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算计与为难
“娘,你不知道,沈馥两姐弟可把女儿欺负死了!”
正院里头,沈郁刚刚沐浴过擦拭好头发,红着眼圈拉着周芸的手掌哭泣,周芸此刻松松垮垮挽着头发,衣襟半开,露出胸前一痕雪色,仍旧是不改当年风尘作态,听着沈郁的哭泣,她反而怒上心头。
“这两个小贱种,没了娘的东西就该任人揉圆搓扁,还敢打你,你且莫要生气,等娘好好收拾收拾这两姐弟,才算给你出了这口气。”
周芸面露狠色,她当年出身青楼,是沈琛下属送来的扬州瘦马,好不容易在一众莺莺燕燕里头拨得头筹,眼见着就要入沈府做侧室荣华富贵,可都是当年沈琛那个发妻,那般厉害,逼得沈琛只能纳她做侍妾,后来又是她作低伏小这么多年,受了多少委屈,才有了今日的地位,那个女人原先欺负她,现在沈馥姐弟欺负她的女儿,这口气,必须要出!
“娘,我听说沈馥半个月以后,要去参加长公主府的宴会,女儿也想去……”
沈郁听见周芸这般应答,才算收了眼泪,仍旧抽抽搭搭的做小女儿姿态,又把心思打到了沈馥的请帖上,这可让周芸犯了难,一脸难色。
“别的还好说,这长公主最烦拿了他人请帖冒名顶替的,不过还有半个月,此事咱们从长计议便可。”
这两母女又嘀嘀咕咕的计较了半晌如何谋划沈馥请帖,才算完事儿,而藏珠院里头,沈馥也在经历着下午自己任性妄为赤足跑出门的后果。
“姑娘,不是奴婢非要教训您,实在是您太不自爱,这脚都伤成这样,我看着都疼的慌,还好夫人……”
藏珠院里,软玉一脸心疼的帮沈馥红肿双脚上着药,正要教训沈馥的时候,却口误说到沈馥生母,眼圈不由自主就红了。
“要是夫人在……哪里轮得到正院那位作威作福……”
软玉是沈馥生母从软玉父母把她送去窑子的路上救下来的,因而她对沈馥姐弟格外亲近,此刻眼圈红红,满面都是心痛。
“软玉姐姐……”
提到生母,沈馥也是心头抽痛,正要开口安慰软玉之时,屋外一声雷鸣,不知不觉的,雷云密布,压的人心头喘不过气,不过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在院子里的青石地面上,音色沉闷,听的人心头郁郁。
“姑娘,我去把门窗关好。”
软玉刚刚起身关好窗户,正准备去关门的时候,一个小厮踉踉跄跄的跑进院子里头,满面血痕衣摆带水的噗通一声跪在沈馥跟前,吓得一边伺候的另一个丫头开口呵斥。
“狗胆奴才!姑娘的屋子也是你进的?还不滚出去!”沈馥摆了摆手示意那个丫鬟收声,面色凝重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厮,这人她认得,正是泉弟身边伺候的歙砚,他这般模样,怕不是泉弟出了事!
一想到这里,沈馥手掌一撑桌面,就要站起来去找沈泉,谁知双脚刚踩到地面便是钻心疼,折腾的她倒抽凉气。
“姑娘,姑娘您快去正院救救我家哥儿吧,正院那位听二姑娘告了状,不由分说就把我家主子绑走,说要打二十杖!”
此话如同雷霆炸响在沈馥耳边,激的她银牙紧咬,也顾不得外头暴雨,冷下俏脸便让软玉去拿伞。
“软玉,带伞,咱们去正院讨个公道!”
软玉见她一脸冷意,不由得心下一凛,匆匆便去收拾,又心疼沈馥足疼,主动俯腰背着沈馥冒雨前往。
“啪,啪,啪……”
正院里头,沈郁娘亲周芸跟沈郁一同坐在檐下,她簪花戴钗,藏蓝背褙,下头一条洒金百褶马面裙,脂香粉艳,风韵犹存,只是看着有些俗媚,正笑吟吟的看着沈泉在雨中受罚。
“下手可别轻了,泉哥儿可是咱们沈家独苗,不好好管教怎么成?泉哥儿,你也别怨母亲,这都是为你好。”
小儿臂粗的木杖带着破风声打在沈泉双股,皮肉跟木杖接触发出闷响,鲜血含混雨水一起滑落,沈泉气息奄奄,面白如纸,却死活不肯哭喊叫痛。
“怎么,难道你还在等歙砚把沈馥喊来?别做梦了,就算沈馥来了,也救不了你!”
沈郁目露凶光的看着沈泉,身上是新换过的裙子,听着一声声的杖责动静,她只觉得十分快意,谁让这个小畜生不识趣,她要他死,他怎么敢反抗!
“沈郁,谁教的你这么目无长幼,上梁不正下梁歪,把你教成坏的人,更该打死发卖才清净!”
正当沈郁母女俩洋洋得意之时,沈馥含怒声音传来,连讽带骂的把周芸也贬了一通,气的两母女面色发红,周芸更是怒火难耐。
“馥姐儿,我管教泉哥儿,你何苦来横插一手,难不成我还管不的你们了?”
