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菜公子
慕容玄落追击黑袍叛军直逼东都,叛军强悍,远超想象,殊死搏杀间,叛军头目黑蜘蛛下落不明。
玄落立于遍地硝烟的盘山之上,遥望苍茫内海,海那端的女人在眼前渐次浮现。
副手蓝鹊走来,沉声道,“老大,都找遍了,没有发现黑蜘蛛。”顿了顿他又说道,“船坞的人也问过了,他们说没有形迹可疑的人出海。”
玄落不以为意,“黑蜘蛛的水性在整个黑袍军团里都可高居头筹,那些人自然发现不了。”忽然,他淡然的神情上覆了一层凝重。
如果黑蜘蛛真的出海了,那他的着陆点必然是鹤仁。可是,鹤仁没有黑袍军的据点,对他反攻东没有任何助力。
他去那儿做什么?
玄落眉头微蹙,桃花流转的眼底闪过片片未息的火影,倏地,黑袍下的拳头握紧了,喃喃疾声,“黑鹰身边有奸细!”
蓝鹊听得不甚明白,“要不我去鹤仁,揪出黑蜘蛛?”
玄落抬手制止,“你回总寨,把此事告诉黑鹰。之后,”他看着蓝鹊,冷声道,“这些恩怨就跟你再无关系了。”
蓝鹊动容,“老大!”
以往,蓝鹊总是追着慕容玄落到处跑,玄落冷漠,鲜有情绪流露,对蓝鹊无处不在的殷勤更是熟若无睹。
蓝鹊对玄落有一种执念,他自己都说不清这种执念到底来自何处。但靠着这股韧劲儿,他成了他在黑袍军团里唯一的“副手”。
蓝鹊走后,玄落片刻未停,直接赶往鹤仁。他没有搭船,凭借深厚的内力,在内海上空飞行。
他在钟宅附近嗅到了黑蜘蛛的踪迹。
黑蜘蛛察觉到逼近的危机,他抽出短刀,纵身一跃,拖住钟妍的腰,将人劫持。
钟妍正失神的盯着院前那簇海棠,冷不丁被人拦腰抱起,惊叫一声后下意识的用胳膊肘狠捅黑蜘蛛。
黑蜘蛛闷哼一声,回头看了眼紧追不舍的玄落,抓住女人的手,脚点空流,身形转的飞快。
西南海礁,汪洋大海。
黑蜘蛛得意的瞪着几米外的慕容玄落,掐着钟妍脖子的手又加了几分力度,“看来消息没错,大师祖座下最高阶的黑袍死士竟然会因为一个女人脱离黑袍军。”
钟妍被掐的难受,双手扣住黑蜘蛛的手臂,死命往外掰。
黑蜘蛛凑到她耳边,猥琐说道,“小美人别费劲了,想活命,就让这个男人自断筋骨。”
钟妍呸了他一嘴,“我跟他又不熟,他凭什么为我断筋骨?”
黑蜘蛛一愣,又看了眼慕容玄落,嘿了一声,敢情还是单相思。他冲玄落戳戳下巴,“慕容老大,我黑蜘蛛今天并不想杀人,只要你反杀黑鹰,我保证小美人……”
突然,钟妍耳边闪过一丝清厉声响,耳边软发颤了几颤,脖子上的手陡然脱落!
黑蜘蛛眉心插着一把短刀,鲜血汨汨而流,惊恐的眼睛瞪圆了,好像到死也没没明白,那把刀从何而来,怎么就不偏不倚的要了自己的命。
钟妍揉着脖子咳了一声,看到黑蜘蛛的死状时,后怕阵阵冲向脊梁骨。她颤抖的指着玄落,“你你你就不怕伤到我?”
玄落一笑,歪着头看向她出现红痕的脖子,取出一个小巧的精致瓷瓶。他走上前,从瓷瓶里去药膏的动作慢条斯理有优雅之至。
钟妍抬脚就走。
玄落跟上,“不擦药会留下的印记的。”
见女人气呼呼的闷头疾走,玄落移动身形,挡在她面前,深邃的眼眸看着她,“首先,我绝对不会失手。其次,有一句话你说的不对。”
钟妍皱眉问,“我说什么了?”话音刚落,她便想到了,拉长音哦了一声,“没错啊,本来有个增进你我关系的机会,但是你,一声不吭的就走了。所以,咱俩的师徒关系没落成,所以,咱俩,不熟!”
