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暴露
()仿佛过了一世纪那么久,宇文珏终于恢复了知觉。可是他的眼皮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怎么也睁不开,全身都没有力气,喉咙干渴刺痛,耳边却隐隐听得有人声——
“儿臣远远看得大皇兄站在湖边,正要上前请安,却见皇兄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倒向湖中,儿臣当时心下下惊,立刻便吩咐小林子去叫侍卫。”这是宇文瑷的声音,哼,他倒会推脱。
“这么说来,珏儿是自己跌下湖的了。”宇文笙,他的父皇,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是,儿臣绝无半点欺言。”
然后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宇文珏昏昏沉沉的,只觉得喉咙好干,想叫人,嘴张了好多次,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好辛苦……
这时只听之前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下去。”宇文笙似乎相信了。
“儿臣——”宇文瑷还想做什么?
半响——
“儿臣告退。”
宇文珏无法思考,只知道好难受,好难受,忘了曾经的心灰意冷,也忘了他装傻扮哑,只知道好想喝水,水,水……
“水——”嘶哑的声音终于挤了出来,喉咙像被割了一刀般痛,然后就是焦躁的等待。
过了好久,久到他以为没有人会理他的时候,突然听得脚步声传来,越来越靠近床边,然后一只手托起他的头,瓷器相碰的声音,水声,水,水……
宇文珏奋力地想挣扎,却怎么也动不了,心里急得如猫抓一般,差点就要哭出来了。这时只觉得嘴上一片温润,一股甘泉流了进来,他心里顿时一松,拼命地喝了起来,然后惨不忍睹地,被呛住了。
“咳,咳——”即使全身无力也咳得颤抖起来。
一只宽大的手掌拍着他的背,“慢点,又没人跟你抢。”那声音有些好笑的意味在里面。
原来是便宜皇帝老爹啊!宇文珏心里这样想着,然后又陷入了深眠之中。
再次醒来,身上已没那么难受了,宇文珏试着动了动,还是有些无力。慢慢地睁开眼睛,映入眼的是他早已看熟的帐顶,偏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阔的背影。那人站在窗前,高大的身影在晨光的映衬下似周身镀了一层金光般,华贵、冰冷且高不可攀。
宇文笙,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吗?
努力想撑起身子,却在起身一半的时候失败地跌了回去,发出“嘭”的一声。
“醒了。”
宇文珏正在哀叹自己悲惨的命运,冷不那人转过身,来了这么一句。淡淡的声线,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宇文珏老实地躺回去,不再乱动,迷惘的眼神瞬间转为呆滞。
宇文笙缓缓走到他床边,姿态优雅地坐下,然后一脸严肃地看着宇文珏,看得他心里麻麻的,他,知道了什么?求死未成,此时才隐隐有些后怕,他泄露了吗?那似梦中的事情是否是真的?他出声了?
“饿了吗?”
吓?原本紧张地等着宣判,却突然听到了这么一句,就像使足力气打出一拳却落在了棉花上一样。宇文珏愣了一下,然后从来没被饿过的小肚子发出“咕噜”的一声,方惊觉自己是有些,不,是很饿了。
宇文笙看了他的肚子一眼,突然站了起来,宇文珏一惊,正以为他要做什么,却见他走到桌前,从桌上一只煨着火的瓷罐中盛了碗粥,然后又走了回来。宇文珏愣愣地看着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觉得他的难以捉摸,一时连装傻都忘记了。
宇文笙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一般,又坐回床头,一手持粥,一手将他扶起来,让他半靠在怀中,仍像往日里一般,道:“珏儿乖,张嘴。”只是用那么严肃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是诡异。
宇文珏机械地一口一口吞着粥,心里却愈发地忐忑,眉头也不由地微微皱了起来。
“怎么,珏儿觉得不好吃吗?”宇文笙磁性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喷到宇文珏的耳上,痒痒的,似乎一直痒到了心底。
宇文珏身子一僵,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只把小脑袋摆了摆。
“喔。”宇文笙淡淡地一声,然后又开始专心地喂他。
气氛越来越微妙,宇文珏只觉得这屋里似被密封了一般,随着时间的推移,氧气越来越稀薄,用很多力气去呼吸,却仍然觉得缺氧,就连肺都痛了起来的感觉。就在他忍不住要呻吟出声的时候,一碗粥也见了底。
宇文笙将空碗放到一边的椅子上,淡淡地道:“你刚昏迷了一日有多,不适合吃太多东西,等到午膳再用。”双手环过他的腰,然后交叉放在他的腿上,“可要再躺一躺?”
宇文珏皱眉,宇文笙,他究竟想怎么样?看着他如同小丑一般在他面前滑稽地表演,真的那么有趣么?他明明知道他会说话,为什么不干脆拆穿?还是,他又想到了什么事情可以利用他?
一阵怒气涌上心头,宇文珏出声质问:“你究竟想怎样?”长久没有发声,再加上溺水,稚嫩的声线带着许多嘶哑,他的语气不善,似被困的小狼精疲力尽后垂死挣扎的脆弱哀嚎。
宇文笙双手收紧,然后毫无征兆地站起身来,将他甩开,然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无情的双眼闪动着冰冷的光,薄唇微动:“不装了?”
宇文珏仰倒在床上,同样冷冷地回视他,良久,道:“有必要吗?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呵——”宇文笙居然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眼中却无一丝笑意,“朕知道你不傻,却没想到你竟然比朕想的还要聪明,小小年纪,无人指点,居然能装傻扮哑,且一装五年之久,宇文珏,你要如何解释?”
