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云游僧施救小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提寇谦随成广公入山学道,却说寇谦的家眷,自寇谦出游之后,尤其是寇谦的妻子方氏,悲伤万分,整日闷闷不乐,动辄以泪洗面。寇谦在家时,虽不常见面,却总归在家,隔三差五,还是能见上一回,恩爱几次,如今却是整个人都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遥遥无期,寇谦那八岁的小儿子寇准,整日里又缠着问爹爹去了何处,又不敢禀告远在凉州城做太守的寇修之寇老爷子,整个寇府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
就这样过了半个多月,方氏渐渐地倦于吃饭,有时两天才吃那么一点,整个人都呆滞了,小妹和老母苦口婆心的劝告,竟无丝毫作用,在白水为官的寇赞得知此事,也赶回来探视,住了几天,劝解多次,依然没有效果,因是官府衙门里有事,也不敢多耽,随即走了。
又过了十来天,这一日方氏小姐心情略好,觉得通透了一些,心血来潮,就想回娘家盘桓几天,管家寇乙备好了马车,方氏就带着包袱上了车,出了寇府一路往方家去。
这方家在本县也是个大户,方老爷子在县里开了粮铺和药房,也是个家境殷实的财主。由于产业多,家门口那一坊又叫方家坊。这方小姐乘坐马车刚走到方家坊的牌楼处,听见车外头人声嘈杂,心里好奇,就掀开帘子去看。只见一群人追着一个老乞丐喊打喊杀,这老乞丐约摸五十多岁,衣不蔽体,手拿一根棍子,嘻嘻笑着乱蹦乱跳,倒似疯癫了一般。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戟指叫道:“抓住他,这不知死活的狗东西,偷东西偷到老子这儿来了,抓住他给我往死里打!”
老乞丐一边躲,一边嘻嘻哈哈地笑:“来啊来啊,你抓不到我。”说来也怪,三四个伙计连同街面上好事的青年,足足有十来个人,楞是抓不住他,这乞丐好似身上抹了油似的,滑溜异常。他在路边各种小吃铺家什铺之间跳来跳去,打碎了一地的瓷碗,推倒了一地的糖葫芦和各种干果,眼看着就要被抓住了,看见马车走过来,竟然朝马车扑过来,围着马车转,一群人就围着马车打转,定要将他拿住。寇乙将车停下,喝道:“你们干什么,这可是寇府的车驾!”但是人太多了,场面太混乱了,没人听得进去。
突然,这老乞丐钻进了马车底下,却又调皮之极,把头伸出来朝大家嘿嘿地笑,众人发一声喊,又上来捉,却哪里捉得住?
正吵闹间,马匹也受了惊,唏律律一声长嘶,躁动不安,马车左右晃动,方小姐在里头根本坐不住。
她正要掀开车帘出来,那老乞丐已从车底钻出来,方小姐一伸头,冷不防面前出现一张肮脏丑陋的老脸,兀自嘻嘻直笑,不由惊叫了一声,又缩了回去。
老乞丐此时已坐到了马车前头,棍子也不知丢到何处,手里却握着一条不知道从哪里捉来的斑斓花蛇,左右示意,人们被吓住,一时也不敢上去拿人。寇乙也不敢近前,只拿着根马鞭杵来杵去。
突然,也不知怎么,那老乞丐好像是手滑了,蛇丢了出去,居然一下子丢到了马车里,只听得一声尖叫,便没了声响。
列位须知,这女人大多生来就怕蛇虫鼠蚁之类,这方氏尤甚,只因她小的时候曾被蛇咬过。此时她在马车这种狭小的空间里,正担惊受怕,偏偏这时候又飞进来一条斑斓可怖的花蛇,如何不惊?当下就是一声尖叫,想要爬出来,谁知那蛇好似通灵,专门要伤活物,游过来往方氏的小腿上就是一口,方氏又是一声尖叫,扑通一声便倒在了车厢里。
那老乞丐见状,似乎知道厉害,抓起蛇就跑,偏又脚程飞快,一群人怎么都追不上,几个呼吸,就消失在前方的街道人群之中。
寇乙大惊,将小姐扶好了,也不往方家去了,原路返回了寇府,路上又路过一家药房,叫大夫带上药箱去寇府瞧病,自己驾着马车急急忙忙回了家。
方小姐这一病可不轻,老先生看了半天,也看不出这是什么蛇的毒,只见小姐躺在床上不住抽搐,口吐白沫,表情狰狞,只能开一些平日里专治蛇毒的药方。一碗药喝下去,倒是不再吐白沫了,只是双目紧闭,手脚仍是不住抽搐,把个寇夫人急得跺脚。
自此也不知请了多少大夫,只是不见好,这小姐也不睁眼,喂什么倒也吃什么,只是有一条,浑身抽搐,连床都下不了,好像神智都不清了。
寇夫人和小姑子寇樱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事已至此,家里连个主事的男人都没有,如何是好?没法子,只好派家丁往凉州城,给西凉太守寇修之送信。
这一天,一家人正在房里枯坐愁城,管家寇乙忽然兴冲冲地禀报说:“禀夫人小姐,外头有个游方的和尚,自称能治疑难杂症,要不小的去把他请进来给少夫人看病?”
