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这边叶良茉他们收拾停顿,忽然马厩里养马的老人跑来,一脸担忧。
叶良茉见此,忙走上前去,老人激动地说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叶良杰嫌赏春宴没有意思,一个人溜了。
几个叶家小姐已经上了马车,此刻,叶良茉却被绊住了手脚,到底是找人,还是去结交盛京城的权贵氏族?
似乎不难抉择。
老者看着大小姐,生怕她不理会,虽然小公子顽皮,爱凑热闹,一般不会有事。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叶良茉听完他的禀告,低声朝秦正吩咐了几句。
秦正点点头,做了个手势,护送叶家的人先行一步。
老者松了口气。
……
刑场上走来了几个囚犯,前面几个又矮又胖,走起来摇摇晃晃,连路都走不稳,身后那个人却身高马大,体型壮硕至极,走起来宛若黑熊。
两相对比,越显得几个囚犯渺小可怜至极。
那“巨人”外突的眼睛好似两个坚硬的石头,其中一个硬邦邦的发黑,早就瞎了。
此人正是江湖上闻风丧胆的金雄,但今日要斩的不是他,而是他脚下跪着的几个粮官。
这几个粮官贪赃枉法,临死各个脸白如纸。
叫金雄看得一阵好笑,笑了一阵,心中不由涌上几分担忧来。
他心中只盼着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不要救自己。
无论是今天还是以后,都不要救自己。迷津渡的秘密,他一定会带进坟墓里去。
王秀高高在上,其他官员也不动声色,刑场上安静至极,就连顺风摇曳的旗子响声,都如在耳畔。
刑场上诡异的安静,底下的人们却吵吵嚷嚷,就像是一滴冷水滴入了沸腾的油。
“那个又高又壮的人是谁?”
“迷津渡的,你难道没有听说过?”
“迷津渡?那是什么地方?”
“销金窟,地狱……”
“嘘,别说了,别说了,没看到大人在看你吗?”
几个人缩了缩脖子,但是仍然按捺不住好奇,就伸着脖子想要使劲儿往前探着脖子。
这时叶良杰和他的几个小伙伴刚刚跑出来,远远看一大群人围着,好奇不已。
一人道,“你敢不敢看看?”
“那有什么不敢的?不就是死刑吗?”
“嘻嘻,说大话,你瞧瞧,这些高台上的大人都汗流浃背!”其中一个孩子一脸不相信。
才不是说大话呢,叶良杰哼了声。
为了证明自己,左钻右钻,终于挤到了前面。
另一边,高台上的王秀稳稳坐着,但他身边的几个官员却汗流浃背,一个个拿着帕子,生怕出了差错。
这个人原本就是江洋大盗,再加上迷津渡根深蒂固,根本就没有那么好铲除。
唉,要是被人把犯人劫走了,或许掉脑袋的就不是这些官儿,而是他们了。
其中一个长得眉清目秀,一看就是读书人,却偏偏是刑部尚书,苏颐。正是苏彦申的父亲。
正忧心忡忡之际,只听手下禀告,“大人,时辰到了!”
苏颐眼扫过全场,见仍然毫无动静,一咬牙,将手中令牌一丢,“斩!”
底下的人还在窃窃私语,一听这声低闷的吼叫,各个噤声不语。
王秀闲闲看着,虽然身处下风,但是一举一动,好似自己才是全场最高的指挥者。
叶良杰一听,先是一个哆嗦,可是不敢退,退一步,以后要他在小弟面前怎么混?
他可是说一不二的呢。
一咬牙,径直往前走。
……
王一恒低头,热泪从脸上滚滚落下,就像是不要命似的,拼命想要往前冲。
身侧的人用力攥着他手臂,低喝,“王胖子!你要是再敢动一下,我立马结果了你!”
王一恒顿了顿,整个人肉团子似的,贴着墙滑到在地上,强忍泪水道,“你以为我怕死吗?我怕的是死的毫无意义。”
季伦转身过来,低沉而悲痛,“你知道就好。胖子,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人,不能再失去你了。”
“如今盛京封锁严密,刑场上我们岂能送他们?我们个个都是英雄好汉,个个都是一顶一的好武功,可是一拳难敌四手,一人的力量有限,与其白白牺牲,不如从长计议。”
王一恒难道不知?
他默默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拳头捶打着脑袋,“叫你这么笨,叫你这么笨!竟然一条妙计也想不到!”
季伦默默看着刑场的方向,难过地垂下眼睛,“事情紧急,咱们得早点商议好对策,不然金雄可就……”
泪水模糊了王一恒的视线,他独自一人望着远方,喃喃道,“若是师父在就好了。”
他手紧紧攥着窗口,竟然伸手握下一块木块。
他静静站着,望着同样的方向,悲不自胜,凄厉愤怒地低吼,“王秀、张以衡、季春,咱们一个都不能放过!”
……
午门过去,是锦绣繁华。
此时各家的公子小姐,纷纷赶往谢家,赴赏春宴。
说是赏春,其实这宴会上出现的多是小姐夫人,年轻公子,赏春宴后第五天就是花朝节,所以很多人都将这个宴会当做是结亲的好机会。
城南一辆装饰低调但是难掩贵气的马车走过。
身后跟着数十个卫兵。
众人正要分辨之际,又来了一辆,再一辆……
数着马车,看着繁华的人指着马车,问道。“咦!这不是护国公世子爷的马车?”
“不可能的!听说这位世子爷生性喜静,身体不好,怎么会参加这种宴会?”
“那可不一定,他如今怎么也快行冠礼了,保不齐是想来看一番,也好寻一个世子妃。”
那人嗤地一笑,“想要嫁给他的人从城东排到城西,他何苦来哉?”
