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城之围 第四章 蔺海
……
城主府中,大殿之上。
那束发男子焦急地踱着步,许久后方才停下。他长叹一声,面向两侧盘膝而坐的长老们:“难道你们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几个老头皆是静默不语,过了许久张开嘴来,本以为要提出建议,结果是忍不住的唉声叹气。
“城主大人,这鬼王于彻夺了徽城,为了消除岭南界内潜在的威胁,必定会一路南下夺我樊城,情势危急啊!”三长老说道。
“这还用你说?如今我们唇亡齿寒,商量如何抗敌。你除了会分析形势,还会做什么?”另一人责问道。
魏宗很是着急,以前一直口若悬河的一帮老头子,到了真正要用人的时候,一点好办法都想不出来。
“其实办法倒是有,只是怕城主不愿意。”二长老在一旁声音很低,可还是让魏宗听见。
“有办法你就说,支支吾吾的,难道盼着城池早日落入妖族手中?”
“老臣不敢。只是老臣建议,城主去向鬼王求和……”
“胡说!”没等他把话说完,魏宗气得满脸涨红大喝一声,“这樊城是祖上基业,就算保不住,我们也要誓死捍卫到底!白白将它交到妖族手中,亏你说得出来!”
二长老被训斥,一下子没了主张,畏怯地缩了缩脖子,低头不语。
岭南界内樊城徽城之间隔一条淮河。淮河东西两侧皆是崇山峻岭,易守难攻,所以他此番南下必定走水路。
但是樊城这边历来擅长统领水军的战力皆被调离,更兼鬼王手下三名鲛刀将擅长水战,一时间樊城内无人可领兵应对鬼王那十支巨型舰队。
如果真的让他们从水路逼近下游,那么樊城危矣!
魏宗身边皆是擅长陆战的武者,于那平原山间皆可一骑绝尘,距敌千里之外。可是那些武者上了战船,却没有了平地上的那番气概,不得不屈服于船坚炮利之下。
“如果魏远将军没有走就好了……”台下传来的声音,令魏宗心头一酸。
魏远在时,何愁水军无人统领?三月前小玲珑传来消息,鬼王率舰队攻击其南岸。念在合纵之谊,魏宗命魏远前去支援。
魏远当时并不同意。他宁死不肯走,咬定这是鬼王的调虎离山计。无奈小玲珑那儿书信愈急,魏宗心中只记得当年樊城告急之时,小玲珑一方天地派三千武者救援的恩情,便以刀剑挟其身,逼迫魏远前去支援。
魏远走时,看两岸枫林绰绰,霞红一片,感慨魏宗只重情义不知情势,再看枫红映入淮河,苍穹一轮残阳如血,长叹一声便再也没有回头。
魏远前去支援小玲珑不到十日,徽城便传来鬼王屠城的消息。原来这早就是九月之前的事,鬼王刻意压住消息,用计将魏远调走,知道那淮河边上的分流九曲十八弯,就算魏总放出消息等魏远回城少说也要半月,这样一来,樊城就没有了水军后备,轻易便可取下。
魏总得知此事懊悔不已,可是就算派人传信给魏远,也难解此时燃眉之急。与众位长老商议,这一帮和稀泥根本拿不定主意,要么说求和,要么说迁去别处,问来问去没有一个能够提出合理的破敌之策。
“不如去请蔺老,至少也是高阶魂师……”一个人诺诺地说。
未及说完,旁边另外一人却是暗中推了他一把,低声道:“疯了?还提那个老家伙……”
闻言,那提建议的人也是低头不语。
蔺海,和当年那个叛徒,谁都知道那已成往事!
往事既然过去了,就不该再提起!
“都散了吧……”魏宗转身坐下,视线凝聚在那个多年未有人坐过的席座上,眉头紧蹙。想来这帮老家伙一时间也不可能想出什么可靠的办法,他便挥手叫众人散去。
夜色朦胧,温润如水。一青砖黛瓦屋檐下,烛光绰约,青竹摇曳。
“谁?”
听见窗外不自然的一丝风声,白须老者厉声道。那桌上的夜烛火苗颤动片刻,压低了影子。不须片刻,门外已经立着一位白衣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眉宇清秀,神色自若。
“在下穆睿,自尘谷来,有事叨扰蔺老前辈。”穆睿未及踏入门内,先说明来意。
蔺海仔细打量穆睿,见他举止不凡,带着一股仙逸之气,确实像是尘古欧阳谷主的弟子。便转身道:“请。”
“是欧阳兄叫你来的,所为何事?”蔺海回到自己的席上,依然不忘对他察言观色。
“解樊城之围,这是我此番前来的目的。”
蔺海放到嘴边的茶杯登时停住了,但他又在一瞬间平复了心中的波动,喝了一口,将茶杯轻轻放回桌上。
“欧阳兄多年未踏入樊城,先生也是初来乍到,恐怕还不了解这里的情况吧。”蔺海敝袍端坐,“老夫已经十多年不理尘事,静心在家中吃斋念佛,想要将兵退敌,先生大可前往城主府毛遂自荐,何必找一个没有用老头子?还烦请先生转达欧阳兄,敝人要让他失望了。”
说罢,再一次翻开《太上感应篇》,细细阅读,不作理会。
穆睿见桌上摆着一杯清茶,一卷闲书,脸上露出笑意,将话题转向别处:“蔺老先生真是品性淡雅,宁静心空。”
蔺海不言,《太上感应篇》又是翻了一页。
穆睿见蔺海并不理会自己,又不赶自己离开,心中已然明白几分。半晌后方才开口:“怕是蔺老的书房中不只是《太上感应篇》这一本书。我猜猜,这书房里的书,没有展露出来的,多是兵家,法家的大作,可能其中一部《尉缭子》,一部《太公兵法》,都已被老先生翻得烂熟于心……”
穆睿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蔺海的反应,注意到蔺海神色微变,确定自己说得没错以后,他站起身,在书房中轻轻踱步。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如果是不理尘事,为何老前辈不习儒家仁礼,道家超然,而学习兵家法家的演兵筹幄?不是心中有抱负,又是什么?”穆睿越说越激动,再没有那种道衣飘然文弱的样子,犀利的眼光直逼蔺海。
终于,这一句话让蔺海不再反驳,在他轻轻将那《太上感应篇》合上和同时,眼睛也微微闭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也有他的难处,心中升起一丝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