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迎阳驿阴风侵女主 凤来楼含情会圣僧
两位天帝坐下御座,昊天玉帝额头上冕旒璎珞如水滴垂下,头顶庆云笼罩,一部天书在其中忽隐忽现。青华帝君也不落人后,头顶庆云有三朵白莲滴溜溜旋转,端是道德清虚之士,不愧洪荒金仙。
青华帝君道:“不知上帝对取经人一事,有何看法?”他之所以称之为上帝,一来是因为玉帝在六御之中位居上方,二来是因为玉帝的全称是“高天上圣大仁慈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这是人教给玉帝上的尊号,因此简称上帝,以示尊崇。
玉帝道:“你我同为鸿钧门下,天道中人,还有何说?前次取经人出关之时,我已派天庭大将下界,在流沙河阻截取经人,不料那厮却斗胆违抗圣命,弄了个假的诓骗于朕,真正的取经人已被他放走,现如今已经到了西牛贺洲车迟国地界,正要计议一番。”
青华帝君道:“看来此人倒还有些气运,不该命丧于流沙河呐。对于此人,朕也有一番计较,想要与上帝商议商议。”
“帝君请讲,朕洗耳恭听。”
青华帝君捋着胡须,缓缓道:“不知上帝还记得封神之时,殷商纣王不?其实,商汤虽然气数已尽,合该亡国,但究其根本,不外是因女人而起。以商王之英雄,尚且难过美人之关隘,何况一个出家不过十几年的凡夫俗子呢?”
“帝君的意思是……”
“车迟国再往前走,就是那西梁女国了……”青华帝君面带微笑说道。
玉帝抚掌笑道:“朕明白了,此计甚妙,甚妙,不劳帝君忧心,朕当为之。”
青华帝君起身拱手:“如此,朕告辞。”
玉帝也起身送行:“帝君慢行,恕不远送。”
圣僧拜佛过西梁,国内衠阴世少阳。
士农工商皆女辈,渔樵耕牧尽红妆。
话说西梁女国自建国以来,得享国祚一百余年,因国中士农工商渔樵耕牧全是女儿身,全无一个男子,又被称为女儿国。国中有一条河,叫做子母河,但有国中女子年过二十,想要生育的,便到河中吃一盏河水,立刻就会怀孕,三天后到城外照胎泉去照人影,若是双影,就是怀了孩子,可以生育。以此,国运才得以绵延。
如今西梁女国的当今陛下芳龄二十二岁,生得面如桃花,肤如凝脂。她十八岁受禅登基,如今已经四年。因是西方佛光笼罩之土,善信之国,也无征战,百姓安乐,实在逍遥。
这两日,陛下只觉精神恍惚,魂不守舍。一日早朝过后,陛下将太师留下,问道:“太师,朕这两日只感精神恍惚,心惊肉跳,不知是何缘故,昨天夜里又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是个男子,将一点清光打入我的腹中。求太师为朕解惑。”
那太师已年过花甲,满头银发,拄着拐棍坐到绣墩上,回道:“陛下登基已经四年,如今已经年过二十,是时候生育皇女了。老臣想,陛下做的这个梦,正应了此意。”
陛下道:“朕也是这样觉得,唉,太师不知,朕何尝不知道,已到了生育的年龄,只是,朕心有不甘,不甘心如列祖列宗一般庸碌无为,朕中夜常想,朕的一生,莫非要像她们一样平平淡淡、普普通通地渡过吗?可是要说有什么想法,朕也实在想不出来。”
太师心中有些惊讶,又有些担忧,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道:“我们西梁女国的居民,世代居住于此,已有一千多年,我们的生活习性也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赖佛祖保佑,国家还算平安,百姓过得也还安乐,您作为一国之主,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依老臣看,陛下生个皇太女,有了孩子陪伴,也就好了。”她年龄大了,嘴也絮烦,接着就说她年轻时怎么梦想着征战沙场,后来不也是一次战场都没上过,又生了孩子,一辈子也就这么过来了。
