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备小船
此一战后,白玉不知所踪,钟曦找不到他,许长文也找不到。许长文向来“以一还十”,他熟记夜宗政的长相,便把缉拿告示贴满京都,责令手下见之必杀。
念如梦知道自己坏了魏井的大事,必然是活不成了,她不似以往的曲意奉承,只求他给个痛快。
魏井把自己关在书房,歇斯底里的砸了稀烂。那张血书的布条就放在桌上,他怒气未消,脖间青筋暴跳。他呵令常波,找到白玉,格杀勿论。
目前,先有赵武被杀,后有海盐行会败绩,种种情形,迫使魏井不得不即刻前往西扈,向夜田请罪。他本想带走念如梦,但念如梦突然有了身孕。权衡之下,他把常波留在了鹤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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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会场出来后,饥肠辘辘的钟妍直奔厨房,逮着东西一顿狂吃,等饿瘪的肚子鼓起来后,才惬意躺平,长长的的舒了口气。
倏地,她想到了钟曦,一咕噜爬起来,“小兔崽,竟敢骗我!”
她拎起擀面杖,蹬蹬往外走。钟曦没回来,门房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此仇不报,着实没面儿。钟妍就蹲在门口,死等。
大石狮子后传来一声惊喜的尖叫,“林小姐?”
钟妍看到郎铁,欣喜的跳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郎铁急道,“我找老大,他一声不吭就走了。”他气哼道,“我就咽不下这口气,我就得找到他,就得当面问问,盘龙盟对他来说算啥。”
这话钟妍也问过,事实证明,问出来,就是自取其辱的开端。她没跟郎铁说这个,把擀面杖抛给门房,对郎铁道,“正好,我也找他。”
两人来到闹市口,闹市口围了一堆人,对着一具绑在柱子上的尸体指指点点。
尸体垂着脑袋,头发散乱,看不清脸。
钟妍怕是白玉,挤过去,抬手撩开散乱的头发,看到人脸后,脸色惨白,猛地后退。那张脸血肉模糊,没了左眼,即便如此,钟妍也认了出来,这是沈辞。
她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僵硬。
郎铁看到后大惊失色,“沈大哥,怎么会是沈大哥?”
沈辞被白玉打晕送到船上后,没多久就醒了过来,他让船工立刻返航。回到鹤仁后,商展会已经开幕,他只身截住了追击白玉的许长文暗卫督知府的府兵……
许长文找不到夜宗政,画出的画像怎么都不如他的意,便把沈辞悬尸街头,逼迫夜宗政现身。
钟妍强压酸楚,拉着郎铁走出人群。
身后有人跟着她,不紧不慢,很有兴致。
钟妍回头,看到了许哲卿。她的脸色依旧不好,是惊吓过度的失血模样,心情更不好,脚下生风,走的飞快。
哲卿笑意盎然,好像刚才摆在他面前的不是血呲呼喇的尸体,而是一道佳肴美味,他依然跟着她。
钟妍怒了,呵问,“你到底想干嘛?”
许哲卿抬手箍住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在下那日说的很清楚,想请小姐出游。”
郎铁抬手就要揍他,许哲卿看也没看,一掌将郎铁震飞。
钟妍奋力挣扎,呸了他一嘴,“那日我也说的很清楚,你做梦!”
哲卿斯文的笑笑,“话可不要说的那么绝对哦。”
突然,有人扣住了钟妍的肩,稍一用力,便把她护在了身后。
许哲卿挑眉,看着来人,恭声道,“钟公子?久仰大名。”
来人是钟曦,他本在奈何天,但听得闹市口悬了尸体的议论,便匆忙赶来,见有人欺负钟妍,心里窝的那股火便窜了上来。
钟曦脸色不善,似要动武。
许哲卿眉宇间又成了那般深情的模样,“在下只是仰慕钟小姐,并无恶意,还望公子明鉴。”
一席话说的三人面面相觑,钟妍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扶起郎铁,对钟曦道,“我们走。”
三人来到茶馆,钟曦便已经知道沈辞被害的事,他双手抱头,只觉天旋地转。
只是,当务之急,必须找到白玉。
钟曦稳稳心神,拧眉细想,他想到了一个地方。
三人走出茶馆,看到张贴出来的缉拿告示,画像和白玉只有几分神似,若非亲近之人,绝对认不出来。
钟曦不敢耽误,飞快的跑到他和白玉在鹤仁第一次相见的海滩。
白玉果然在。
那日,听得许长文“为佩玉主人”做事的话,白玉内心对外祖仅有的情分消失殆尽。
他知道外祖不喜欢南家的任何一个人,但从来没想过“不喜欢”的意思竟然是“残杀。”
他不敢再想,疯了般从众兵围堵的商展会冲出来,一路狂奔,恍若被人抽掉了灵魂,他扑通跪下。海风阵阵,吹的脸颊生疼。
呵!呵!他失心疯般的冷笑。继而,眼睛、嘴唇、脸颊因剧变而悲愤抽动。他一拳砸在地上,狂哮、惊怒、愤恨……但所有情绪却因他的“无奈”、因他给自己的枷锁变得苍白无力。
双手深陷泥淖,肩膀压抑剧耸,眼泪冲破紧闭的闸门汹涌而至。突然,他仰天悲哮,透着凄惨、绝望、无望!
