻正龇牙咧嘴地狠狠咬磨着上下两排牙齿,发出诡异而刺耳的“咯吱”声。整张脸配合着咬牙切齿的动作扭到了一处,让她看起来面目狰狞。
许其然不敢再看了,也不敢再叫嚣了。他噤了声,屁股尿流地爬上自己的床。身后“咯吱,咯吱,咯吱…”的声响如雷贯耳,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目光呆滞地仰望着天花板,不明白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父母竟然为他定下这样一桩倒霉的娃娃亲。
此刻的萌竹睡意正酣,全然不知他的纠结。与周公约会这等大事,她向来都毫不含糊。
运气好的时候,她还能赶上一场迤逦的艳遇,运气不好也不过是在睡梦中擦一整夜的地板,除了累点,倒没有实际的损失。
呃,做了22年的春秋大梦,萌竹还是遇到过几次例外啦,比如梦到被黑帮追杀之类的,早上起来会浑身酸痛不已。
睡觉有风险,做梦需谨慎。这是刘萌竹的至理名言。
好不容易熬到天光,许其然黑着一双眼圈,慢吞吞地走到另一张床边,用指尖戳了戳呼呼大睡的萌竹,“流氓猪,起床了。”
“唔唔唔…”她发出一阵呓语,拿手背抹了一下唇角的哈喇子,再没了动静。
“猪!”许其然低沉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烦躁。
“唔唔唔…”她翻了个身,把脸埋在白花花的枕头里继续睡。
“流氓!”彻底失去耐性的许其然大声咆哮。
“在哪里?!”萌竹“腾”地一下翻身坐起来,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眸子,惊慌失措地环视着整个房间。
不消一瞬,清醒过来的萌竹意识到被耍了,但她没有愠怒。因为从老妈的抱怨中,她早就知道叫自己起床是一件苦差事。
她猛然睁大眼睛,一脸关切地望着许其然,“你的眼圈怎么这么黑?真像国宝的亲戚。”
“这还不是拜你所赐!”他忍不住埋怨道。
萌竹诧异地想了一下,顿时茅塞顿开,她不好意思地说:“哎呀,都怪我忘记告诉你了,如果我夜里磨牙的话,你给我翻个身,我就不磨了。”
原来只要“翻个身”这般简单,许其然却生生被那惨绝人寰的声音折磨了一整夜。他懊恼极了,心想为什么这个死丫头现在才肯说出来,她一定是存心气人。
但是他没心情与她纠缠,催促说:“你快点去洗漱,我中午前要赶回电视台。”
萌竹不敢耽搁,跳下床,快步走进洗手间。洗面奶、爽肤水都在不翼而飞的皮箱里装着呢,于是她马马虎虎地用清水抹了一把脸。
这时,意外发生了。
原本以马步蹲的姿势蹲在马桶上方的萌竹,突然脚下一滑,摔了个大马趴。“哐当”一声之后,紧接着“刺啦”一声。
听到从洗手间里传出闷响,许其然隔着门板问道:“你怎么了?”
略微上扬的尾音带着一抹轻佻,萌竹不禁全身涌起一阵燥热。
压了压“扑通”乱跳的小心肝,她嘴硬地说:“没事!”她揉搓着淤青的膝盖,忍痛站起身。
“糟糕!”她小声咕噜,脸上泛起愁色。
裤子的拉链竟然断了。
她撇了撇嘴,把裤子脱下来,又穿上,反复捣鼓了一阵,被扯断的拉链却如何都接不回去。
许其然充满磁性却极为不满的声音,透过薄薄的门板再次传进来:“你能不能快点?!你不是在马桶里溺毙了?”
萌竹把心一横,使劲向下拉了拉衣服,用手挡在小腹上,一瘸一拐地蹭出了洗手间。
“你摔着肚子了?”许其然精雕细琢的俊脸上带着一丝探寻的意味。
她沮丧地耷拉着脑袋,蔫蔫地说:“不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裤子的拉链被扯坏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串幸灾乐祸的爆笑:“哈哈哈…你不会是从马桶上摔下来的?!你怎么坐着也能摔啊?”
