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珠花
吃过宴席,家里客人陆续又都走了,乔瑛若在老太太这儿睡了会儿觉,醒来时外面太阳已经没有那么晒人了。
水珠端了茶过来,乔瑛若吃了半杯,感觉喉咙没那么干渴了,便放下茶起身朝外走去,打算到园子里逛逛。
她也没让人跟着,嫌麻烦。
不知不觉走远了,乔瑛若听到一阵读书声,她绕过月洞门,便见水边崔珩拿着本书在读,具体的内容因为离得远了,乔瑛若也听不大清楚,倒是听到了一句“非礼之礼,非义之义”。
听着有些耳熟,但是乔瑛若却不记得了,她走过去,崔珩见到她也不再读了。
“三姑娘。”
“你看什么呢?”乔瑛若凑过去,见书封上写着孟子,顿时便没了兴趣。
“三姑娘怎么到这里来了?”崔珩随口问道。
“我散心。”乔瑛若回了句,眼睛瞥到水边树上有桃子,虽然个头还小,且藏在叶子后面,不仔细瞧还发现不了,但既然看见了,乔瑛若也来了兴致。
她立马指挥崔珩道:“你给我摘个桃子。”
崔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见绿油油的桃叶下确实藏着不少桃子,只是这些桃子模样娇小,顶多只有他半个拳头大,一看便知不是用来吃的。
想来像宁远伯府这样的高门大户,用来赏景的花园里多半也不会种上什么果树结果子来吃,园里的桃、杏、李等树,都是用来观赏居多,尤其是桃树,恐怕结出来的果子仅仅只是摆设。
崔珩没过去,一来是他知晓果子不能吃,二来则是那桃树种在水边,半边枝叶都在水面上,而水边又多湿滑,他若是一个不小心,极有可能便掉到水里头。
乔瑛若却不知晓他的想法,见他没动当即又催促了句:“你快去呀!”
她身边没跟着丫鬟,平常这种事都是叫她们去做的,而作为大家闺秀,她也做不出来提着裙子上树摘桃的举动来,否则叫她娘知道了,一定会训斥她的,故而眼下也只能叫崔珩做了。
崔珩被她催了一声,问道:“三姑娘要桃子是做什么?”
“当然是吃了,还能怎样?”乔瑛若奇怪道。
她不过突发奇想,想试试园中桃子的味道,毕竟以往从未吃过,怎么崔珩还这么多话?直接过去摘了不就行了吗?
“这树上的桃应当是不能吃的,平常桃子不是这样的,三姑娘若是想吃桃子,回去定有比这好数倍的桃子可吃。”
“不一样便不能吃啊?哪里来的道理?”乔瑛若反驳道。
崔珩被她反驳的一时无言。
乔瑛若闹道:“我就要这个,你给我摘。”
眼见她无理取闹,崔珩自知辩解不过,把书随手塞到腰带那里勒着,便过去水边摘桃子。
水边湿滑,崔珩一再小心,倒没有不小心滑到水里去,只是脚上鞋子却踏进了泥里,半边鞋面都脏得不能看了。这是他娘刚给他做得一双新鞋,月白色丝绸料子,今儿才上脚就成了这样。
只是这会儿崔珩也顾不上鞋子了,他摘了有三四颗,回去全都递给乔瑛若了。
乔瑛若却没接,她嫌桃皮上有绒毛,说:“你给我擦干净。”
崔珩认命地拿出帕子把桃仔细擦干净了,重新递给她。
乔瑛若随便挑了一个,捏了捏觉得确实是有些硬了,仿佛手里就只是个果核,心里顿时就有些相信崔珩方才的话。她抬眼看看崔珩,见他正看着自己,不知怎么便有些心虚,本来是不想吃的,但是想想又觉得自己都这么麻烦崔珩了,临到头却说自己不吃了,未免太戏弄他。
这么想着,乔瑛若试探着在桃子上咬了一口。
又硬又酸又苦,一口下去不知道门牙是咬到哪里了,硌得乔瑛若牙疼。
她没忍住,眼泪水立刻浮出来了,差点没流出眼眶。
见状崔珩心里却是一阵高兴,有种报复成功后的快感,但他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反而看着乔瑛若湿漉漉的眼睛关心地问了句:“怎么哭了?”
“难吃,太硬了。”被他这么一关心,乔瑛若立马脾气上来了,直接把桃子全都扔到了水里。
随后她委屈巴巴地瞪着崔珩,质问他:“你明知道难吃怎么不阻拦我?”