一番话把女皇帝说的没有了话讲,纵然心有不甘,却也只得认命,太师所说其实也不无道理。就说:“好吧,你是从小看着朕长大的,朕听你的,这就派人去取水。”
国师欣慰地点点头,告辞出了皇宫。
侍女取来了一盏子母河水,陛下接过来一饮而尽,然后静躺在绣榻上,不多时,只觉得腹中有咕噜噜的感觉,好像有个车轮在其中滚动,但也不觉着疼,反而痒痒的,有一种叫人发自内心的欢喜。陛下知道,想必这就是已经产生了胎气了。
随后,皇帝陛下饮下河水的消息传遍皇宫,侍女们加意小心侍奉,更不敢怠慢丝毫。如此过了三天,陛下传旨,排驾迎阳驿馆。
这迎阳驿馆是在皇城南门外,紧挨着照胎泉,照胎泉也由这驿馆负责打理。凡是来照胎泉照胎的国中女子,都要先到驿馆登记备案,以便查记人口之用。因此虽然名为驿馆,其实也和一个专设的机构差不多。
皇帝出门自然与常人不同,主要是各种的仪仗队和繁琐的礼节太过于耗费时间和精力。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是巳时末刻了,堪堪没有过了午时。
仪仗队浩浩荡荡,打旗的,举着金瓜金斧的,黄罗伞盖的,还有侍卫队,侍女队,宫乐队,抬銮驾的……不一而足,整个队伍绵延二里,缓缓地向南城走去。陛下在銮轿中坐着,一路无话。
出了皇城,又走了三四十里,到了迎阳驿,已是辛末酉初时分了。本来晴朗的天气,忽然转了阴天,因是太阳本就要下山,天色渐晚,依照过往常例,圣驾是要在此驻跸的。果不其然,陛下传下旨意,今晚在驿馆留宿。
因是前代皇帝也都来此处照胎,所以迎阳驿也专门设有皇帝陛下的寝宫。这天,陛下在驿馆的服侍下用过了晚膳,随即回到了寝宫。天色还早,一时还睡不着,陛下便取了本书在灯下读起,读到二更时分,侍女不停催促要她休息,她才意犹未尽地收起了书本。
正想要去床上睡下,忽听门外一声呼啸,淅零零刮起了阵阵狂风,陛下生怕窗户纸脆薄,将那灯火吹灭,忙叫贴身的侍女用袍袖遮住了,烛火或明或暗,照得满屋子阴影幢幢,陛下有些心惊胆战,叫道:“怎么就你自己,其他人呢?来人。”侍女把灯放下,扶着陛下做到了床沿上,跑到门口对着外头喊:“小红,小翠,快进来,伺候陛下。”喊了两声,也没有人答话。
陛下在床上坐着,耳朵里听着窗外阴风飒飒,呜呜作响,越发害怕了,忙钻进了被窝,就在被窝里宽衣,解带。忽然从屋内起了一阵旋风,阴冷异常,将烛火扑得灭而复明,随后向陛下龙床扑来,陛下还待要叫,吃那风一浸,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躺在床上怔忪。此时门外风势渐渐地息了,侍女从门后叠身回转,见陛下躺着不动,怔怔地呆住,摇摇她道:“陛下,陛下,您怎么了?”陛下起初也不回应,又叫了一声,才道:“啊,没事,刚才吓着我了,有些害怕,现在好多了,我——朕要睡了,你下去吧,不用伺候了,叫人守好房门就行。”
侍女听她说话,觉得陛下怎么突然变得有些怪怪的,还以为是受了刚才那阵风的惊吓,也并没有多想。
第二日巳牌初刻,陛下洗漱完毕,用过早膳,传下旨意,叫摆驾照胎泉。
这照胎泉虽名为泉,其实挺大,约摸有两亩见方的一个水池子,池子里设了个凉亭,一条木质栈桥通到水岸。陛下在侍女和稳婆的扶持下,莲步轻摇,袅袅婷婷上了栈桥,来到了亭中,观瞧水面。
其时天气已经晴朗,天空万里无云,没有一丝风气,照胎泉水面波澜不惊。陛下俯下身子,看那水中人影,稳婆也抻过头去看,只见倒映在水中的影子,分明是一个,并无双影。稳婆大惊道:“陛下,您……并无身孕。”
陛下倒显得并不慌张,淡淡道:“哦,那就算了,回宫吧。”銮驾又敲锣打鼓,回到宫中。
到了宫里坐定,早有人将落胎泉水呈上来,服侍陛下饮下。原来这国中有一解阳山,山中有一洞,洞里有一眼泉水,名唤落胎泉。有那服下子母河水后,不愿生育,或照不出双影的,需得饮下落胎泉水,将腹中萌发的胎气堕掉。
却说那女儿国主将泉水饮了,不多时,只觉小腹隐隐有下坠之感,忙呼唤左右,扶她去了五谷轮回之所,将那秽物排出,身轻体健,暗自欢喜。遂休息身体,调养将息不提。
