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虎哥是这个。”
在老板那里排上号之后,方文卓做了一个夹钱的手势,王楠一愣,小偷?虽然他们也都不是什么好人,也都偷过酒瓶、铁皮啥的,但对偷钱的小偷都还有那么一点点淡淡的鄙夷,这些人就是偷偷摸摸的,不敢去打架,不敢火拼,就会躲在暗地里偷人钱包,下手的对象还往往是老弱妇女,实在算不上什么英雄。
“你那是什么眼神?虎哥可是盗亦有道,普通人虎哥才不下手呢,虎哥下手的,都是那些有钱人,还有那些当官的!那些人丢了钱,也是不敢说的!”方文卓说的很得意,很有几分与有荣焉的感觉,王楠也了解的点了点头。
“虎哥还是你的老本家,也姓王,上面还有一个哥哥龙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豹哥,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也都是这个?”
王楠也做了个夹钱的手势,方文卓往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没眼界了吧,王家的三位哥哥怎么能都做一样的事情?龙哥那是真正的好汉,去年龙门寺那件事知道吧,就是一个不开眼的家伙,欺到了龙哥头上,龙哥一个电话,不到二十分钟,就来了一百多号人,愣是把那家伙的整个院子都包住了,警察都出动了,后来龙哥被叫去接受调查,那是好吃好喝好招待,晚上龙哥睡的,还是那派出所所长的床!二十四小时后,那龙门寺派出所也还要恭恭敬敬的把龙哥放出来。”
“原来那件事和龙哥有关啊。”
去年那时候,王楠还基本上还属于一个听话的学生,但是也听说过那件事。龙门寺只是一个地名,也许先前那里有座寺,不过现在那里只是一个街道,和梁城的很多四通八达的街道没什么二样,就在大前门附近,王楠还记得,那一天那一片的交通都瘫痪了,人挤人,都不知道是做什么,一开始说是某个厂的下岗职工在围岗楼,有说是有人从楼上跳下来了,后来才知道是堵人。那传的也邪乎,一开始只说是打架,再之后就变成了两帮火拼,到了最后就说杀得血流成河了。
“那龙哥……就这么出来了?”
“啊,不然还能怎的?”方文卓看了他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别听外面瞎传,其实啥事都没有,龙哥只是带人围了那么一圈,把那小子吓得半死,一根手指头都没动他的。不过,这也正是龙哥的高明啊,如果当时有人打那么一下,那这事,也就闹大了!”
王楠听出,他这一句中,很带了些向往,他想了想,道:“你现在一开口,也能叫上二三十个人了。”
方文卓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懂,叫上多少人不是本事,关键是要让人听话,还要能认清形势。你别看桔子、老鼠那一帮人拼的怪厉害,一打架就上砖头拿铁棍,那都是小儿科,没人找他们的麻烦不是他们牛气,是因为他们还不够格!砖头铁棍厉害,还是枪厉害。而枪还不是最厉害的,下面还有冲锋枪,还有大炮,再不行了,还有原子弹!我敬佩龙哥,可不是敬佩他能叫多少人!”
王楠有些惊讶的看向方文卓,他一向知道方文卓知道的多,想的也多,却不知道他原来想的……还这么大!
“行了,你也不会打,光在这儿看着也没什么意思,要不你还是先去打游戏吧。”
除了他们,此时还有很多人都在等桌子,而前面的人,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下。那个时候,凡是能开游戏铺的,都是在街道上有些声望的,或者在派出所打过招呼的,因此,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有人在这里闹事。在这里等的人,就算在外面很牛气,插队抢先是常事,在这里,也要规规矩矩的,除非面子特别大,别人一见就先给你让了,否则,都是要排队的。
现在桌子都是满的,也不知道他们要打到什么时候,要等起来,还真是要好一会儿。王楠是不懂这些,但是他想着,今天已经吃了方文卓一碗拉面了,一会儿打球还要他掏钱,还有晚饭,再加上他们今天还没“开过张”,虽然方文卓从不和他计较这些,可他也不能太不知好歹,因此就摇摇头:“不了,我不想打了,没什么意思。对了,豹哥是做什么的?”
“豹哥啊……好像是做生意的,唉,我也不是太清楚,反正豹哥最神秘,不过听说连虎哥和龙哥……都有些怕他。”
在说到这一句的时候,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王楠心底有些怪异,但也没有多想,其实他对王家三兄弟并不怎么感兴趣,他是喜欢现在的生活,可并没有想过一呼百应,在派出所那里都挂上号。
就在这时候,虎哥那边的桌子上突然响起一阵喧闹,他看过去,就见几个人都在那里鼓掌叫好,一个身材矮胖的人,一边摇头一边道:“老虎,还是你厉害啊!”
“运气、运气。”
“这一次是我输了,愿赌服输,哪,说好的!”
那胖子说着,从裤兜里摸出一叠钞票,里面有多少王楠不知道,但外面的,起码有四五张,是一百元的,那胖子点出三张,递给了虎哥:“下次再比,我就不信了!”
“好啊。”
虎哥笑着接了,那胖子摆摆手,就走了,虎哥也把杆放到了桌上,然后带着身边的两个小弟走了过来:“胡老板,恭喜发财啊。”
那坐在小桌子前的老板笑呵呵的站了起来:“一起发财一起发财。”
“也忘了打了多少局了,这个就给老板吧。”
他说着,掏了一张十块的递过去,那老板接了:“谢谢虎哥了,以后常来玩。”
“那是一定的。”
虎哥说着,就向外走,走了两步,正看到方文卓,方文卓连忙上前:“虎哥好技术,以后还要请虎哥有空的时候多指点指点。”
虎哥一笑:“先练练你的手再说吧,拿着和你那同学买汽水吧。”
他说着,又抽出一张十块的,然后就拍到了方文卓的胸前,方文卓接了,迟疑道:“这……”
“拿着吧,还和我客气什么?”
