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十一】
窗外的屋檐上,黑衣人单手撑住最后一具尸体,让它顺势轻轻落在铺满瓦片的屋顶上,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而他的身周,已经躺倒了好几具一样的尸体,血从他们脖颈上的伤口流出,蔓延开来,开始沿着屋檐往下滴。
趁着那些同属一个组织的杀手没有防备的空挡,拔剑将他们斩杀当场,而整一个过程,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能做到这种程度,唯有飞羽中以快剑闻名的“隼”了———只是,他为何要这么做?
南宫淮处理完一切,轻手轻脚地正准备离开,然而又想了想,伸出一只脚,轻轻把其中一具尸体一拨,那具尸体便从屋顶的另一边滚了下去。
重物落地的声响引起了皇宫中巡逻的侍卫的注意,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然而那个引起骚乱的黑衣人已经头也不回地掠走,转眼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南宫淮施展起轻功,脚步不停,一口气越过了重重围墙,一直到离开了皇宫,在纵身落到地面上,靠在墙边微微喘着气。
平定气息之后,南宫淮悠悠地吐了一口气,脸上竟有轻松的笑意。
———“方才那招‘水羽千闪’,使得当真不错。”
正在休息中,在不远处的黑夜里冷不丁跳出来的一句话,把南宫淮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竟然有人看到了他杀死自己同党的经过,并且一路跟随他至此!?而且更可怕的是,对方隐匿的功夫该是多么了得,向来警觉的自己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存在!
“谁!”南宫淮厉声问道,手中的剑却已经向声音的方向刺去———然而果然没有得到对方任何回答,那迅疾如电的一剑也刺了个空。
南宫淮一击不中,深知对方绝非泛泛之辈,于是也不敢再作纠缠,趁着对方躲避的空挡,转身迅速飞掠,瞬间已经逃过了好几条街道。
然而每当他脚步一停,身后的那个人便会随之而至,如附骨之疽一般。
深知自己逃不开对方的追踪,南宫淮立住身体,握紧芊尘剑,冷冷地指着身后的黑影。那个黑影从夜色中慢慢走出,当南宫淮看清他的装束时,眉头明显皱了一下。
对方穿着和他一样的夜行衣,戴着和他一样的面具———果然是和他同属一个组织的人。
那么,这下是绝对不能让这个人活着离开了,他方才所做的事若是让凤凰知道,自己的余生就得在飞羽的追杀中渡过了。
南宫淮心里这样盘算着,然而还是先礼后兵地问道,“请问阁下是?”
“是我。”黑衣人再度走近,让南宫淮看清了他面具上“五羽黑翎”的标记。
“鹰!?”南宫淮微微吃惊———这下麻烦了,这个他五年来的同伴有着深不见底的武功,就连一向骄傲的他也不敢有把握能赢得了这个人。
可是,该死的,竟然让鹰看到了他杀死同伴的经过,如果他向凤凰禀告,又或者,他会不会直接出手把自己格杀当场呢?
寒意,如一条冰冷的蛇,瞬间爬遍全身。
“你……凤凰让你跟踪我?”南宫淮试探道。
“不是。”鹰淡淡答道。
南宫淮微微松了口气,然而鹰随后说出的话却又让他再度紧张起来,“跟踪你,对凤凰来说已无必要。这些年你在做什么,凤凰早已知晓。”
“……”南宫淮无话可说,手中的剑又握紧了一分。
“每次计划到最关键的时候,派去离墨公主寝宫的杀手都有去无回,你以为,凤凰她不会怀疑么?”鹰继续说道。“你一直都在暗中保护她,所以你必须知道飞羽行动的计划和时间,是因为这样,你才加入飞羽的吧?”
“不必多说了,动手吧。”南宫淮默认了鹰的说法,剑指对方,做出了死斗的准备。
“停下!”鹰没有动,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南宫淮的剑已冷冷刺来。
似乎知道眼前的一战非同小可,隼手中的芊尘发出雪亮的光,直射那个和他齐名的杀手。
鹰再也无暇说话,手无寸铁的他一连躲过了隼十几剑,然而,对方的快剑越发密集,最后,鹰竟被逼到了死角处。虽然南宫淮心中奇怪对方为何不还手,然而生死之战,剑势是停不下来的,最后的一剑平而直,直接对准了鹰的胸口。
“叮!”
一声撕裂般的脆响,南宫淮手中的剑竟然被挡了开来,力道从剑身传到手上,让他手中的剑几乎脱手而飞。
南宫淮心中吃惊,定睛一看,方才挡住它的进攻的,竟是鹰的一只手掌!
将真气凝聚在手掌之中,使手掌带上如剑利刃一般的凌然剑意,可破金石。几天前,在尚书府的那一夜,鹰也是用这一招将兵部尚书刺杀的吧?
这时南宫淮才真正看出了他和对方的差距———鹰虽然从不用剑,然而能够达到方才的境界,俨然便是一个用剑的高手。可是……那一招,那一个动作,为什么让他觉得有些熟悉呢?
南宫淮有些恍惚,然而鹰冷冷地开口了,“不必拼命,你走罢……”
南宫淮收剑迟疑了一下,心中茫然。然而理智告诉他,直接转身离开绝然是最好的选择。
就在他正欲离开时,身后的鹰又开口了,这次的声音,竟让他听出了一点淡淡的苍凉,“你能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几日之后,晋国皇子光临帝都,飞羽将会有一次大行动……你早做准备。”
听到鹰的话,南宫淮再也忍不住了,转过身来,“鹰,你究竟是谁?”
鹰没有回答,转身跃入了浓浓的黑夜之中。
南宫淮盯着那个消失的背影,才发现自己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浸得湿透。———凤凰早已知道一切?飞羽的大行动?还有,这个不知是敌是友的“鹰”。
他忽然觉得疲倦,默然低头,看着手中的芊尘剑,心中思绪万千……
自己默默守护她,已经好多年了吧?
因为当时年少的赌气,那次转身转得太过决绝,自己至今仍不曾再见她一面———即使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即使自己一年中许多个晚上都只是和她隔了一层屋顶,时刻警惕着黑夜中的动静,在她发现之前,将所有接近她寝宫的杀手一一斩杀,然而,他却从来不敢现身在她面前,她也从来都没有察觉他的存在。
那些瓦片,竟像是一道冰冷的屏障,把两人生生分隔在不同世界中。
想起了年少时的自己,南宫淮在夜里微冷的风中苦笑了一下。
每个人都会有那一段时光吧?因为年少,所以不懂得妥协,亦不会让步,无论做什么都是那样的激烈。不是爱,便是恨,再没有其他的可能了。他只当自己是一个江湖人,他以为,江湖人的爱情,便是应当以那样的方式开始,那样的方式结束。
拿起,放下,必须离开的时候,洒脱地离开,便是江湖。
可是,那么多年之后,他才发现自己错了,当年的他选择了离开,选择了江湖人的自由,恰恰就是他自己选的自由,把他束缚在了帝都,永远都挣不开这个牢笼。
五年前,杨国覆灭之后,他得知了飞羽的计划便是对她下手,为了保护她,他不惜从一个侠客变为一个黑夜中的杀手。
原来,他从来都没有那么洒脱。
原来,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在意她。
南宫淮收起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