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出事
温香见来人不是软玉,难免心中不快,见芳主领来的又是红蕊这种二等丫鬟,心中越发不满,只觉藏珠院刻意折辱自己,开口难免带着火药味,讥讽道:“难不成我们二姑娘不是正经主子?要匹布料,都只打发二等丫鬟来送,还是说藏珠院里头的丫鬟婆子都金贵,这点儿事都不肯动劳?”
她话虽说的不好听,却也没波及沈馥,因而芳主也不打算计较,只打发红蕊过去,但红蕊是个嘴上不饶人的泼辣货,最见不得别人这般掐尖挑刺,登时就冷言冷语反击:“罢么,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温香姑娘尖酸刻薄看不起谁呢?若非如今布料是我管着,谁来吃你这顿挂落,也忒把自己当个人物。”
温香给软玉娇纵惯,正院里头更是作威作福,哪容得下红蕊这般讥讽,登时就要动手,却不料红蕊捧布,乜斜眼睨她,有恃无恐道:“哎哟哟,温香姑娘,你这般作态,可是要吓死我这个小胆人,这冬天又下雪,地上滑,待会儿弄脏布料,可没多的来,温香姑娘,谨言慎行呀。”
纵使温香平日里颐气指使惯,此刻也给气的说不出话,双手战战,兀自急走,红蕊却不急,悠哉悠哉跟在后头,惹得温香又不得不回来陪着她磨蹭,当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温香也不得不被红蕊这般人制住,好不容易磨蹭着进正院,温香才如蒙大赦,彻底松气。
但红蕊此去,日暮未回,外头夕阳如火,染红满地霜雪,沈老夫人同齐姨娘的马车却匆忙回来,重峦满面惊慌,一句话震动整个沈家,她凄厉焦急的声线划破宁静:“快来人…!老夫人跟齐姨娘遇刺出事,快来人啊!”
血腥气弥漫在正院里头,仅有府医明摆着是不够用的,因而沈琛特地去外头请名医,那是千金馆的杨大夫,妙手回春,御医之能,这会儿也留在沈家忙碌,一盆盆冒着热气的血水从房中端出,又有丫鬟不住端来换洗用的布巾,沈琛颇为烦躁的在院子里来回走动,满面怒气:“不过是上香,竟也有此事发生,京兆尹究竟是做什么吃的,京城周边宵小如此张狂肆意,竟也不给半分处理?当真是废物一群!”
沈馥不甚在意,不论是沈老夫人还是齐姨娘,于她而言都不算什么,乃至她有些冷血的想到,她们两人要是一同去世,这沈家就要翻天,她不必在几个人之间周旋,那时才痛快。但她又清楚的知道这是不切实际的,倘若沈老夫人倒台,到时候没人能制约周芸,沈家前景如何,将未可知。
“爹,原先要跟祖母同去上香的,应该是姐姐才对,齐姨娘无辜被连累,又伤得这样重,我听那赶车车夫说,贼人好似针对齐姨娘,兀自下死手呢?现在想来,难不成齐姨娘是为姐姐挡灾不成?毕竟换人这件事,就咱们几个人知道的。”
众人忙忙碌碌,替齐姨娘诊治的杨大夫给出的结论是齐姨娘怕不是要被流产,因而惹得沈琛越发烦躁,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沈郁突兀开口,将他的怒气尽数转移,沈馥看向沈郁是,只见她抿唇娇笑,显得颇为娇俏无心,但句句所言,无不暗中针对沈馥,沈馥暗道不妙,果不其然,沈琛已经开口:“藏珠,你不是这些日子得罪什么人,才招致如此祸患?”
沈馥不语,惹得沈琛越发恼怒,登时指着沈馥鼻尖,责备言毕脱口而出,只听他愤愤道:“平日里你就仗着同宋家有婚约颇为娇纵,如今祸及无辜,还这般行为,想来也只会给我沈家蒙羞,年节将至我不欲过分责备,你如今就去祠堂,替齐姨娘祈福,直至她苏醒好转为止!”
