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为别(二)
起风了。那周遭的风只如同潮水般地汩汩涌来。四周,皆是一片静悄悄的气氛。露在这方微微泛白的天,倒是腾生出了诸多有关于失落的情愫。
眼前,那无尽地荒芜仍旧横在那儿。像是挥之不去的梦靥一般,只执着地纠缠于这半露的天光。这,是个荒凉的季节的。
所有的万物,好似都被笼罩上了一层悲哀的色泽。灰色的,是难以看懂与估量的心伤。原来,这世上终究有太多让人无能为力的事情。
方才,杜若是极尽了方法去求沈晚晴出来见上一面的。这些年来,她们彼此二人,终是错过了太多。没有膝下承欢,也没有天伦之乐。这终归是让她无法释怀的过往。
“你们走吧。我们的尘缘已断。你们还是你们,我便是我!“沈晚晴那时是这般说的。
隔着那道沉重的木门。杜若知道,她定是站在那儿,以一种未知的姿态注视着她与宋培云。
“娘,您出来。我是培云啊!您不认识我了?!”宋培云朝门内喊着。那是他的生母,是让他无法轻易释怀的人的。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施主,我已看破这滚滚红尘,从此,世事与我无关。你们,还是走吧……”沈晚晴那般决绝地说,然后再不顾杜若与宋培云在门外如何喊叫,她也不再答应了。
眼前。那扇重重的门只是横在那儿,像是望不穿的尘世。斑驳的光影凌乱地散在上面,翻飞的。只是无数细小而无力的尘埃。
原来,人在这世上,终是如同这渺小的尘埃。沧海一粟,那是看不懂的人生。红尘滚滚,又该去向何方?
她在他的怀中叹出一口气来,幽幽的,就平添了这样无尽的伤感。
宋培云只是抱着杜若,走在清晨的山路上。周遭的风掀起他细碎的刘海,让他的深邃的眼,完全地露了出来。
那时。他其实是哭了的。被无止境的泪水包裹与濡湿的脸。他终究是个小孩子,需要父母的怜爱。可,他却什么都没有。这,不得不说是一种现实的残忍。
四周,好似有山鸟扑棱着翅膀的声音。这是北方不畏寒冷的雀鸟了。在这山中,拢尽了一世的荒凉。最终造就的,却是无止境的生气。
杜若望了宋培云有些悲怆的表情,一颗心也似跌进了深谷中一般的难过。
“培云……”她唤了他的名字。
他知道她想劝慰,幽幽地,却是绽开了一朵释怀的笑。
“无碍。”他说。可那语气中,却是透着无边的伤感的。
远处,那无尽绵延的山峦还在继续着。漾在这灰白的天幕,只是融成了缠绵不绝的模样。身旁,与脚下。那枯萎的野花野草,伏在地上,是失了水分的生命。可,这些,终究会在明年的春天,又变成繁花似锦的一片天吧!
春风吹又生。是啊,这顽强的生命,一次次地被摧毁,却又一次次地重生。就像人一般,只有经历过痛苦的生命才是完满。那样的人生,是开出了绚烂馥郁的花的,独生在悬崖峭壁,可是却拥有无人企及的姿态。这,便是勇气。
宋培云笑了笑,看着她的眼中也凭生出了些微的希望。杜若看到了,一颗心只是漾在现下的感动中,似是难于自拔。
“若是这是娘的选择,那么,她定是会活得更好。”他在她的头顶这样说。幽幽的语气,似在安慰杜若,又像是安慰自己。
就这样一路无话地行到平青镇。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粹白的天光下,镇上的人都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小镇中,一时又充满了诸多的生气。
耳畔。一片繁杂的声响。是曾经熟悉到极致的声音,让人听在耳中,只觉得一阵亲昵的温暖。
因为要掩人耳目的缘由,宋培云抱着杜若,迂回地绕道进了宋家。才进门,就看见刘继飞急急地迎了过来。
“少帅,不好了!”他说道,然后瞥眼望到宋培云怀中的杜若,那哽在喉中的话,却是一滞。
“无妨。”宋培云说了句,似乎是明白他的担忧,他径自地放下杜若,抬眼望着刘继飞的脸,说道:“杜若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便当着她的面说吧!”
