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云边孤雁(下)
“你们兄妹长得这样像。”
思卿却不愿意提及家事,没有搭言。霞影回过头,神色凝重,待要说什么,却被沈浣画拦住。沈浣画问:“妹妹,方才你袖子底下藏得是什么东西?白茫茫的,没有毒罢?”
思卿道:“是昨儿三太太给的珍珠粉。”
沈浣画这才松了一口气,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于是探头问霞影:“你还会驾车?”
霞影答:“姑娘又忘了,我家里先头是开大车店的。”
说话间众人到了叶府别业,这处房子原是叶夫人的陪嫁,小小的两进院子,只有一个老管家在此看着。
霞影和穿石青道袍的年轻公子一起扶下重伤的那位进内间,沈浣画和霞影七手八脚地帮忙。
老管家吓了一跳:“天爷!大奶奶,这都是谁?这是遭贼了吗?”
“这是才回京里的大姑娘。谁说不是!老管家,快去将门销上。”沈浣画道,说完急切地悄声对穿石青道袍的年轻公子道:“三哥——陛下缘何只带老程一个人出来?方才那些人究竟是……”
“老五,你且噤声!都是端王府的人,回头再同你讲。”
原来穿石青道袍的正是今上萧绎。
沈浣画出身嘉国公府,自小出入宫禁,深得太皇太后喜爱。先头的皇太后和如今的贵太妃曾经收过几位义女,其中有敬王之女,也有已败落的靖国公之女,也有沈浣画。今上序齿第三,所以沈浣画私下称今上“三哥”,今上则唤沈浣画“老五”。敬王与今上素有嫌隙,仙居公主又远嫁和藩,当年靖国公出事上阳郡主出宫后生死不明,仅有沈浣画嫁在京中,与今上颇为亲近。
重伤的“老程”乃是今上身边的京卫副统领、中尉卫指挥使程瀛洲。思卿走进来打断了萧绎和沈浣画的谈话,思卿的目光从萧绎脸上打了个圈儿,走上前给程瀛洲切脉。
“你怎么还通医?”沈浣画问。
思卿不答,却问萧绎:“方才那几个人功夫不过尔尔,这位程先生功夫甚好,怎么会伤成这样?”
萧绎似乎有难言之隐,正在沉吟间,思卿检查一番又道:“这是被极刚猛的外家功夫所伤,好似西边的番僧所练的金刚般若掌。”
沈浣画一听“番僧”二字,显然想起了什么,不由得大惊失色:“三哥,怎么……”说着正对上萧绎的目光,把话生生咽下去。
思卿也不追问,转头问老管家:“这儿有没有医箱子?有没有银针?有没有常备的医药?”
老管家头摇得拨楞鼓似的,说:“下头屯里有大夫,我这就去请大夫!”
沈浣画恐萧绎的行踪泄露,再引来危险,急道:“先别去!”又问思卿,“你真的通医么?”
思卿还是没答话,叹了口气,回头向沈浣画道:“嫂子,你的一点油簪子给我用用。”
老管家闻言灵机一动,道:“大姑娘,有缝衣服的针,好几大包呢!”
“快取来给我,烧酒总有吧?一并拿来!快些!”
片刻后思卿给意识模糊的程瀛洲迅速行针,程瀛洲似有些反应,思卿口里对程瀛洲道:“这位先生,你醒一醒,切莫睡着了!”留针半刻钟,程瀛洲的脉息渐强,思卿长长松了口气,替他重新裹好伤。唤老管家来,才知道要翻山往镇子里才有药铺。
思卿写了方子,嘱咐老管家前去抓药,路上万事当心。老管家匆匆去了。
眼见老管家走远,思卿和萧绎几乎异口同声问沈浣画:“这老管家靠得住么?”
这时传来敲门声,霞影奓着胆子隔门缝看了,见是沈江东,连忙开门。
沈江东一面往里走一面拍身上的土,连声问迎上来的沈浣画:“怎么连个门子都没有,我记得这儿有个管家,人呢?”
思卿侧身道:“不是给歹人报信儿去了,就是抓药去了。”
沈江东只听清楚了前半句,吓了一跳,面色大变:“什么!?”又向萧绎深深一揖:“三爷,今儿究竟是……”
这时却又传来霞影的叫声,将他打断了:“诶呦,怎么这么烫?”
思卿连忙转回屋内,一摸程瀛洲的额头,发觉他高烧起来,老管家不回来,众人急得团团转。思卿正待用烧酒帮程瀛洲降体温,只听一阵脚步声,似乎有数十百人将别业围了起来。
沈江东急得浑身发抖,只听已经有人破门而入。沈浣画当即立断,合好屏风,走出外间,片刻后,只听沈浣画道:“这不是端王府的孟大长史吗?忽然造访,所为何事?妇道人家,多有失礼之处,长史勿怪。”
端王府长史姓孟名光时,只听孟光时笑道:“多有叨扰,请问如何称呼?”
沈浣画答:“外子叶兰成。”
孟光时连忙笑道:“原来叶府的大娘子在此,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午后端王爷的别业遭了贼,杀了好些王府护卫。有人看了说贼人往这边来了,在下只是奉命前来查看。”
“听您的意思,是怀疑我叶府窝藏了贼?”
“不敢不敢,贼人狡诈,若伤了您可怎么办?府上真是……清净,也没个门子。在下替您搜上一搜,保您万全。”
萧绎沈江东相顾,面色古怪,程瀛洲听了急得脸色通红,差点咳出声,给沈江东捂住嘴。
眼见沈浣画支应不住,思卿不顾沈江东阻拦从屏后绕到侧厅,从侧厅掀起帷幔,款款走进来,也不见礼,在沈浣画和孟光时及孟光时领来的王府随从的注视下,抖抖袖子盈盈一笑:“孟……长史?您还真是劳碌,竟然连帝京的巡防也管起来了。听说这儿可背靠西山大营,哪儿的贼子胆大包天,跑到西山大营地下行刺王爷?请问孟大长史您带着这一队伍……王府的护院家丁,然后把我们叶家的别业给围起来,怎么,您是想要抄家么?”
“兰若妹妹……”沈浣画听了思卿的话,觉得不甚着调,连忙拉了拉思卿的袖子,示意她退下,又向孟光时道:“孟大人,舍妹不知礼,大人勿怪。”
孟光时的目光在沈浣画和思卿脸上流转,笑道:“这位是……叶姑娘?误会,误会!绝无此意,我们只是……”
话没说完,只听“筝”得一声,思卿的袖管里忽然弹出一柄短剑来,架在了孟光时的颈间。
思卿出手迅如闪电,孟光时自负功夫不弱,竟然着了小姑娘的道儿,不仅一愣。众人大惊失色,沈江东更是险些从屏风后面跳出来,幸而给萧绎拉住了。
跟孟光时来的王府随从也都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纷纷拔剑指向思卿和沈浣画。
“孟长史,您说是误会?那今儿小女子我给诸位的阵仗吓到了,手抖得很,这剑不听使唤,若失手伤了您,算不算误会?”思卿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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