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冰释前嫌(2)
王桂香听到开门声,端上两盘热菜,又给他倒上一杯老白干。
钱光正受宠若惊。他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白酒滑过喉咙,他觉得浑身舒畅,夹起一筷子五花肉放进嘴里,脱口而出:“猪肉都一个味儿,以后别买这么贵的,浪费钱。”
王桂香撂下酒瓶,虎着脸说:“给你吃好的,你还不乐意了?”钱光正自斟一杯,眯着眼睛嘬一口,把剩下半杯酒递给王桂香。王桂香“扑哧”一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正色说:“我仔细想过了,你实在干得不痛快,咱们就回乡下种地
,横竖大妞、二娃子的学费已经攒够了。”“我啥时候说,我不想干了?”钱光正哼哼一句,扔了两颗花生米在嘴里,得意地炫耀,“我好歹也是外资公司的干部,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呢!再说,咱们乡下的房子盖好
了,怎么着也得替二娃在县城买套房,给大妞预备像样的嫁妆。以后用钱的地方多得是,我还得干他个二十年。”说到一双儿女,他浑身都是干劲。
王桂香眉眼都是笑意,软声劝他:“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好好干,不要和领导过不去,就当看在两个娃娃的份上。”
钱光正一听这话就变脸了,一连干了两杯白酒。
王桂香生气地说:“你不就瞧她是女人,好欺负嘛!”“你不知道,她都二十八岁了,转年就得结婚生娃带孩子,到时候工地一堆事儿,我找谁去?”钱光正说着这话,又想到钱进的暗示,心里更是不痛快。他嘟嘟囔囔,“潘柳
江说得没错,与其将来不上不下,还不如现在就把她赶走。”
“我瞧着,那个姓潘的压根不是什么好鸟,他就是把你当枪使。”王桂香拿过钱光正的酒杯,自斟自饮一杯。
钱光正素来不喜欢潘柳江,这次难得与他统一战线,只是为了赶走林菲。
王桂香又道:“再说了,她结不结婚,生不生孩子,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把自己的活儿干好,这不就结了!”
“你懂什么!”钱光正忧心忡忡,“将来,如果她仗着自己怀孕,字也不签,会也不开,工地也不去……”“咸吃萝卜淡操心!”王桂香白了他一眼,“她干不好自己的活儿,自然有她的领导整治她,轮得到你操心?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她转脚就去结婚生娃?退一万步,就算现
在来个男的,你敢保证,一定比她干得好,干得长?”钱光正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他担心林菲因为私事耽误工作,那个日本娘们一定比他更担心。既然有高个子顶着,他怕什么!转念间,他又想到钱进那些话,闷闷地灌了
几杯酒。王桂花见状,默不作声地吃饭。
不多会儿,钱光正两颊泛红,有些醉了。他瞥一眼身旁的女人,看到她捧着饭碗的右手,大拇指上有一个丑陋的疤痕。顷刻间,往事如潮水一般涌上他的心头。
年轻的时候,他是一个混蛋,赌钱、喝酒、欠高利贷。那些债主抓住他,要砍他的手,是他身边的婆娘拼了命护着他,结果她被追债的砍掉了大拇指。之后的几年,她跟着他在工地搬砖、扛水泥,赚到的钱几乎全都用来还债了。那些日子,他们每天只能吃咸豆子配白饭。儿女出生之后,她为了给孩子补充营养,每天去
菜场买城里人不要的小鱼小虾给他们熬汤。
如今,他们在家乡盖了大房子,一双儿女在县城读重点高中,供他们读大学的钱也存够了。他们也算熬出头了。
钱光正回想过去的二十多年,心头一阵激荡。他握住妻子的手,动情地问她:“桂香,你跟着我,后悔吗?”
王桂香下意识推开他,嗔道:“老夫老妻的,干吗呢!”钱光正死死抓着她的手,拇指的指腹摩挲那道伤疤,眼中难掩愧疚。王桂香愣住了。她永远记得那一天,他捧着那截断指,哭得像个孩子。他找了很多人,一个一个磕头
,才筹够了接指的钱。后来,他们在工地干了很多年才还清所有的欠债,但是她在他哭着认错,发誓再也不赌钱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不知不觉中,王桂香的脸颊染上了一层红晕。她小声嘟囔:“后悔啥子,女儿都快上大学了,有啥后悔的,嫁鸡随鸡呗。”
钱光正郑重地承诺:“桂香,你放心,我会好好干,赚钱给两个娃娃买房子,攒嫁妆。等他们都成家了,我就回老家陪你。”
当晚,钱光正趁着老婆洗碗的当口,给林菲发了一条微信,约她第二天上午谈一谈。林菲看到钱光正的短信,想到他与钱进的种种,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复。当日,如果不是钱光正擅自承诺,将体育馆的施工外包给他的堂弟钱进,她不可能选择钱进这样
的人。她忍着抽烟的冲动,走到阳台深呼吸,任由夜风吹拂发丝。莫名的,她想到陆梦瑶站在铁门内,向她炫耀钻戒的画面。“怎么会突然想到她。”她自言自语,走回屋内拿起手机,屏幕上恰巧是陆梦瑶刚刚发来的微信,只有三个字:
在加班?
手机另一头,陆梦瑶身穿小礼服,脚蹬高跟鞋,合衣躺在床上,亚麻色的长卷发层层叠叠铺散在洁白的床单上,这画面犹如一幅魅人的油画。
“亲爱的,你先把门打开,不要吵到爸妈。”年轻男人弓着背缩在门外,不耐烦地扒拉头发,“我解释过很多遍了,我真的没有看到。”陆梦瑶只当没听到,眼睛瞪着手机屏幕。她主动加了林菲的微信,她通过了验证却一句话不说。现在,她都主动给她发消息了,她竟然这么久没有回复。她气恼地扔开手
机。不多会儿,门外传来拖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响,紧接着是她母亲的声音:“囡囡,见好就收,听到呒没?”她的母亲名叫郑亚兰,祖籍宁波,不过她说话已经没有宁波口音
,是纯正的上海话。
陆梦瑶抓起枕头捂住耳朵。模模糊糊中,她听到男人向母亲告别的声音。她猛地坐起身,打开房门怒道:“沈伟,你他妈,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囡囡!”郑亚兰惊呼一声,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巴。
沈伟愕然地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梦瑶。他侧身站在狭窄的楼梯,半天才憋出一句:“你需要冷静一下,我们明天再谈。”陆梦瑶“嘭”地一声关上房门,坐在床沿脱下高跟鞋,狠狠摔在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