刘继飞怔了怔,虽然心中仍是顾虑着杜若的身份,但是碍于宋培云的面子,还是说道:“少帅,济远二军,开战了!”
“什么!”宋培云一惊,不禁喊了一句。身旁的杜若显然也被刘继飞突如其来的话吓到了,一时愣起了神来。
济远二军……开战了!
她的脑中只是“嗡”的一声响,身体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虽然,她知道济远二军之间的战争,是非打不可的。可,没想到的是,这一切,来得竟是这样的快。这多少让人感到措手不及起来。
“司令知道吗?”宋培云沉吟了,这才若有所思地问道。
刘继飞点了点头,望着宋培云的眼中带着少许的惶恐。
“其实……”他开了口,可还没等他说完,宋家的主屋中却突传出了一个陌生但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您怎么来了?!”宋培云大惊,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男人,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我怎么不能来?”那男人反问了一句,眸光却在这时瞥到了杜若的身上。
“你就是宋杜若?”那男人挑了眉,问了一句。
杜若没想到面前的男人会认识自己,不禁地怔了神色。
眼前的男人,虽是花白了头发,可依旧是仪表堂堂的模样。虽然脸上不时透露出一丝病态的苍白,但目光中的和蔼却是让人如沐春风的。
“是。”她低了头淡淡地说。
面前的男人打量她一番,似乎满意了,这才微笑着说道:“不要拘束。杜若,咱们是一家人。”那男人意有所指的话语。然后他与周围的人交代了,便带着宋培云、刘继飞与她一同步入了宋家的主屋。
那主屋中的摆设。还是如同宋海华在世时一般的。杜若走进去打量了,正感叹间,却突见到屋角的地上放着一只不大的铜盆。那铜盆里,拢着的炭火还在噼里啪啦的燃烧着。
男人似乎料想到了杜若的疑惑,在她踟蹰间,便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倒是让你见笑了。这些年,我的身体每况愈下。人老了,不中用了!”他呵呵地笑了笑,眉眼间却带着星点的沧桑。
看他的样子,也不过知天命的年纪。如他这般年纪的人,虽是晓通了世事,可是像他这样开玩笑的,倒在少数。
杜若顿了顿,没有说话。倒是身旁的宋培云,有些不情愿了。
“父亲,您不老!”他埋怨了一句,像个小小的顽劣的孩童。
杜若一惊,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心中好似预料到了什么。
“孩子,来!”那男人叫醒了正在怔神的杜若,满眼皆是慈爱的表情。“当年我上东北的时候,你还没出生。现在见到,你竟然已经成大姑娘了!”那男人说了句,脸上的褶子都好似笑在了一起。
“您……”她咽了一口口水,有些不可置信地说,“您是沈司令?!”她的眼中透出一丝惊恐。那心中,同时也是极不安的。
男人没有马上回话,只是笑着望着她。
“你该叫我舅舅的。”他说。这样的话,却真真地印证了她心中所想。
原来,这个人便是自己名不见经传的舅舅——沈志远了。
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房间中,因为拢了炭火的关系。到处,都是一片温暖的气息。氤氲起的薄薄的水气就恣意地凝着。在那明澈的窗玻璃上,倒是结成了一片凛然的白雾。
沈志远望着杜若的反应,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叫过了立在一旁的刘继飞过来。交代了几句,便让他去了。
“就按方才告诉你的方法办。”沈志远说,语气中却透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杜若猜想他说的事,定是与济远二战开战有关。不禁担忧起裴泽尘来。
那个男人,定是急疯了吧。自己一夜未归,音信全无。他,不知该是以一种怎样的姿态来接受着自己失踪这样的事实。并且,济远开战,他如今定是面临着双重压力。现在想想,都是让人担忧的事情。
“杜若,你应该认识刘继飞吧。听他自己说,他从前就住在你们隔壁的院落。”沈志远的话幽幽的传来,带着几分欣喜的得意。
杜若蹙了蹙眉头,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扭过头回话了。
“听培云说,他是去年投奔远军的。正巧遇到了培云,便被他留了下来。”
沈志远点了点头。虽然听出了杜若有些心不在焉,但也不恼。
“嗯。刘继飞的父母是被济军杀害的。那小子想报仇,我们自是要给他一个机会。更何况,良禽择木而栖……”牛bb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