他凸起的喉结,随着爽朗的大笑声不住地轻颤。萌竹却垮着一张小脸,秀眉紧锁,不知如何向他解释女人在公共场所蹲马步撒尿的烦恼。
“那现在我怎么办?”放弃了辩解的念头,她问出了眼下最棘手的问题。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许其然极为隐忍地止住了满面的笑意,但他墨色的瞳仁里依然残留着窃喜的神色,他故意压低声音说:“我车里有太阳眼镜。”
“我要那玩意儿做什么?”萌竹疑惑地看着他,她急需的是一条裤子。
“我总不能把自己的裤子脱了给你?你当然是戴上太阳眼镜遮住脸呗。”他云淡风清地说。
特务接头的戏码再次上演了,萌竹手捂着小腹,鬼鬼祟祟地走出房间。因为摔了一跤的缘故,她的脚步并不怎么利索。
许其然望着那抹颤颤巍巍的倩影,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彻夜未眠的困意荡然无存。
他们很顺利地从机场领取了行李,许其然的沙滩金色沃尔沃在柏油高速公路上飞驰而过。
滚滚乌云逼仄天际,预示着一场夏季雷雨的来临。萌竹带着一副大得夸张的太阳眼镜,优哉游哉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许其然则顶着一双熊猫眼,专心致志地开着车。
“我们去哪?”萌竹小心翼翼地问道,自从遇到这个与她八字不合的男人,她似乎交上了霉运。
许其然漫不经心地说:“我爸交待了,你暂时和我父母住在一起。”
“那你呢?”硕大的太阳眼镜已经滑到了鼻梁上,她微侧着头,乌溜溜的眼睛向上翻着,从墨色的镜片上方看着他。
他宛如刀刻的精致面容上,泛起一抹愉悦的神色,“我当然自己住咯。”即将甩掉这个包袱,他心情甚好,语调也跟着轻快起来。
萌竹如释重负地感叹:“真是太好了!”
明明一心想将刘萌竹尽速脱手,可当下听到她这般说辞,许其然心头竟然涌起淡淡的恼火。
“嘎吱”一声急刹车,他稳稳地将车子停在紧急刹车带上,“把太阳眼镜还给我!”他的声音褪去了**的味道,冷冰冰的。
“不给!拉出来的屎,岂能缩回去!”萌竹不满地大声喊道。
“我不管!给我!”说着,许其然探身便要抢太阳眼镜,顺便暗暗鄙视这个满嘴不离“屎尿屁”的女人。
萌竹矫捷地向后缩了缩身子,躲开他伸过来的大手,挑衅说:“那你也把纸巾还给我!而且是我给你的那一张!”
看着她一脸得意的模样,许其然像被戳破的皮球,顿时泄了气。他总不能去下水道里,翻找出一张用过的纸巾。
想起那张薄得不像话的纸巾,他的气简直不打一处来。什么狗屁纸巾!只擦了一条健壮的大腿便湿透了,害得他只能躲在洗手间里,等着自己湿漉漉的身体自然风干。
他扯了扯嘴角,阴沉沉的面容上赫然挂着一丝愤恨的表情。他猛地一踩油门,发动了汽车。
两人一路无语,再次陷入各怀鬼胎的怪异气氛中。
终于到了许其然的父母家,萌竹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跨进了大门。
十几年不曾相见,乍一看到未来的儿媳妇,许母开心得眉开眼笑。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萌竹,转而又把视线落在儿子的黑眼圈上,她的笑容逐渐加深了。
萌竹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不禁捉摸起自己此刻的打扮,——裤子拉链系不上,她的小手不得不捂住小腹;吃痛的膝盖搞得她的走路姿势颇为怪异,两条腿不听使唤,根本合不拢。
这时,许母拉过萌竹的手,意味深长地说:“我真是老啦,赶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思维了…”
萌竹和许其然听得一头雾水,面面相觑。而许其然深邃的眸光中,仿佛依然残留着一丁点儿带着怒意的小火苗。
许母慈爱地摩挲着萌竹的手背,笑眯眯的说:“但是你们也要注意身体,不要纵欲过渡啊!”
“噗!”萌竹突然喷出的口水差点溅到许母脸上,难不成许母以为他们彻夜**呐。这也怨不得别人,谁让她一副惨遭蹂躏的模样呢。
“谁稀罕和一头夜里会磨牙的猪纵欲啊!”许其然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不屑地说。
许母的神色复杂起来,心里不动声色地打着小算盘:按理说如果他们没有睡在一起,儿子又怎会知道萌竹夜里有磨牙的习惯呢?
沉默了一瞬,许母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们昨晚睡在哪里了?”
“酒店。”
“酒店。”
两人干脆利落,异口同声地回答。但话一出口,他们都意识到这个答案不妥,而且是非常不妥。
萌竹急忙辩解道:“伯母,不是您想的那样的…”
不等她解释,许母发福的脸上绽出一个了然的微笑,“哎呀,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不用向我解释啦!反正你们早晚都要住在一起的,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呃…”萌竹噤声。
“妈,其实昨晚…”许其然语塞。
“好了,好了,不要说这个了。我去做饭给你们吃啊!”不容他们辩白,许母大度地摆摆手,转身走进厨房。她心下嘀咕着,做了就做了呗,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爱面子。牛bb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