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打脸
沈馥看着眼前的少年人免不了一阵心情复杂,上辈子这个少年可没少唾弃她,两辈子加起来,这还是她头一回看见他的好脸色。
“姑娘,到时候咱们怎么跟老爷交代?毕竟是私下出府……”
上车以后,软玉一脸紧张的攥着自己的袖子,脸色发白,一想到沈琛就有些下意识的畏惧与害怕,沈馥拿出自己的帕子给软玉擦了擦额头细汗,眼帘低垂,言语有些意味不明。
“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爹他舍不舍得责罚我们,还是两说。”
长公主府门口,周芸跟沈郁两母女被堵在了门口,周芸穿红戴金,在一众打扮清素端庄的夫人里显得格外显眼与俗气,此刻她正不耐烦的皱紧眉头,几乎要把请帖拍在管家的脸上。
“什么叫请帖不对?这可是长公主亲自分发的请帖,你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阻挠我们?我们可是长公主的客人!难道你不给沈侍郎面子?!”
周芸在沈家作威作福惯了,此刻被人阻止,柳眉一竖就破口大骂,沈郁倒是温温柔柔的立在一边,显得颇为文静秀气,看着就像一朵池子里的白莲花。
“这位夫人,实在是规矩如此,长公主请柬统共俩份,你们少了有名刺的那张,教我怎么放人?”
那老管家也是见惯了风浪的,不紧不慢只是不放周芸,一张皱如树皮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向周芸的眼里却毫不掩盖的鄙夷。长公主宴会均是文雅宴会,眼前女人没有名刺也就罢了,穿的这样俗气,明摆着就是抢了家里女孩儿的帖子来,不过能算计继母的姑娘倒也有几分本事,方才这女人说她是沈侍郎家的,朝堂上姓沈的侍郎也就一位,到时候倒是可以跟长公主说道说道。
“何人在此喧哗?何叔,怎么回事儿?”
正当周芸与老管家僵持不下时,一道威严女声传来,周遭命妇哗啦啦跪倒在地,远处凤辇款款而来,其中人影绰约,香风阵阵。
“回长公主,这位沈侍郎家的夫人拿着请帖,却少了有名刺的这一张,非要入场。”
那位被称为何叔的人此刻收敛了脸上的轻慢,恭恭敬敬对着来人拱手一礼,周芸沈郁就算再傻,也知道长公主驾到,纷纷躬身下拜,沈郁更是努力调整自己的姿态,显得越发弱柳扶风一般。
“哦?沈侍郎家的姑娘这会儿就在我车驾上,跟着沈夫人来的这位,又是哪里的阿猫阿狗?”
长公主声音柔和,说的话却字字不留情面,刺的周芸面如土色,听见沈馥在长公主车驾上,沈郁周芸两母女更是面色难堪。到现在她们才算清楚,自己被沈馥狠狠的摆了一道,霎时间,四周窃窃私语。
“这沈侍郎的夫人是续弦吧,胆子可真大,长公主最烦这种欺压之事。”
“可不是吗?这位续弦本跟你我不同,不是正儿八经大家闺秀,是扬州瘦马,烟花女子出身,沈侍郎把她抬正,也算出了头,见识浅短是难免的。”
沈郁听着周围的议论纷纷,贝齿狠狠的咬着下唇,手掌里头的指甲也因过度用力掐破掌心,屈辱至极。她抬头看去,只见沈馥穿着藕荷色撒花洋褶裙,蜀绣缎面履,百合髻上簪一支白玉垂丝海棠步摇,清丽婉约,立在长公主身侧,贵气十足,更让她平添妒恨。
“母亲与妹妹想参宴之心藏珠并非不能理解,倘若好言相商,带上你们又有何妨。”
沈馥背光站立,居高临下的看着沈郁,她的脸在阴影里看不分明,只有步摇清脆声响随着话语传出,一字一句,语气平缓,却又勾起众位夫人私语,长公主长眉一挑,不怒自威,却也没再过分为难。
“藏珠,你娘在的时候我跟她最是要好,如今你也成了大姑娘,你姊妹继母一事,你自己拿个主意吧。”
言语之间,竟然把处理沈郁跟周芸的权利抛给沈馥,这是何等荣宠,一时间,沈馥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四周安静的针落有声,何叔也看着那个小姑娘,面色凝重。
“她们并非心存恶念,藏珠,替她们向长公主殿下请罪。”
令人吃惊的是,沈馥并没有趁机落井下石,而是深深地看了周芸母女一眼,转身下拜,衣袖挥扬,步摇与禁步玉声清脆,更显沈馥姿态优美,她嗓音柔和,为了周芸母女下拜。
“姐姐、多谢姐姐垂怜,能让我与母亲参加宴会……”
这种时候,沈馥的求情反而更像侮辱,周芸看着沈馥的背影,眼里满是怨毒,沈郁也恨的眼底带火,却柔柔弱弱伏在地上,低泣着向沈馥道谢,一口咬死沈馥会为她跟周芸博取参加宴会的资格,梨花带雨的模样,惹得参与宴会的公子哥儿们看的都是心里发软,神魂颠倒。
“你若是真的感激你姐姐,本皇子劝你现在就打道回府,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沈郁这一手先斩后奏赶鸭子上架,倒是真的把沈馥打的措手不及,她知道沈郁脸皮厚不要脸,却没想到她当着长公主的面也敢这样,还真是她低估了这个妹妹。沈馥吐出一口浊气,正打算就此把戏演到底的时候,蔺赦打马而来,音色戏谑替她解围,她不由得抬头看去,唇角微动。
“谢谢。”
沈郁不敢相信的抬头,她对自己的姿态有一定的自信,沈琛本来就长的一表人才,周芸更是扬州瘦马里不可多得的美人,平日里她对自己的哭泣时的神态甚至有特地训练过,为什么会有男子对她这般狠心?