他这话说的重,沈郁周芸母女两个低垂的眼里掠过得意,眉梢微挑,沈馥这才不疾不徐,开口一句话就问的沈琛哑口无言,只听她开口道:“父亲既知年节将近,便也应该知晓女儿因年节并未出行,齐姨娘遭难,如何是我之过?倘若说得罪什么人,也只可能在府中,府中人倘若如此恶毒,得知我被齐姨娘代替,也并非没有可能,还望父亲明察。”
沈琛怒气未消,仍觉沈馥有错,心中又觉沈郁乖巧点破此事,两相比较,心念大动,将宋家亲事转沈郁之心越发浓重,却浑然忘却,宋家亲事,素来由不得他做主,他眼噙怒红,欲要开口,周芸一反常态,上前温声劝哄:“阿郎莫要动怒,大姑娘真心待齐姨娘好,先前为接齐姨娘入府弄的大病不说,今日还特地将布料送来,说要给齐姨娘做衣裳,大姑娘今日也是无辜。”
周芸说话还是有道理的,却提及那匹蜀锦布料,沈馥心中警铃大作,待要开口辩解,沈琛却转口又说:“算她有心,此事暂且搁置,待齐氏苏醒再询问一二,倘若的确与她有关,那决不轻饶,给齐氏做衣裳的布料,你也要多上心。”
沈馥心中焦急,头回这般毫无反口之力,倘或说并非她主动送去,免不了要进祠堂,便形同软禁,年节这段日子,她必定被动,可若不说,日后齐氏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必定逃不开,此刻沈馥有些后悔,在正院过来要布料时,就该一口回绝。
携宁担心沈老夫人,贝齿衔唇,见沈琛只忧心齐氏,心中隐约失望,却又觉只是周芸带坏,同时深感沈家对男孩重视,视线垂抚过点绛,她只恨当初捡来的不是个男孩儿,否则如今过继,也有大作用,眼见沈琛余怒未消,携宁有些着魔,不由自主开口:“表哥,齐姨娘想来不会有事,你身为朝臣,可要保重身体,莫要因此伤着自己,此间有我,你还是早些休息,我替表哥盯着,不会有差错。”
这话一出,周芸险些气歪鼻子,心中恼恨不已,不过是个不知廉耻,挂着书香世家出身的小贱人,也敢当着她的面抢正院职责,当真是不知羞耻,怨不得当初宋行云千般百般看不上这位,原来源头在此,真是不知羞。
她这般想着,却忘记宋行云当初也看不上她,沈郁深知如今周芸地位重要,又见携宁此言似有取代周芸之意,心中不满,自然免不了开口:“姑母说笑,这是我娘亲的事情,您是客人,怎么好麻烦您,再说伺候婆母,管理后宅,本也是我娘亲应尽责任,也就不麻烦您。”
这话虽让携宁无可辩驳,却又惹怒点绛,点绛自幼长在携宁身边,自然是知道携宁心思,如今又晓得沈馥有诸多好处,她只觉是身为沈家女应有之事,这时候听沈郁似有阻挠之意,那里能忍,登时撒娇卖痴,一叠声滚进沈琛怀里哭诉,好不可怜:“我娘亲也是一片好心,展贝姐姐为何这般小肚鸡肠,半点也无沈家大度,舅舅,您可要心疼心疼我娘,我听说,当初你们感情极好,如今难道就淡下来吗?我娘可是时时刻刻都惦记,我这个小孩儿都晓得。”
沈馥立在檐下看着这场闹剧,颇觉好笑,先前点绛还不愿意自己像个小孩儿,如今为博取沈琛关心,让携宁入主沈家,竟这般不惜手段,也算得上是无所不用其极,但她乐见其成,这样想着,沈馥索性开口添油加醋:“父亲,携宁姑姑一贯细心,又常年跟着祖母,想来处理这些事必定不费力,您这身体与朝堂相连,可莫要擅自损伤才好,倘若有什么,岂不是家国有损?”
她上辈子做的最多的自然就是拍马屁,不说别的,当朝天子都给她哄的眉开眼笑,要哄个功利心极重的沈琛,还不是手到擒来?
果不其然,沈琛听闻什么与朝堂相连,身子有损便是家国有损,当即欣喜,只是当着众人面不好多说什么,眉梢眼角却尽是喜色,装模作样轻咳几声,转身回屋:“藏珠说的对,携宁,那这里的事情就有劳你,过些日子我再好好道谢,倘若有什么消息,记得来寻我。”
周芸暗自气恼,沈郁自然也不高兴,两母女眼风如刀,几乎要活剐沈馥,沈馥却好似没看见,含笑过去同携宁攀谈,携宁面带笑容,随手打发点绛去休息,低声道:“多谢大姑娘替我说话,这齐氏日后倘若有什么,我不会袖手旁观,也希望大姑娘能投桃报李。”
她不是蠢货,藏珠院送布料这事儿可以糊弄沈琛,但对她们这种后宅里头倾轧争斗的女子来说,就好似白日看花,十分清楚,自然也就晓得沈馥如无远虑,必有近忧,这才敢跟沈馥这样说,沈馥面色不改:“那就多谢姑母,但正院诸事繁杂,姑母倘若的确有心,还是擒贼先擒王来的实在,有些时候,某些手段虽说上不得台面,却实打实的有用,我言尽于此,如何处置,还望姑母三思。”
携宁心头微惊,视线带着惊诧反复扫过沈馥,沈馥却好似不知,仍旧带笑,目不斜视,待要再问,沈馥却径直带着软玉回藏珠院去,毕竟她可没有必要守在这里一整夜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