过了三五日,国主在凤来楼升殿早朝,鸿胪寺卿出班奏道:“启奏陛下,昨日我西梁国来了一名男子,是从东土大魏而来的和尚,受皇王差遣,要去西天雷音拜佛求经,途经我国,请求面见我王,加盖通关文牒,才好西行。”
她这话一出,整个大殿顿时人声嘈杂,大臣们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太师颤巍巍禀道:“陛下,那东土魏国,据闻幅员辽阔,带甲百万。请陛下不可怠慢,将他宣进殿来,加盖国玺后快快放行可也。我西梁女国,自鸿蒙开辟以来,更不见男子,此人若长期逗留,恐怕会横生事端。望陛下纳谏。”
太师出口,一旁的文武女官都不敢再多言。那国主在御座上温言说道:“太师所言甚是,那就宣他进来吧。”
那和尚自然就是空渡了。
空渡自到了西梁女国,满目所见都是女子,大街小巷到处所闻的是胭脂香粉,所见的是莺莺燕燕,环肥燕瘦,各擅胜场。心中不禁喟叹:天下诡怪之事甚多,似此之国,如何得立,竟无一个男子,真是奇哉怪也。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随着鸿胪寺卿到了宫殿外头等候,两旁手持兵刃的侍卫都上下打量着他,目不转睛,颇为好奇。空渡不敢正视,只闭目默诵经文。忽听国主宣召,才睁开眼,整整衣帽,随着侍女踏步进殿。
他刚一进殿,殿中所有人的目光就向他聚集过来。只见这和尚身长八尺,身披大红袈裟,头戴毗卢帽,手持锡杖,姿容俊伟,气质轩昂,一个个都啧啧称叹,毕竟东土人物,与西方化外不同。
国主见了空渡,不由得面飞桃花,芳心窃喜,暗想:此是上天所定,赐佳偶良人到我面前,我所不取,岂非有违天数。便道:“东土和尚,你且抬起头来。”
空渡本是趴在地上跪着,忽听清莺啼谷之声传来,教他抬头,心下惴惴,便抬起头来,与国主四目相对。
毕竟女儿国主生得美艳无双,有倾国之色,空渡只感心中一荡,忙又震慑心神,垂下眼睑,将那佛珠捻个不停,一时间竟骨软筋麻,说不出话来。
女王接过侍女呈上来的通关文牒,略翻看了一遍,娇声道:“东土圣僧,不知你是几时出家的,俗家姓名是什么?”
空渡颤声道:“回陛下,贫僧十岁出家,法名空渡,俗家名叫汪淼。”
女王抿齿一笑,如桃花盛开,空渡忍不住瞧了一眼,忙又转移到别处。女王见了,暗自窃喜,又道:“我国自开辟以来,便无男子,圣僧既然来此,便是与我国有缘,何不多住些时日,一来我国胜景不少,二来嘛,也好教我国人氏经略东土上国的风采。”说着,将通关文牒收起,续道:“将圣僧送回馆驿安歇,好生伺候,不可怠慢……你们都散了吧,太师留下,朕与你有话说。”
空渡一脸呆愕,看那女王竟将他通关文牒收走,又让他多住几日,跟着女官退出宫殿时,回头望向女王,见那女王两颊飞红,满目含春,垂首含笑,也不敢多说,自跟着去了。
后殿之中,女王与太师相对而坐,侍女们奉上清茶,女王挥手屏退,对太师言道:“太师呀,你看这东土圣僧容貌如何?”
太师略沉吟,说道:“相貌堂堂,丰姿英伟,真是天朝上国之男儿,东土胜境之人物。”
女王抿嘴一笑,颤声说道:“太师,我想……我想,咱们西梁国土自天地开辟以来就不见一个男子,如今天赐东土圣僧下降,想是上天有意,赐下这天作之合,我以一国之富,招他为王,我愿为后,与他阴阳合和,结为鸾凤……太师,你看这样可行得通吗?”
太师闻言大喜:“行得通,行得通。不瞒陛下,自他一上殿来,老身就有此念头,只是不知陛下作何想,因此也不敢多说。陛下呀,倘若此事真成,日后生子生孙,绵延后世,那可是我西梁国之鸿运,也是陛下之福呀。”
女王也是大喜,娇羞道:“太师休要取笑……既如此,不如您辛苦一趟,与我做个媒人如何?”
太师自然一口答应,当下二人在殿中商量,如何上门提亲,陪嫁多少妆箧。当晚,女王满面春风,笑意恨不得从脸上滴出水来,侍女们看有异,大着胆子问,女王说了,当晚就传遍了整个皇宫,人人都喜气洋洋,奔走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