崔珩反驳道:“我说过,是你不听。”
“那你摘下来后也没说,你要是说了,说不定我就不吃了呢。”乔瑛若蛮不讲理地说。
“你要吃我为何要说?”崔珩冷下脸,说话也不客气了。
看他这样乔瑛若心里又委屈起来:“我不管,就是你的错。”
“不可理喻。”崔珩冷声道。
“你才不可理喻。”乔瑛若回嘴。
崔珩被她气得直咬牙根,转身想一走了之,但又觉得自己这么走了岂不是助长了她的气焰,这么一想他也不打算走了,直接又把书拿出来,也甭管现在看不看得进去,只大声读出来。
乔瑛若见他不理自己,揪着衣袖站了半响,最后垂头丧气地走了。
她这边一离开,崔珩立刻便不读了,他眼下也读不进去,只是刚要走,眼角余光一瞥,见到地上躺着一支珠花,用粉珍珠串成的,光泽莹润,颗颗饱满,瞧着价值不菲。
乔瑛若没去老太太那里,她回了自己院子,刚进门就看到石榴在训两个小丫头,往常乔瑛若或许还有兴趣问一问,问她们是犯了什么错,但是她现在心情不好,所以理也没理直接便朝正房去了。
“姑娘。”石榴叫住她,边快步过来。
“有事?”乔瑛若停住。
“姑娘头上的珠花怎么不见了一支?”石榴问。
乔瑛若一时没反应过来,只下意识地抬手往头上摸,就发现果然少了一支。
意识到这点后,乔瑛若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崔珩,午睡醒来后她重新梳了头发,从老太太院里出来时她也摸过头发,当时还戴着,之后她也就只见过崔珩一人,就算是丢也应当是丢在了花园里。
想明白这点,乔瑛若转身就要沿路返回去找珠花。
石榴拦住她说:“可是丢在路上了?姑娘也不必再跑一趟,只需把走过哪些路告诉我,我去找就行了。”
乔瑛若怕再见到崔珩,她这会儿不想见他,因此听了石榴的话便点点头把走过的路告诉她了。
石榴道了声知道,便带着刚刚训斥过的那两个丫头往外面去了。
她走没一会儿,玛瑙和山竹从屋里出来,玛瑙说道:“刚在屋里就听到石榴说什么丢东西,可是姑娘丢了东西?”刚说完话她就看到乔瑛若头上的珠花少了一支,立刻便明白丢了什么。
石榴去了有大半天,回来时外面太阳都快落山了,乔瑛若换了首饰戴,正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吃葡萄。
“姑娘。”石榴进来。
“可找到了?”山竹问。
石榴摇头:“我带着两个小丫头沿着姑娘走过的路仔仔细细找了一遍,也没见着珠花,或许是哪个路过的仆妇丫头捡到了,回头我再私底下问问。”
乔瑛若没吭声,她把葡萄往盘子里一扔,跳下罗汉床便往外走。
玛瑙忙跟上她,边问道:“姑娘这是去哪儿?”
乔瑛若没回答,一路七拐八拐,朝着崔珩住得地方去。
玛瑙倒也认得路,但她没明白怎么回事,路上还在劝说:“晚间还要去老太太那里用饭,姑娘这是去哪儿?晚了时辰可不好。”
只是乔瑛若可听不进去她的话,她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一路到了崔珩院里,她二话不说直接闯进了书房。
崔珩正在写字,听到动静抬起头,就见乔瑛若怒气冲冲地过来了。
“说,我的珠花是不是在你那儿?”乔瑛若指着崔珩问。
刚刚来的路上她便想明白了,珠花应当是她丢桃子时掉的,当时光顾着扔,抬手时不小心碰到了发髻也没在意,把珠花给打掉了。之后她回去,崔珩却还在那里,既然石榴找不到,那肯定是被崔珩捡了去。
崔珩放下笔,扫了眼她快戳到自己鼻子上的手指头,沉默以对。
“你说,我珠花是不是在你那儿?”乔瑛若见他不回答,心里又是生气又是委屈,脑子一热说话便不经大脑:“小人。”
“小人?”崔珩简直要给气笑了。
玛瑙急忙上前说道:“珩少爷,我们姑娘正在气头上,说话……”
“你住嘴。”崔珩呵斥道。
玛瑙被他吓了一跳,当即也不敢再说。
乔瑛若见他吼玛瑙,当然不愿意,立刻说:“我的丫头你吼什么吼?”
崔珩站起身,他个子比乔瑛若高,此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倒叫她心里生出几分恐慌,因此为了掩饰,乔瑛若又马上色厉内荏道:“你快点把我珠花还我,不然我告诉二婶子去。”
这一句却是触碰到崔珩的禁忌了,他本来只是对乔瑛若的态度不喜,想磨一磨她再还珠花,现在他却是不打算还了,不仅不还,他还故意说:“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我拿了你的珠花?就是报官也要讲明证据吧?空口无凭却在这里诬赖我,三姑娘当真是好教养,要不要我去大老爷面前说道说道,好叫他知道你是什么性子。”
乔瑛若立马红了眼眶,她动动嘴唇,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她确实没证据,也害怕崔珩真到他爹面前告状,再不甘心也只能转身带着玛瑙走了。
等乔瑛若一离开,崔珩气得把刚写好得一篇文章给撕了,接着他又拉开抽屉把珠花拿出来,抬眼看桌上有镇纸,也一并拿过来,刚要试着砸一砸把珠花毁了,外面却传来崔珝的声音:“哥哥。”
崔珩立马收手,等藏好珠花放好镇纸后崔珝恰好也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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