宇文珏此时却觉得分处轻松,长久的伪装卸下,竟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反正破罐子破摔,戏谑道:“父皇不妨猜猜。”说完还可爱地吐了吐舌头。
那俏皮的样子倒是让宇文笙一愣,尔后“哈哈”大笑一阵,走前两步,弯低腰,双手撑在他身子两侧,道:“朕倒不知道珏儿的本性是如此,否则早便揭穿了你,害朕损失了这么多的乐趣,珏儿打算怎么赔?”
宇文珏翻了个白眼,敢情你把我当成玩具,没玩好还怪玩具没给提供好玩法了?顿时没好气地说道:“关我什么事?是你太笨!”
宇文笙嘴角勾起:“全天下你是第一个说朕笨的人。”
“那是因为之前我不能出声,再之前我还没出生。”宇文珏再奉上一个白眼。
“你就不怕朕要你再也出不了生?”宇文笙说着,伸出纤长的手指,拂过他的耳际,然后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五指慢慢地收紧,冷冷地看着他的反应,直到那张小脸憋得通红,才放松了些,只是手指仍卡在他的颈上,刚好留够他足以呼吸的间隙,“你不求饶?”
宇文珏急促地喘息了几下,待慢慢平静下来后方说道:“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什么?”
宇文珏指的是真的死那次,而宇文笙却理所当然地当成了之前的溺水,皱了皱眉,道:“是瑷将你推下去的。”并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他倒不是故意地。”宇文珏淡淡地陈述事实。
宇文笙的眼神变得有些危险,半眯着眼看着他,道:“这么说来,你是自己求死?”
“那也说不上。”宇文珏不明他的怒气由何而来,一个玩具对他而言有那么重要么,值得他为此动怒?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些什么,忙在心里自我唾弃了好几下,真是做玩具做上瘾了,居然自己也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喔?”
“我说父皇,这宫中还有什么事是您老人家不知道的?又何必为难你儿子?”
“有没人教过你不要自作聪明?”宇文笙的手指又有收紧的预兆。
宇文珏傻笑一下,道:“父皇好像没教过。”
宇文笙也没在意,放开他颈上的束缚,食指在他脸颊上游移,“你这是在指责朕?”
宇文珏只觉得被他碰过的地方像有蛇游过一般,麻麻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声,微微颤抖着出声:“不,不敢。”
“不敢——哼!”宇文笙在他脸上重重地按了一下,“你都敢欺瞒朕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宇文珏讪笑一下,怕惹怒他又被掐脖子,没有出声。
宇文笙收回手指,再次撑在他两侧,眯着眼看着他,沉声问道:“老实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骗朕的?一岁抓周那日,还是更早?”
“这——”宇文珏眼神闪烁,不敢直视他。
“哼!”宇文笙怎么会放过他,左手掐着他的下巴,狠声道,“你最好给朕交代清楚。”
宇文珏对上他的眼睛,良久,稚嫩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我从一出生就有意识,你可相信?”
宇文笙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说我从出生的时候便能听懂周围人所说的话,也能够记事。”
宇文笙愣住了,天下真有如此奇事?
宇文珏这下郁闷了,死不死你给句话啊,这样半吊着他很辛苦的说。拍拍他的手示意自己的脖子很痛,宇文笙倒是很配合地松了手,直起身子靠在床头的杆上,淡淡地说道:“说清楚些。”
宇文珏看他一眼,然后有些费力地撑起身子,靠在床内侧的栏杆上,双腿盘起,表情严肃,两眼与他对视了片刻,道:"我刚出生时候便有了意识,听到周围的人声,很是害怕,便一直闭着眼睛不敢张开。"说到这里,向宇文竹挑挑眉,见他示意明白以后又接着说道,"我在那二十三天当中探得了话多消息,当时皇后的尊荣,周显诺的权倾朝野,这瞟都在我脑子里面自然而然地显现出"危险"两个字,然后我更决定装傻。"
宇文笙冷哼了声,面色不善地说道:"你倒聪明,当时多少人在事到临头还在傻傻地巴结周显诺,你居然提前一年便发现了。独独对朕与众不同,是想吸引朕的注意以保命了。"
宇文珏低头沉默,聪明他不敢当,二十一世纪的宫廷文与电视剧泛滥,看得多了自然也能明白一些,而他当时的确是为了寻求皇帝的保护才那样做的。"我的确是想你手下留情,至于寻求保护,"轻嗤一声,抬头满含笑意地看着他,说道,"父亲保护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宇文笙嘴角勾起,露出一个魅惑的笑容,"珏儿似乎忘记了,你这种情况有一种说法,就是--"眼中冷茫一闪,狠狠地咬着两个字,"妖孽!"
"儿臣真的好怕喔,"宇文珏淡淡地看着他,用轻快的语调说着示弱的话,"那父皇大人打算怎么处置我呢?"眼中闪过一丝好笑,既然他敢把这些说出来,就根本没想过会好过,虽然他说出来的并不是全部。
宇文笙似乎很不满意他的反应,面上带着一些气恼,这还是宇文珏首次在他脸上找到这么明显的真实情绪。
片刻之后,稍显冰冷的声音传来:“朕会让你知道怎么处置你的。”
宇文珏讶异的看着他,却措败地发现他无法在那张擅长欺骗人的脸上找出任何提示,宇文笙,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而宇文笙只是高深莫测地看他一眼,尔后起身离去。
受到了惊吓,宇文珏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直至再也看不见了,仍无法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