一具空壳,不知跪了多久,海风吹裂他的唇,吹干了他身上的血。
钟妍一下子扑了过去,抱着他,哭道,“白玉!你看看我,你不要吓我。”
白玉看着她,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郎铁从背后托住白玉,焦急的对钟曦道,“钟公子,救救老大吧,求您了。”
“把他送到我家,”钟妍对郎铁说道,“我这就去叫大夫。”
郎铁答应着,就要背起白玉。
白玉用全身之力压住他的手,喉间发出低不可闻的声音,“回去。”
“老大,你说啥?”郎铁急忙把耳朵凑上去,“老大?”
他急切的叫着,透着哭腔。
“回去,”他强撑着又说了一遍。
郎铁听清了,他看也没看钟妍姐弟,背起白玉就走。
“你去哪儿?”
没等郎铁回答,钟曦就把她拉到一边,“听着,想让他活,接下来就听我的。”
钟妍点点头,她点头的力度有点重,带着眼泪刷的蹦出眼眶。
“你去春城医馆,找小医老桑榆,就说我的话,让他立刻去船坞候着。”
钟妍不放心的看了眼白玉,拔腿狂奔。
钟曦护着郎铁离开海滩,他立刻找来马车,在马车上,他脱下了白玉被已经凝固的血衣,把自己的长衫给他穿上,并给他伤口做了止血。
当马车绕过鹤仁主街后,钟曦暗自庆幸没有碰上难缠的人,但他走到船坞时,碰到了在此盘查的林卓。
船坞本就是鱼龙混杂之处,林卓不过是一个茶商的贴身侍从而已。钟曦很快从侯船人脸上不耐烦的神情把握到了这一点。
他摸出一袋子珠钱交给郎铁,让他在林卓身边把这些钱撒了。
珠钱撒开,那些人一窝蜂的朝林卓涌去,林卓被挤在中间,出不去退不出。钟曦趁机把白玉背到了船上。
桑榆已经等在船舱,他让钟曦把白玉放在软榻上。
钟妍知道钟曦肯定让自己回去,她对他说,“我把他送回盘龙盟就回来,从今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行吗?”
钟曦看她打定了主意,“爹那里怎么办?这一来一回至少五天,你就让他那么担心着?”
钟妍不听,怎么说都不听。没办法,钟曦只好让她跟着。
桑榆留下钟曦帮忙,让另外两个出去等。
郎铁蹲在一边,悲戚的脸突然拧成一团。
两年前,他被白玉从笼子里救出来,自此就赖上了他。郎铁以为,相处久了,自己自然会软化白玉这块冰山。
郎铁知道白玉有秘密,也从来没奢望自己能成为他分享秘密的人,但真看他一言不发离开盘龙盟后,看到他和沈辞生死相约之后,他才知道自己没那么大度。
老大为什么不叫他?为什么不让自己参与?他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钟妍在郎铁身边蹲下,默默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自嘲般笑了下,继续说道,“其实,我根本不了解老大。”
钟妍不解的看向他。
“他从哪来的?以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留在盘龙盟?我都不知道。”
钟妍也不知道,她也没机会问,就算问,白玉也不会告诉她,他从来不喜欢跟自己说话。
一炷香后,桑榆终于出来了。
钟妍急忙上前,“怎么样?他什么时候能醒?”
“他体质很好,放心,没事,”桑榆虽然疲累,但言语间很是干脆。
钟妍跑到白玉床边,看着面如死灰的男人,又跑出来,“你还是没说,他什么时候能醒啊?”
桑榆笑笑,正要开口,钟曦一脚挡在他俩中间,“命大,就醒的早。命不大,那就死的快点。造化,看造化懂吗?”
桑榆抿嘴偷笑,他拉了下钟曦的衣袖,对心急如焚的钟妍道,“多则两日,少则一日。”
钟妍感激的冲他一笑,抬脚走进舱室,未几,后颈挨了一掌。
钟曦托着晕过去的女人。
这时,少年船工走了过来,对钟曦微微躬身,“公子,小船备好了,今晚就能把小姐安然送回府上,您放心。”
钟曦点点头,说道,“辛苦你了。”
小船靠岸后,少年把昏迷的钟妍抱上马车,马车途经闹市口时,两个黑衣人七手八脚的把尸体扯下来,粗鲁地塞进麻袋里。
其中一人边塞边抱怨,“倒霉催的,净干些刨祖坟的腌臜事儿。呀,你踢我干嘛?”
另一人鬼祟般瞅了眼路过的马车,压低了声音,“你他妈不想活了。让你干你就干,哪儿那么多废话。小心哪天,我给你收尸。”
少年船工不禁皱了眉,在鹤仁,如果有悬尸被撤,那有两种可能。一,尸体臭不可闻,二,已经找到真凶。
眼下,尸体还没变质,看来是第二种可能了。
少年船工的预感是对的。
许长文一边死守尸体坐等白玉上钩,一边仍然让画师根据自己的口述继续画像。正当他自己都分不清刺客的眼睛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时,一个衣衫褴褛、面色饥荒的小个子突然闯了进来。
小个子麻溜地站直了身子,看看惊怒的许长文,看看愣在一旁的老画师,又看看画架上支起的画像。
他眼睛陡然亮了,“白玉,这是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