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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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了一重重的围墙,万家灯火在脚下穿行,成了模糊一片。南宫淮不知道自己已经逃了多远,也不知自己是在逃往哪个方向,他只知道一停下来,胸腔里那些满溢的疼痛便会越发加重。

———出嫁之前,再见南宫淮一面。

她要出嫁了……那么以后呢?

自己还能这样默默守护她?看着她相夫教子,和别人举案齐眉?

于是,这一切真的就此结束了吧?

脚下一滑,南宫淮重重地跪倒在了地面,他仰起头,对着黑暗的天际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

然而上天并未给他时间缓解悲伤。他的身后,十几条黑影慢慢靠过来,手中的兵刃因杀气外放而发出轻微的嗡鸣。

“你们,还跟踪我做什么?”南宫淮没有回头,语气冰冷。

“明知故问,自然是取你性命。”声音从背后传来,暗哑而低沉,依然是杀手“乌鸦”,“从你加入飞羽的第一天起,你就应该知道,背叛飞羽的后果。”

“好……好得很……”南宫淮慢慢站起,抬手将脸上的面具摘下,在手中捏得粉碎,他转过身来,那张年轻而狰狞的脸让在场的杀手们气息一滞,“想杀我……那就来呀!”

受到挑衅,明显在人数上占着优势的飞羽杀手竟一时不敢上前———这个人,以寡敌众竟然一点惧意都没有,他打算硬拼么?

“一起上。”乌鸦简短地下了命令,杀手们一跃而上,一个人和十数个人斗在了一处。

一时间,刀光剑影。

飞羽中的杀手个个都是精英,又极善于配合作战,被十几个这样的人围攻着,纵是多英雄的人物,亦难有胜算。然而南宫淮不知为何如疯了一般,不顾生死,招招拼命,生生在气势上压倒了对方。几十个回合下来,竟斩杀了十二个杀手中的三个。只是,他自己的身上也多了几条深深的剑伤。

众杀手见己方并未占得上风,于是齐齐后退,稍作整顿。

南宫淮用剑支撑着身体,手臂血流如注,那些血顺着芊尘的剑身流下,一滴一滴在剑尖上汇聚,落在地面,没入尘土,已然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了。唯有脸上那一双亮若晨星的眼睛还散发着凶狠的光,如受困的狼一般,毫不退缩。

剩下的杀手见己方已死了三人,尽皆萌生了退意,却被乌鸦喝止住了,“不要后退,他已经伤了,正是诛杀他向凤凰邀功的好机会。”

于是杀手们互相看了一下,又摆开了阵势。

原来,今夜的行动中,绑架离墨公主虽是凤凰的指示,然而追杀南宫淮却是杀手“乌鸦”的主意———前几次的行动中,隼的奇怪行迹早已引起了组织中许多人的怀疑,也早有人向凤凰报告过了,而那位一向赏罚分明的飞羽首领不知为什么,却总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

隼作为和鹰齐名,仅次与凤凰的两大杀手之一。组织里的许多人都垂涎着他面具上的五羽黑翎。于是,今夜有了他叛变的确凿证据,那十几个杀手在乌鸦的提议下,决定合力将隼杀死,提了他的人头回去向凤凰报告,这样,自己或许就能成为接替隼位置的人。

南宫淮拄着剑,看着那些杀手贪婪的眼神,感觉自己的身体随着血液的流失正慢慢变得僵硬。他心中清楚,这样耗下去,时间每过去一刻,自己逃生的机会便渺茫一分。然而,即使是知道了,面对着人数众多的敌人,自己也是毫无办法的。

僵持了一下,南宫淮再也坚持不住,双脚一软,单膝跪倒在了地上。

看到目标已然是强弩之末,乌鸦终于下了一个简短的命令。

“杀。”

众人一涌而上。

就在南宫淮束手无策,绝望地闭上眼睛时。一股凛然的剑意忽然笼罩了全场,让在场的所有人气息一滞,一时都忘了动作。

忽然有人惊呼:“危险!”

话音未落,却已是迟了,杀手中有个人尚未反应过来,一道金光闪过,人早已被劈作了两半。

“散开!散开!”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所有杀手都成了惊弓之鸟,一下子都退开了好几丈远。

只见一个带面具的黑衣男子不知从何处凭空出现,仗剑而立,把南宫淮护在身后。

待众人看清了那个黑衣男子,不禁又惊又疑,握剑的手也不受抑制地开始颤抖。———又一个“五羽黑翎”的面具,这个人不是鹰,又是谁!?

“鹰,难道连你也……”乌鸦声音越发沙哑起来,带着一丝怯意。鹰没有回答他,稍稍回头,对南宫淮说:“快走,这些人我来挡着。”

南宫淮抬头看着鹰,很是意外,本想开口,可是当他看见鹰手中握着的那一把金黄色的剑时,却忽然呆住了。

那一把剑……通体金黄,散发着寒光,剑身中有一抹若隐若现的殷红……

“大哥……是你吗?”南宫淮勉力站起身,声音颤抖。

鹰稍稍僵了一下,之后向他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这一个点头,似有千斤重。

原来,这些年来和他一同执行任务的杀手“鹰”,竟是当年的七曜之首———江楚歌。其它的他都可以认错,却绝不会认错那一把以前大哥从不离手的剑———黄泉。

原来这五年来大哥一直在他身边帮助他,却从不与他相认。原来,为了不被他认出来,江楚歌不仅尘封了从不离手的黄泉剑,甚至为了防止用剑的招式被他认出,连剑都不再使用了。

可是……真该死,自己早该认出来才对的,鹰杀死兵部尚书的那一招,还有上次挡开他剑的那一招,将剑意凝聚在手掌之中,凌然如利刃一般……这分明就是大哥从师门传下来的那一式“化相如剑”啊!

南宫淮一时语塞,感觉自己的喉咙中塞满了五味陈杂的情绪,然而执剑而立的黑衣男子却头也不回,简短地催促道:“走!明日再会合。”

南宫淮心知自己此时的状态,留下也是江楚歌的累赘,于是忍住疼痛,提气一跃,往远方逃去了。

看到到手了猎物正越逃越远,乌鸦心中不甘,兀自身形一掠,打算单独去追。然而在半空之中却看到鹰已然追了上来,手中那把金色的长剑化作一道诡异的曲线,无声无息地斩向他的胸口。

这一剑,凌厉,巧妙,又带着排山倒海一般的压力。

乌鸦在飞羽中也算是排名前十的高手,然而面对着对方那看似简单的一剑,一时竟不知如何防备,直到利剑穿透了他的胸口,他才似乎猛然明白过来。

“这……这是……”黑衣的杀手瞪大了双眼,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才终于道出了这一式曾经名动天下的剑招,“这是……七殇……”

鹰稳稳地落在地上,一同落下的,还有乌鸦的尸体。剩下的杀手也有不少人认出了那一招,当即目瞪口呆,其中有人战战兢兢地问:“七殇……鹰,你竟然就是……”

“不错,正是七殇中的‘求不得’。”鹰挽了一个剑花,黄泉剑发出一阵像是来自地狱的嗡鸣,“已经无所谓隐瞒了,既然让你们看见了‘七殇’,那么就决不能再放你们回去。”

剑再度挥动的时候,江楚歌忽然想起师尊的话:

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悲至极致,便是七殇。心中有剑,心存悲悯之时,剑亦会哭泣……然而,剑会沉沙,人会轮回,如是苦,如是悲,不过是千百年时光长河中,一朵浪花罢了。

一生不过转瞬,总逃不过归处。楚歌,七殇何苦,放下即是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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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以复颜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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