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寇谦苦修得仙缘
魏国天兴七年,此时正是开国皇帝拓跋珪当政,与南方齐国略有不同,政修人和,国家无事,百姓稍感安乐。
在潼关以西的雍州西凉郡,有一高凉县,县中有一官宦人家,姓寇。家主名为寇修之,官至西凉太守。这寇修之年过五十,育有二子一女,长子寇赞,为白水县令,长女寇樱,如今年方十六,正待字闺中,只等寻个殷实的好人家,也就嫁了。只有二子寇谦,却令人烦恼。
原来这寇谦虽已年过而立,结婚生子,却与常人有异,他不好做官,也不好务农,也不好玩乐,也不好女色,只有一样喜欢,日日不辍,就是学道家方士,炼丹修道,打坐吐纳。为这不知遭受了多少家长的责骂,多少县中士人的嬉笑。
不过,这寇谦却十分固执,谁的话也不听,他专修了一座藏书楼,里面存放了数不尽的道藏,整日里端坐其中,闭门研习各种道藏经书。
只不过仙道渺渺,如镜中花,水中月,可望不可即,那寇谦虽多年炼气打坐,服食药饵,却依旧是个肉体凡胎,不能解脱。故此也常常烦恼。
这一天是孟春季节,三月十四日,西凉雍州虽然较为荒凉,但春天的绿意却是无法阻挡,山上林间或是草地,到处都已铺上了一层绿色。
这天天气很好,寇谦便从多日不出的藏经楼里钻出来,见了见妻儿老母,俱都欢喜,老母说多日不见你的姨娘,今天天气正好,你又无事,可以前去探望。寇谦是个孝顺的,自然满口答应,叫仆人备好车驾,收拾停当,一行三辆马车,出了南城门,直往西山董家庄而去。
寇谦的姨母嫁给了董家庄的一位财主,家里田产无数,有一儿一女,也是个富庶之家。
待到了董家庄董府大门,门子一看寇家来人,忙开门迎入,喜不自胜地往里跑去禀报去了。早有一个小姑娘,年方二九,从后院长廊里跑过来,笑道:“哟,这不是寇真人嘛,您不是忙着炼丹,怎么有闲跑到我们这了。”说着,上前给寇家姨母见礼。
寇谦不由尴尬道:“表妹,你能不能不提这事,我也就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已,不要取笑。”这小姑娘和姨母见了礼,又和寇谦的妻子方氏问了安,一边弯下腰来嬉笑着揉小外甥的脸,一边说:“表哥,整个县城谁不知道你做梦都想当道士,不过我看呢,你也就是凡夫俗子的命,就别瞎想啦,老老实实做人不是挺好的?”
正待要拌嘴,打正房廊道上拐出来一群人,为首的一个四十多岁中年妇人,金玉满头,这妇人走到滴水檐下,笑道:“好久不见姐姐,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寇谦忙上去行礼。
寇母就上去拉着寇氏的手,一边说着话,一边来到客厅,寇谦跟着去站了一会儿,觉得听这两个老姐妹说话,很是没意思,便行了个礼,转到后堂内院去了。
内院和前院,是分开着的。寇谦跨过一道月门,远远地看到自己的儿子和表兄所出的两个小姐弟一起荡秋千,妻子方氏和表妹在亭子里坐着吃茶点说话,便走过去。
正走着,冷不防一个大汉扛着一根木头从假山后头拐出来,往月门出去,差一点就装个满头乌青,寇谦不由气恼,怒道:“你干嘛,走路没声啊,懂不懂规矩。”那人回头看他一眼,寇谦莫名其妙的一呆,只觉得这个人面容气质奇古,不似一个仆人家丁所应有的,这人也不说话,朝寇谦点点头,一言不发去了。
寇谦却没有再计较,步入了凉亭,抓起一把炒熟的南瓜子,一边嗑一边问表妹:“表妹,刚刚那个扛木头的,是你们家的下人?”表妹点点头道:“是,这是大哥在西山上遇到的,看他还有点力气就带回来了,名字怪怪的,叫什么成广公,据说一直在山里住,人有点憨,没伤着你吧?”
