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墙有耳

他驻足默默地望了会儿，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头一低，便往自己的铺位走去。

待回到学校，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这三天的经历，带给穆心瑶的感触已经不能用很深来表达了。以前不是没有见过贫困山区的照片和报道，可是，身临其境的感觉却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

她未曾料到她所看到的一切，会是那么的让人震撼，让人潸然泪下。在那些纯真的渴望的眼神前，她觉得自己那曾经自以为的惨淡童年是那么的幸福而圆满。看着孩子们身上破旧不堪的衣物、用具和在她看来简直无法入口的食物，她甚至不敢思及自己身上衣物和用品的价值。

她更没想到，自己竟也会有倾尽身上所有来帮助别人的一天。去时满满当当的三个大包，回来时，两手空空的她，只剩下身份证、手机，和身上的衣物了。

如果说，她去之前，是希望用有限的资助改变一些孩子的人生的话，那么回来后，她没想到的是，改变的，还有她自己的人生。

低头快步走在林荫道上，一阵带着寒意地北风刮过，穆心瑶掠了掠额前被吹乱的发丝，把帽子捂捂紧，无意间一抬眼，脚步却顿住了。只见不远处的那幢红砖整个儿地沐浴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鲜艳，却又柔和。穆心瑶心跳有点快，她深吸了一口只有早起才闻得到的清冷空气，一种莫名地喜悦也随之慢慢溢满心田。

到了义工社办公室门口，穆心瑶敲了敲半掩的大门，听到里面一声清朗的“请进”时，她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他果然已经来了。

轻轻推开门，穆心瑶的笑容却是一顿，“杜师兄也在啊！”她颔首打了个招呼，心想早知道就把高茄玮也带来了。

杜少文笑了笑，朝高原瞟了眼，“唔，有点事跟他商量。”

“哦。”穆心瑶心下有些失望，原本以为就他一个人在呢。她在心里微微一叹，颇为不舍地掏出包里的几张表格，“高师兄，这是这次支教活动的账目，还有活动小结。”

“嗯，好。”高原接过纸，快速扫了遍，“账目都对过了？”

穆心瑶忙道：“对过了，绝对不会错。”

高原赞赏地点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驻了两秒，又瞥开，边低头整理桌上的文件，边笑道：“辛苦了，做得那么快，熬夜了？”

“唔，还行啦。”穆心瑶有些局促地低头笑了笑，手却不自禁地摸上眼眶，那该死的黑眼圈就这么明显么？

“行，等会儿我跟少文谈完事儿再仔细看看，你先去忙，谢谢啊。”说着他挥了挥手中的几张纸。

穆心瑶心下有些失望，但还是勉强扯了扯嘴角，乖巧地点头，“哦，好。师兄，那我走了。”说完她又朝杜少文笑了笑，“再见。”

刚走到门口，突然穆心瑶又想到了什么，蓦地一转身，却猛然对上了一对神色复杂的眼睛，她一怔，那双眼却立刻看向别处，然后又自然地望向她，“怎么了？”

“啊，啊，那个，那个，哦，我突然想起来还给你，你们带了点吃的，唔，我，我昨晚自己做的。”她边手忙脚乱地往包外面掏东西，边结巴着，脸也跟着红了起来，“呐，这个，这个绿豆糕，昨天做了好多，就想带来给你，你们尝尝。”

杜少文意味不明地朝高原扫了一眼，扑哧一笑，一点都不客气地上前去接那个本是递向高原的，装的满满的透明保鲜盒，“那就谢谢师妹啦！”

“不客气。”穆心瑶有些不甘愿地松开了握着盒子的手，忍不住看了眼高原，只见他淡淡地朝自己笑了笑，说了声：“谢谢啊！”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三个字，就是这么浅淡的一笑，却让穆心瑶的心跳陡然间漏跳了半拍，“啊，啊没事，不谢。”

逃也似地快步走出办公室，穆心瑶地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也不知道，自己做的他爱不爱吃。要不是碍于杜少文在场，她，她……哎……恐怕就算杜少文不在场，她也没有勇气问他这个问题……虽然她极想知道，他会怎么评价自己熬夜做的绿豆糕。可天知道，她能把这盒绿豆糕递出去，就已经用完了自己积聚的所有勇气。

可那个房间里似乎有根无形的线，牢牢地缠在了她的身上，随着她渐渐远去的脚步，扯着她的身，她的心，越来越紧，不停地往回拽。

她牙一咬，猛一转身，蹑手蹑脚地走回门口，手轻轻扶在门框上，侧耳细听屋内的声音。

“唔，味道不错嘛！”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传来。穆心瑶不禁微微一笑，却也很快收住了笑，因为，那是杜少文。

“那就多吃点。”一个清朗的熟悉声音漫不经心道。

“别，我很知足的，再说那是人家特地给你的。”

穆心瑶脸一热，还未想明白心中是喜是怕，就听高原轻斥道：“你小子别瞎说。”

杜少文似乎是吃完拍了拍手，拖长声音笑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她喜欢你。”

闻言，穆心瑶的手一下子就攥紧了，自己，自己的表现竟这么明显？她羞愤交加，心慌意乱，暗恨杜少文的一语点穿，却又隐隐有些感激他的直言，她想转身跑开，却又好奇于高原的回答。

他，他会怎么说？

只听高原轻笑，但声线显然有些僵，“越来越离谱了啊！”

杜少文嗤笑一声，然后就是啪啪两声，似乎是拍了拍高原，“你就装傻你，谁不知道你最喜欢吃绿豆糕啊！她显然是做给你的，而不是我——们！怎么样，这年头这样的女孩儿不多见了啊！想要可得抓紧，我可是听说她追求者不少哦！”杜少文顿了顿，又贼兮兮地嘿嘿一笑，“而且我就不信你小子没动心！刚才人家走得时候，是谁眼睛粘在人家背后不肯挪的？哈哈哈……装你就！”

他，他刚才看自己了？穆心瑶一把掩住嘴，勉强按捺下激动地尖叫，难道……难道他也喜欢自己的么？穆心瑶的心跳得都快蹦出来了，她恨不得跺几脚转几圈以宣泄心中的狂喜。可突然，她笑容一滞，手也慢慢地放了下来。但这是杜少文说的，他呢？他怎么想？想到这里，她又紧张地腿有些软，她扶着门框地手略挪了挪，想站站稳，但却发现手很滑，原来，手心已是一片湿濡。

她咽了口口水，把手往衣服上轻轻蹭了蹭，继续扶住门框听下去。可房间里却没了声音。屋内屋外一片寂静，寂静地让穆心瑶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怦咚——怦咚——怦咚——一声，一声，又一声，沉重，有力，急迫，她觉得整个人似乎都随着心跳轻颤了起来。她用力按住胸口，唯恐里面会听到动静，但她又忍不住把上身往房门倾了倾，试图再听清楚些。

可高原却出人意料地迟迟未再出声，她内心的激荡，随着分分秒秒地过去，也渐渐恢复冷静。虽然失望，却也莫名松了口气，不知道答案，有时候或许更幸福些。她心中轻轻一叹，再次望了望那扇门。看来，他是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了，至于是不想回答还是不便回答，自己也无从揣测了……那么，自己是不是也该走开了？她黯然垂首，挺了挺已然僵直的背脊，刚想转身，忽听高原叹了口气，她的心一下子又被揪了起来，刚抬起的脚又轻轻放了下来。

“她——她的确挺不错的。”高原半晌才冒出这么一句。

却不知道门外的穆心瑶在短暂的愣怔后，已然是欣喜若狂地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下，她无论如何也未料到，他觉得自己——很好！牛bb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