周芸顾及着沈馥嫡女身份,纵使有气也不敢发作,只得强忍一口怒意,先发制人要以继母身份逼迫沈馥,沈馥浑然不惧,径直喝退行刑家丁,救下沈泉。
“都停手,泉弟是沈家的独苗,打坏了人,你们哪个担得起?”
“大姑娘,就算你平日里骄狂惯了,也该给我三分面子!”
周芸见沈馥如此做派,半点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模样,气的双眉倒竖,她本不是正经续弦,先前只是个妾室,说白了只是府中哥儿姑娘奴婢一般,然而今非昔比,沈馥这般做法,让她大感被辱。
“母亲说的好玩,我几时轻狂?倒是妹妹娇纵,下午才想推泉哥儿下水收了我一巴掌,晚间就敢诬告!敢问母亲,泉哥儿有何错处?你要这般往死里打他?”
沈馥哪有心思搭理周芸?她鼻间嗅到的都是沈泉身上的血腥味,再看看沈泉一身雨水血水,越发心疼,连忙唤来软玉,让她先背着沈泉回藏珠院。
“如今父亲就泉哥儿一个儿子,日后养老是要指望泉哥儿的,若是泉哥儿有错,我这个做姐姐的不饶他,可是敢问母亲,他有什么错?难不成还得心甘情愿被妹妹推下水才好?”
沈馥步步紧逼,柳眉一横透露出狠意,言辞如刀,摁着周芸要给她个解释,余光扫过沈郁,更是如北风般肃杀,直吓得沈郁往周芸身后躲去。
“二姑娘不过是跟泉哥儿开个玩笑,泉哥儿就推自己姐姐下水,我当然要罚他,难道大姑娘要由着他胡闹吗?还是说,大姑娘压根儿不把我放在眼里?”
周芸只觉眼前姑娘变了一些,在她印象里,这个大姑娘一直都早慧的让人心惊,只是今天气势格外压人,恍惚让她以为回到当年,第一次面对沈馥生母的时候。
周芸不由自主的垂了眼帘,细汗布上额角,用继母身份压制沈馥,势必要陷沈馥于不孝。
“母亲,您看看妹妹脸上的巴掌印,我再问您,敢不敢与我对质,问一问丫鬟婆子们,下午湖心亭,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馥紧逼不让,目光冷冽,一时间,院中气氛冷凝。
“够了。”
正当沈馥步步紧逼,周芸就要败下阵来的时候,一道浑厚男音的出现,让周芸沈郁喜出望外,而沈馥却悄然咬紧下唇,满眼恨意。
“爹!”
沈郁如同见到靠山一般,乳燕归巢的扑进沈琛怀里,而沈琛也笑着揉了揉沈郁的头,好一副父慈女孝的画面,落在沈馥眼里,却格外刺眼。
雨水打湿了沈馥的发丝,一点点滑落,模糊了沈馥的视线,那三人站在檐下,而她一个人立在暴雨中,她的父亲却没有想到她。沈馥不由自主的将下唇咬的更紧,血腥味弥漫在唇齿间,促使她恢复清明,对沈琛行礼。
“父亲。”
她与沈郁的反应亲疏分明,沈琛却毫无察觉,听见沈馥的声音反而面色凝重,在沈馥身上来回打量几次以后,才不冷不热开口。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明镜年纪小不懂事也是正常的,你不要太过责备她,毕竟是你妹妹,再说了,泉哥儿对这个姐姐一贯没什么尊敬,今日挨打,就算长个教训吧!”
沈琛一番话可谓偏心至极,沈馥看着他,心中恨意几欲将她吞没,可此时她也只能强忍,目光森冷的缓缓开口。
“父亲这般做法,难道不怕舅舅知道吗。”
沈琛闻言,安抚沈郁的手微微一顿,旋即恼怒不已的看向沈馥,怒声呵斥,额角青筋毕露。
“孽障!”
沈馥舅舅宋肇乃是朝中吏部尚书,三品大员,若是别的官职也就罢了,偏偏是他这个吏部侍郎的顶头上司!再加上当年是宋肇兄妹助他科举,他对这个大舅哥向来心怀畏惧而不敢让让人知晓。
当年周芸之事,他甚至吃了宋肇一记窝心脚,还是在一众同僚面前!这个女儿竟敢用宋肇说事,简直不孝,他今日必不可能轻饶了她!
看着沈琛似乎被激怒到极点的模样,沈馥却浑然不怕,只慢条斯理开口。
“父亲有这个精力大动肝火,不如好好想想几日后我与泉弟要赴长公主所设雕竹宴,泉弟被打成这般模样,到时候定会被舅母看见,我为父亲着想才作此言论,父亲何苦责备于我!”
沈馥心中不齿,冷笑连连,面上却神情诚挚,似乎真是为了沈琛好一般,看的沈琛心思一动,目光落在周芸身上,似是打算牺牲周芸母女来保全自己。
“夫君,既然大姑娘这般为了你我着想,不如这样吧,我跟二姑娘替她跟泉哥儿去赴宴,大姑娘留在府中照看泉哥儿,大姑娘,你不会不乐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