寇谦摇摇头说没有,又问:“我看这人,倒不是个憨傻的人。”表妹说道:“嗨,天天一句话不说,就知道干活,什么累什么重干什么,还不憨呐。”寇谦便点点头,却也留意了几分。
到了午间饭时,两家人齐聚在西花厅,热热闹闹地吃饭,寇谦便瞅了个机会对姨母说道:“姨母,我那藏书楼,却是有点坏了,我看你们家的那个成广公不错,有把力气,不如借我几日?”姨母笑道:“那可成,这成广公啊,力气特别大,修亭子用的那大木头,他一个人,说扛就扛起来了,你要用啊,走的时候顺便带走就成。”寇谦听了连忙道谢。
此后寇谦一家在董家庄与姨母一家欢聚两日,过程不必细表,略过不提。
单说这一日临行时,姨母寇氏将成广公叫到面前,嘱咐道:“我这外甥家里的楼坏了,需要有力气的去帮忙修整,你便跟去做几天活,寇家是官家子弟,好处也少不了你的,到了那里好好听人吩咐就是,你可愿意?”这成广公躬身施礼道:“小人愿意。”
两家人就此互相别过,寇谦上了马车,成广公在马车左侧随行,寇谦便掀开马车小帘,看这人不过四十岁上下,身长八尺,面如古井,心下也赞叹:却是个好汉子。
寇家二少爷的藏书楼,其实也没什么别致的,更没有取什么别名,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座二层小楼,里头藏了一些道书而已,不过因为盖得久了,瓦片有破损,雨水淅沥下来,将楼柱都腐蚀了,若不及时修整,保不齐哪一天就塌下来。
寇谦回了府邸,将管家寇乙叫来,叫他去请几个木匠和泥瓦匠,再叫几个下人,将那藏书楼顶楼的屋瓦修补一下,再换一根好楼柱,然后把成广公交给他,让他做事的时候,叫上这个人。一应琐碎杂事嘱咐完毕,寇谦便自去了藏书楼的一楼书房,钻研道藏去了。
一晃过了三五日,眼看着楼就要修好。这一天寇谦正在书房打坐吐纳。这寇谦为求辟谷,也就是修仙修到一定程度,可以不吃饭,以气为食,——他为求辟谷,每三天,才吃一顿饭。这天他正打坐呢,恍惚之间就听到门外有人说道:“寇老爷,小人成广公求见。”就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道:“进来吧。”
成广公进来了,他先是施了一礼,道:“寇老爷可是在练辟谷?”寇谦心下不由恼怒:你一个下人,大字不识,懂得什么辟不辟谷?却来这里聒噪。不过他因为吃的少,此时正饿得有气无力,也懒得发火,挥手道:“你若无事,便下去做事去吧,不要打扰我。”
成广公却道:“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地八成之……”他说道这里,便住了口。寇谦不由得再次睁开眼睛,奇道:“这是河图之数,你从哪里知道的?”随即又道:“你好大胆,便是识字,也不该不经我的允许,翻看我的经书。”
成广公却道:“没有的事,我也曾得名师指点,因看寇老爷学道勤恳,特来讨教一二的。”寇谦听了不由睁开双眼问道:“哦?你师承何人?”成广公微笑道:“这个却是不可说。”
寇谦点点头,又道:“你既说讨教,敢问何谓两曜?”
成广公道:“两曜,即论日月出入蚀明魄望之事。”
寇谦点点头:不错。又问:“何谓雷霆曜气?”
成广公道:“是所谓雷霆太阳十二里并正煞方例等事。”
寇谦又点头,又问:“可懂算术?”
成广公道:“略知一二。”
寇谦便起身把多日来计算不清的《周髀算经》里的日月交汇之数拿出来,请成广公跪坐下来,道:“不知这十二次日月交汇之数,你可曾算得?”
成广公笑道:“此小道尔,如何算不得?”
说完,就到书案前,扯过一张白纸,边画边道:“天体至圆,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象数以九百四十分为一度,日行迟,一日行一度,月行速,一日行十三度。行食日于朔,月蚀于望……”
说着,将完整的日月交汇之图勾画完毕。寇谦不由惊呆了,他呆看了半晌,说道:“我闭门造车数年,徒劳无功,今日闻师长一席话,胜参十年功果。”说完,倒身便拜:“还请仙长收我为徒,准愿朝夕侍奉,以求得闻大道,虽死无憾。”
这成广公哈哈大笑,说道:“你且起来,你听我说,我虽小有道果,却还做不得你的师父,你有气运在身,他日自有一位师父前来接你,此乃天数,我却不便多言。”将寇谦扶起身来,又道:“我此番来,是奉师命前来渡你入门,你我可以兄弟相称,不必多礼。”
这寇谦不由得惊喜万分,可怜我数年苦修,今日终于有望了。不由得问道:“敢问兄长师出何门?”
成广公执手让寇谦坐下,自己也坐,道:“我师门眼下却不便明言,我实为一古仙人之徒,因不小心火烧仙宫,老师罚我下界,当受七年磨难。”
寇谦点点头,越发觉得此人深不可测,不由急切道:“我闭门研习道藏数年,始终不得法门,敢问兄长,这修真炼气,从何处入门?”
成广公笑道:“这修行之道,共分四层,却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反虚,炼虚合道。修炼一途,艰险无比,非朝夕之功,不急,不急,常言道好席不怕晚,你今日且安睡,明日将家中诸事安顿完毕,当可再随我入山学道。”
寇谦听得此言,大喜过望,连连称是。便唤过管家,将成广公重新安顿了,又摆席请饱餐一顿,然后各自回房,寇谦也自回房安慰妻子老母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