老太太闻言大喜,说道:“那还说什么,快请,快请进来呀。”
此时距佛教兴起不过千年,距传入这东胜神洲魏国,也不过四五百年,因为是西方教,还不够兴盛,与传统道教相比,尚有很大差距。
少时,寇乙引进来一个老和尚,这老僧约摸四五十岁,一身黄布直裰,背着褡裢,手持一根木杖,慈眉善目,看上去倒也像是个有道行的。
老和尚双手合十,唱了个喏:“阿弥陀佛,各位施主,贫僧有礼了。”
老夫人连忙起身还礼,直接说道:“大师无需客气,我这儿媳被蛇咬后,便患了这怪病,不知道大师可有法子治一治?”
老和尚点点头,说道:“既然人命关天,请恕贫僧无礼。”他走上前去,来到绣床前,看到这位方小姐双目紧闭,手脚不时抽搐,便伸出食指翻了翻她的眼皮,点点头道:“毒气已入肺腑,我却解不得。”不等别人发话,又说:“不过,却可缓上一缓,我这里有几粒丹药,你可为她服下,可保性命暂时无忧,城西三十里,有个普济寺,寺里有个严云和尚,佛法精深,可解此毒,你可择一良辰,前去拜望,或许还有转机。”
老太太十分高兴,寇小姐抢着说:“我知道我知道,我听说过那里。”老和尚微笑道:“取水来。”管家寇乙连忙倒一杯水递给他,这和尚接过了,又从褡裢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三枚红色的小药丸,拿一枚放进水碗里,略晃一晃,那药丸遇水即化,水却变成了浑浊的白色,有如米汤一般,和尚道:“此药唤做地犀丹,服下以后可保十日无虞。”
寇小姐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喂给方小姐,小姐虽然看似昏迷,服起药来却十分顺畅,一碗药下去,整个人立刻安静了许多,看着胳膊也都放松了下来,老太太唤了几声:“瑰儿,瑰儿。”只见她眼皮动了动,挣扎了几番,居然睁开了眼睛,轻轻地叫了一声:“娘。”
老太太大喜过望,一面安慰她继续休息,不要虚耗精神,一面又吩咐寇乙“叫厨房做点清淡点的粥送来”,然后对老和尚说:“大师真是活菩萨,老身真是不知该如何报答了。”便又低声叫住寇乙:“着人去账房取二十锭金子来。”寇乙点头去了。
老太太便十分热情的请老和尚去客厅喝茶,边走边说:“大师真是高人,为了我媳妇这个病,不知求了多少医,问了多少药,也不见好转,今日大师一出手,便立刻就见好转,真是高人呐。”
老和尚微笑道:“哪里哪里,贫僧只不过是个游历四方的老和尚,无名无姓,不值一提,哪儿算得上什么高人。”
双方分宾主落座,早有丫鬟奉上茶来,寇老太太道:“请。”说着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那老和尚笑着点头,却只端坐不动。
一口茶喝完,却见管家寇乙端了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盖着一块青布。老太太就示意让他端过来请和尚过目,说道:“大师本是方外之人,原不该奉些个黄白俗物,不过老妇人本就是世俗之人,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可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一点薄金奉上,一是盼望大师能够体谅老身十分一二的报答之情,二来嘛,老身素有向佛之心,只是苦无机缘,还请大师不要嫌弃,就当是为宝刹添点香火灯油吧。”说着,寇乙将那青布掀开,露出一排排黄澄澄的金锭。
那和尚却起身笑道:“阿弥陀佛,施主向佛之心实在令人感动,不过贫僧乃方外之人,云游四方,向来以化缘为生,原也不需要这些黄白之物。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佛门弟子清苦修持,为的就是帮助世人,还请施主收回去吧,贫僧这就告辞了。”说完,双手合十,宣一声佛号,竟然头也不回,大踏步地出去了。
寇老夫人连忙叫管家去追,寇乙追到门口,只见街面上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老和尚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好回来禀报,老夫人连连惊叹:“好和尚,真个是世外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