然而,等到蔺赦那张比女孩儿家还俊美的脸蛋出现在她眼前时,沈郁的不满瞬间烟消云散,她甚至呼吸一滞,看着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眼里柔情似水,怨不得他不动心,这般男儿,倒是让她春心萌动了。
“皇姑姑,我给你带来的这位姑娘家,你还满意吧?”
蔺赦目光一转,掠过沈郁脸上的痴迷神色,眼里几不可见的流露出厌恶意味,旋即一个转身掉马回头,嬉皮笑脸的又蹭到长公主跟前抓巧卖乖,长公主成精的人,哪里会错过蔺赦眼里那点厌恶,对于自己这个侄儿变脸这么快也是哭笑不得,屈指成环,毫不客气在蔺赦额头上给了个板栗。
“皮猴!擅自把人家姑娘带来,也不怕毁了姑娘家清誉,看我到时候怎么跟小嫂子告状,你就等着去小嫂子那里吃挂落吧。”
“侄儿没有擅自决定,分明是藏珠自己……”
“藏珠多懂礼守节的姑娘,倒是你,从小就混世魔王,休要狡辩,快快跟我进府,先自饮三大白才算完事儿,藏珠,你替本宫盯着这个臭小子。”
长公主跟蔺赦两姑侄闹成一团,欢声笑语,带着沈馥就往府里走去,浑然没把刚才试图摁着沈馥哀求长公主的周芸母女放在眼里,对于长公主的亲昵,沈馥也只是温温柔柔的笑着,不多做什么。在路过沈郁身边时,投入一个冷淡眼神,看的沈郁浑身发冷,但她却暗自把蔺赦放在了她心里要嫁的行列中,对沈馥也愈发妒恨。
一双眼睛此刻也带着恶毒神情,悄悄盯上了沈馥。
“你就是沈侍郎家的藏珠呀,生的真好看,跟你娘一模一样,只可惜当初行云身子弱,病蔫蔫的,不然哪里轮得着刚才那两个母女这般欺辱你。”
宴会开启,因着方才长公主对沈馥青眼有加,不少贵妇人也开始接近沈馥,试图依靠沈馥接近长公主,沈馥对这些人的想法心知肚明却佯装不知,只借机打探自己母亲。此刻,她陪着一位富态夫人乘船游湖,船上还有几位夫人姑娘,沈馥只挽着那位夫人亲昵询问。
“是藏珠不懂事,也不晓得母亲与您的关系,我娘去的早,我连她如何去世都不晓得,夫人可否与我说说,聊慰孝心。”
说到沈馥的母亲宋行云,这位夫人也眼角微红,她拿出帕子擦拭眼尾泪水,拍了拍沈馥的手背,低低诉说。
“行云身子本还算好,嫁给沈侍郎以后也还勉强,后来你那继母入府,她心中郁郁,自然重病,缠绵病榻许久,生下你弟弟就去世了。”
沈馥听的心头一跳,正要开口之时,后背突然被人用力一推,惊的她睁大双眼,径直向湖中栽倒。
“啊!”
一声惊叫,沈馥就扑通一声跌进水里,与她同行的妇人满面怒容,拂袖欲要斥责推沈馥入水的人,却在看见那姑娘的一瞬间哑口无言。
“容华郡主……”
推沈馥下水的少女也梳着百合髻,一身大红提线洒金裙,满头珠翠,形容风流,又生的面容艳丽,脸上满是娇矜之色,此刻正颇为兴奋的看着落水的沈馥,余光瞟见那夫人怒容,白净手掌高高抬起,腕上一双玉跳脱玉声琅琅。
“啪!”
“本郡主做什么,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命妇置喙?你是想开罪我陆肆娘,还是开罪我北疆王府?!”
那名命妇也算身份尊崇,可陆肆娘偏偏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了她一个耳光,又拿北疆王府压她,她也无可奈何,只能强忍这口气,红着眼圈退下,谁让人家北疆王镇守边关,是开国以来头一个异姓王爷呢?
“噗通。”
陆肆娘看着那名命妇屈辱退下,颇为得意,眉尾高高抬起,活像一只骄傲的孔雀,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只见一道紫衣金冠的身影扑通一声跳进水里去救沈馥,不是蔺赦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