马车很快就到了,顾梓安揉了揉脑袋,几乎想要转身回府去。
幸而凤鸣晓得主子的脾性,一路上挡下不少是是非非,莺莺燕燕。
走过“一重”水榭,半亩海棠,还有“飞雪”梨花林。
处处都是春暖花开的景象。
海棠还灰蒙蒙的,梨花却开得灿烂至极,在艳阳下,宛若纯白的玉,高洁至极。
顾梓安瞥了眼,坐在水榭中,水中鱼儿百来条,游来游去的,好不自在。
正逍遥着呢,忽然有个不识趣的,丢进了一片树叶。
树叶如舟,飘在水片上,吓得鱼儿乱了起来。
顾梓安不耐道,“老和尚,你怎么又来了,这种地方放你进来,不是好生生的掐断人家的姻缘吗?”
老和尚名用晦,也不急,也不恼,搔搔后脑勺,一屁股坐在他对面,手搭在美人靠上,道:“你怎不回头,就晓得是我?”
“一身酒肉臭,十里远就闻到啦。”少年闲闲道,竟然合上了眼睛。
老僧咧嘴一笑,“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世人求佛拜佛,几个人晓得佛求什么,佛拜什么?”
顾梓安挑眉,手掏了掏耳朵,“和尚,耳朵痛。”
“啧,听我说话,你耳朵痛,听她说话,你怎么不痛?”
顾梓安轻勾唇,笑得富丽,“谁?”
见他等着他说,老僧偏不说,只是道,“反正呀,你晓得,我晓得……”
顾梓安打断他,“天晓得!”
老僧哑口,磨磨牙道,“和我说这俏皮话儿,见了那丫头怎么不说?啧啧,那日我见你远远瞧着她,连眼珠子都不动了。”
顾梓安窘了窘,顶嘴道,“老和尚非礼勿视,懂不懂羞耻?”
“啧啧,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视的人羞?还是非礼的人羞?”
“老和尚,看来你肚子里不光有酒肉,还有一肚子的……”
“和尚光明磊落,总比那个王钰强得多。”
顾梓安勾唇一笑,看看天色,再过三个时辰,王钰可就没有那么好过了。
用晦瞥了一眼,“寿山最近的香味旺盛至极,老僧如今不沾什么酒肉气了,沾的都是人间香火味!”
顾梓安嗤笑,“你以为你是季春,还人间香火?人死如灯灭,死了的想要有人祭拜,也得生前积德!”
用晦笑笑,道,“可不是,可是偏偏世人就是看不透,若非多建寺庙,便是求长生不老药,若是正有长生术,老和尚也不要,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顾梓安抿抿唇,不言语,用晦见此,只是笑笑,心中放心片刻,少年从小是他看着长大的,生性寡淡,根本就对任何东西提不起兴趣,他天分极高,却处处不经心。
倒也不难理解,活着如果真是为了活着,那么这种活着就是一种十分勉强的事情。
用晦和尚捻了捻佛珠,幸而春来,幸而春来。
顾梓安岂会不知他所想,但他只是手托腮,看着水中游着的鱼儿,唇畔还挂着一抹浅笑。
“你今儿来是为了什么?”
“老和尚是来添一把火。”用晦一双眼眸亮了一瞬,点到即止。
但顾梓安已然明白,只淡淡道,“不必过分强调,反正他是会信的。”
用晦却没有他那么乐观,只是捻着佛珠,道,“但愿如此。”
说话时,那双明亮的眼睛瞧着远方,远方有什么呢?是山,山上有什么呢?是死去的亡魂,还是那一处无法安然念经的寺庙?
用晦定定看着,好久说不出一句话。
有人会累得说不出话,有人会因为没有人听而说不出话,有人会因为听得人不懂,而说不出话。
用晦则是因为这件事事关重大,他觉得悬在心间,都会走漏风声,所以,不肯多说话。
俩人还要再说,忽然听到一阵铃铛声,一身妖娆红衣的女子,袅袅而来。
一来,便是粲然一笑,“梓安哥哥!”
用晦瞥了世子爷一眼,见他好像炸了毛的猫儿一般,手指抖了抖,已经开始找凤鸣了。
用晦笑笑,谁堪拨心弦?不是她。
“大师。”小姑娘双手合十,行了俗家弟子的礼,但是用晦也回礼。
用晦拂手,多年不听大师了,这声“大师”若不是因为这小子,只怕也听不到。
顾梓安说自己耳朵疼,他用晦听到这恭维话,耳朵脑袋心都疼。
但他也不屑去分辨,本来就是随性而为,倒是心里极快地掠过一丝不悦,一丝好笑,还有几分无奈。
还有外人在,两人不好再谈。蒋娇自以为得他另眼相看,比任何贵女都有资格站在他身边,但他却丝毫不曾在意。
气氛正僵硬,只见一个小厮走来,小心地奉茶,茶只有两杯,人却有三个。
用晦笑笑,想要起身,少年却好像是踩了尾巴的猫,立刻从座位上跳起来,道,“雪卿马上要到了,我去瞧瞧。”
用晦佛珠一顿,真是,还是这性子,还是这么任性。
只见对面蒋娇的脸色霎时一白,好像生了大病的人。
用晦自顾自啜茶,自当自己是个透明的,反正没谁来和他聊这春光山色,锦绣风景。
果然,顾梓安前脚刚走,蒋娇后脚便跟了去。
皆是红袍,又皆是风华满盛京的人,一下子便引得众人纷纷看了过来。
顾梓安身体不好,走得极缓,蒋娇有人追上去,但怕惹他生气,不敢靠近。
两人从春暖阁,一直到浮桥,走了将近半个院子。
顾梓安一声不吭,因为不喜,连多说一句,驱赶的话,都不乐意。
蒋娇不敢,因为怕惹他生气,连句抱怨的话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