“那谢谢虎哥了!”
虎哥笑了笑,摆摆手,走了出去,方文卓一边把那十块钱塞兜里,一边道:“今天的晚饭可以多要盘肉了。”
王楠惊疑不定:“刚才……是怎么回事?”
“虎哥高兴,给我打赏呗。”
“不是……我是说,刚才那人……怎么给虎哥那么多钱?”
“哦,那人输给了虎哥呗,这应该是早先说好的数,其实啊,这台球都带点赌球的性质,你看这些桌子上的,那一般都是谁输,谁掏这一局的钱,当然虎哥那样的不算。”
王楠没有说话,内心则一阵的翻腾。三百块!他从没有得到过三百块!连摸都没有摸到过。当年他姥姥还在的时候,每年春节会给他五十,那就是,他所能摸到的最大的钞票了,剩下的舅舅阿姨们只是每个人十块。
一个舅舅,两个阿姨,再加上姥姥的五十,每年,也就是八十。不过这八十,他最多只能动用十块,剩下的七十都是要交给***,用***话就是给他存着,将来娶媳妇用,他小时候不懂事,还掰着手指头算过,就这样存下去,将来他能有多少钱,后来他就知道了,除了他姥姥那里的不说,他舅舅阿姨那边的都是,他这里收了十块,那边他妈就要再给出去十块。
而他姥姥的那五十,其实也不过是老人家节省了平时几个儿女给的生活费,然后在过年的时候给他们这些孩子一些喜庆。明白了这些之后,他就不再想自己的压岁钱,连那十块,也不愿意要,都是他娘放在他枕头上,说男孩子,是要有一点零用的。
可是十块又能做什么?
一块钱一盒的火柴炮只能买十盒,特大号的地雷只能买五个,游戏币能买多一些,也就是六十个,用来打街头霸王、三国志也许能用上几天,但如果用来打苹果机的话,二十分钟也许都用不了!
所以每年过春节,他都拿着那十块钱发呆,他觉得应该满足,可是……又很失落。早先还好,他没什么朋友,钱多钱少也无所谓,反正他那些表哥表姐也知道他们家的情况,在他们面前,他早无所谓面子不面子了,他们也不是多么喜欢带着他玩,不过是应付一下大人。而在去年,他就很有些尴尬了,几个兄弟在一起聚餐玩乐,方文卓出了饭钱,他们剩下的说请他玩游戏喝汽水,别人最少也拿了二十,只有他,是十块!
是没有人说他什么,可是他自己却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他没有找他妈要零用钱的习惯,现在更不想要,但他也不想总是吃别人的喝别人的,就说他会帮着偷酒瓶,但他知道,那随便也没有多少!而现在,只是就这么挥舞了几下杆子,就有了三百块!还不偷不抢,不坑不骗,输了的,也只能自叹运气不好。
是的,这是赌博,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王楠越想,心越热。
受赌神、独霸、赌王、赌鬼之类影片的影响,他丝毫不觉得赌博有什么不好的,反而和大多数和他这个年龄差不多的孩子一样,觉得那很酷,也就是他们这个地方,没有他能去的赌场。
他倒是隐隐约的不知听谁说过,在郊区某个地方,是有个赌场的,但到那里去的,都是大人物,没有一万块,根本连门都不让进!而那些大人们打麻将,当然不会带他来,他唯一能摸到的,和赌博有关的地方,也就是游戏室里的苹果机和麻将机了,但这些,都是经过老板调制的,再好的牌,也不见得能赢。
但是这台球不一样,这台球是人与人打,没有谁能说是一定赢的——关键的是,这个地方,是他能来的!他在这里,也是可以小小的参与一把的……
他正想着,就被方卓文顶了一下。
“该咱们了,想什么呢。”
“啊,哦,没什么,那什么,这台球……难打吗?”
“那要看谁了,这要是个笨蛋啊,那是很难打,但我,可是一下午就学会了!”
“那你打的好吗?和那虎哥比怎么样?”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才学,随便能多好?”方文卓有些悻悻的,“拿着,这叫球杆,咱们这是打黑八,你是要一到七,还是要九到十五?”
“有什么区别吗?”
“也没什么,都是要全部打进去之后才能打黑八的,算了,咱俩也没这么多规矩,你连杆还不会拿呢,我也不欺负你了。打台球是要有手势的,看到没有,左手要这样放。”
他说着,把手放在案子上,微微隆起,然后把大拇指翘起,贴架在食指上。他做的相当不规范,无论是站姿还是手势,也就是他是拿着球杆,趴在台球案子上,否则换一个地方,人们不定以为他是在偷玉米还是准备打黑枪呢。不过此时的王楠,更是小白一个,不仅看不出来,因为心中存了那么一个挣钱的念头,还看的格外认真,一边看,一边就在那儿比了起来。
方文卓心下得意,讲的更是起劲:“然后把球杆放上来,右手要握在这里,看到那个白球了吗?咱们要先打中那个白球,然后让白球去碰其他的球。”
他这么说着,就运了两下杆,然后把球杆送出,碰的一声,白球向前滚去,撞到三角形的球堆中,那十多个球四散开,没一个入袋的。
“你来试试,随便打吧,打中哪个是哪个,哪怕你打的是黑八呢!”
王楠提着球杆走上来,按照方文卓上的,把左手按在了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