玄落伸出手臂落在钟妍的肩上,钟妍抬起的脚又被迫落下。
他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需要我自断筋骨才能救你,那么,我愿意。”
他的声音轻轻的,却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量,钟妍眨了眨眼睛,很是茫然。片刻后,她说道,“如果真那样,那我一定会很疼,这个假设还是不要成立了吧。”
钟妍没再理他,抬脚就走,走了两步又受不了内心的诘问:自己怎么就杀手盯上了?她回头看着玄落。
慕容玄落就站在那里,一袭黑衫趁着素白的礁石,随风微动。他的表情落寞带着伤感,但见钟妍回身,唇角便勾起了一抹笑,那笑里尽是任君采撷的宠溺。
那一瞬,钟妍有些恍惚,她想到了白玉。
白玉从不对她笑。
钟妍咬了咬唇,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一朝相遇,玄落没有想到,他和钟妍的关系会再次回到起点,他轻叹一声。
黑鸦由北而来,向他传递黑鹰的命令。
东都黑袍叛军已经消灭,下一个目标是西扈。西扈是最后一个,想到此,玄落稳稳心神,决定解决后顾之忧后,再来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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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曦去了奈何天,掌柜吴旷朝他身后看了一眼,煞有介事,朗声恭候,“哟,钟公子,今儿一位?”
钟曦斜了他一眼,抬脚朝楼上走。
吴旷叮嘱伙计几句,跟了过去。他紧走进步,早钟曦一步替他推开顶层豪华雅间的门。
钟曦直接倒在软榻上。
吴旷在他旁边坐下,靠着软榻的扶臂,伸出指尖抵向钟曦微皱的眉宇,轻声道,“你是不是跟斐公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啊?这阵子,他可没少带朋友照顾咱们的生意。”他又笑了笑,“挂的可是你的账哟。”
钟曦不在意,疲声道,“挂就挂吧,回头从我分红里扣就行了。”
钟曦是这家奈何天酒楼的老板,但知道的人只有吴旷一位。吴旷是落魄的世家公子,两人不打不相识。
当初决定开酒楼时,钟曦说,他常常因为跟老爹要零花钱风花雪月而斗智斗勇,忍受皮肉之痛。吴旷则说,他已经很久不知道风花雪月是什么滋味了。
开酒楼的钱,是他俩用一泡屎从韩记当铺忽悠过来的。也有这个原因在内,钟曦对韩三也的死一直放不下。
吴旷见他情绪依然低落,便说道,“阿曦,我跟你说过,你只有把烦恼说出来,我才能帮你排解。”
他看着钟曦,等着他的话。好一会儿后,钟曦才睁开眼睛,“说出来就能解决?”
吴旷笑道,“没准儿呢。”
钟曦从鼻腔里“嗯”了一声,一咕噜坐起来,“‘阴亲’这件事不仅关系钟妍的一生,还关乎鹤仁安危。我不能坐视金山人用一张火器底方凌驾于钟氏之上,可是,我实在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吴旷看着矮桌上飘渺的白缕,很认真的问道,“两个月内,老金有没有可能死掉?”
“哼哼哼,”钟曦干笑三声,“那老头子贼会装,别说两个月了,我看他还能再活二十年。”
“杀了他?”
“你闹呢。”
“那,说下一件事吧。”
钟曦抬手敲了吴旷的脑门,“你就是这么宽慰人的?”
吴旷看着他,很真挚,“杀掉他,是最直接的办法。你不是不做吗?既然不做,那你只能寄希望于‘桥到船头自然直’了。”
钟曦被他说的没脾气,他盘腿坐了,“十天后,许长文举办商展行会,我劝不住我爹。”
“所以,你觉得许长文手里根本不会有手铳,那不过是他吸引钟老爷的手段?”
“我觉得是。”
“魏井也会参加?”
钟曦把对魏井和许长文的猜测都告诉了他,“他一定会去。”
“这个魏井,先杀了韩三也,试探鹤仁的反应。眼下在鹤仁没有反应的情况下竟然知道收敛,让许长文替他出面,是个厉害人物。不过,老金是土生土长的鹤仁人,魏井和许长文都是外来户。他们是不是跟外部有牵扯,伺机对鹤仁不轨?”
“很有可能。”
“暂时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吴旷打了个响指,“小白菜。”
小白菜曾经是钟曦搭伙逛风月的风流剑客之一,不过,自从他发现写风流事比做风流事更有意思后,这家伙就金盆洗手,在某个巷子深处支了个作坊,专门盯着那些达官贵人的龌龊事。
如今,小白菜已经成为官方院状外最有名望、生命力最为顽强的私人院状公子。
“菜公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不够龌龊,”吴旷笑道,“虽然我们猜不透魏井要在商展日那天做什么勾当,但只要把这茬告诉小白菜,那菜公子肚子里的好奇虫还不得痒死。”
钟曦眼睛里有了神采,“老吴啊老吴,当个酒楼老板真是委屈你了,你该当军师啊。不过,”他皱了眉,“魏井可是有兵的,万一起了冲突,小白菜那二两肉怕是不够砍呐。”
吴旷又笑了笑,“还有一个人。”
“谁?”
吴旷撇了他一个“孺子不可教”的眼神,“斐公子啊,老这么挂账,也该出点血不是?”
两人背着小白菜和钟斐仔细商议了商展日那天的行动后,钟曦走出雅间,晃悠的身子在二层拐角时突然停下,他听到了两个字:赵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