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2】尢青娘,青崖山
晌午时分,尢青娘才挎着沉甸甸的篮子回来。
她衣衫都被晨露给浸湿了去,显得有些狼狈,不过脸上却洋溢着喜滋滋的笑,像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似的,这笑淳朴而自然,也不禁感染了尢辞。
“娘”,她扬唇一笑,颊侧的梨涡极为喜人,张罗着帮尢青娘卸下篮子。
原身什么地方都不好,却唯独有一个极好的亲娘。
自原身出生起,就生活在这偏僻的砗磲湾,和娘亲尢青娘相依为命。
虽是如此,但尢青娘却并非砗磲湾的人,她是十三年前搬到这里的,那时的她身怀六甲,身边没有旁人,砗磲湾的人也听出她谈吐不俗,许是来自大城镇,彼此相安无事。
只是几年过去了,闲言碎语也就传了出来。
貌美如花,年纪尚轻,瞧着像是大城镇里的人却怀着孩子住到了这贫瘠的砗磲湾,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其中若没什么隐情,都没人会信。
一时间,种种流言蜚语在附近几个村子里流传开了。
有的说尢青娘是某个修仙家族族长的妾侍,怀孕时被人用秘法探测出其腹中胎儿未有仙元,唯恐堕了家族名声,这才将其千里迢迢发配到这砗磲湾来;还有的说尢青娘来自帝都,是世家贵女,可惜被人玷污,这才不得不捧着大肚子来这砗磲湾隐姓埋名;更有甚者,说尢青娘是得罪了仙人,被邪灵诅咒怀的孩子,她来此地是避难的......
众说纷纭。
尢辞对于这些流言不予置评,也没资格来评价。
尢青娘虽然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妇人,可她却用自己柔弱的双肩承担起了这个贫困家庭,将自己唯一的女儿照顾的犹如一个不谙世事的象牙塔里的小公主。
她都感到有些吃惊,在这个每一刻都要担心小命的世界里,居然还有如此单纯的人。
虽说无知是原罪,但她并不是尢青娘,也不是原身,所以无法置喙前者的做法到底对不对,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或许对她二人而言,无知也是一种幸福呢?
有时,她倒也有些羡慕她,无忧无虑,潇洒自在,无需想太多。
这么些日子下来,她对尢青娘这个原身的亲人可算是渐渐放下了防备,毕竟没人会对一个全心全意爱护宠溺自己的人产生恶感,她这个亲情匮乏的人尤其不会。
什么?你说她不是原身?不,现在的她就是原身,也只能是原身,尢辞。
仙侠世界处处危机,有着千万种可能,她这种魂魄穿越虚空附体而来的不知有没有,但夺舍她还是听说过的,若是被人当成妖怪乱棍打死,那她得多冤啊?
“尢儿?尢儿?发什么呆呢?快看看娘带回来了什么!”
闻言,尢辞回神,垂眸看向篮子里的山货,这才晓得为什么尢青娘这般开怀。
在这砗磲湾,食物是很珍贵的东西,虽说这个小村落地理位置极好,面朝海,背靠山,却也面临着极大的危机。
在这茫茫大荒中,凡人是最弱小的存在,山中随意冒出一头野兽都能取人性命,更别提凶残暴戾拥有神通的妖兽了,而海中,亦是有着数之不尽的水生妖兽在蠢蠢欲动,更是危险。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也要在相对安全的情况下才能生效。
砗磲湾的人祖辈都在此生活,对背后的青崖山也算熟门熟路,除了每家每户的几亩薄田,绝大部分食物都来源于青崖山,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会从中采集山货拿到镇子里去卖。
据说青崖山里是有妖兽的,只不过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见过罢了。
尢青娘是卯时进的山,现在回来也才刚刚过了两个时辰,不得不说,勤勉的人运气不会太差,篮子里山货满满登登,蘑菇,木耳,野菜堆得冒尖儿,其中尤以蘑菇居多。
不过,这不是尢青娘兴奋的原由,她这么高兴源自于篮子一侧用藤蔓仔仔细细绑着腿的一只野鸡。
头顶棕褐,眉纹白色,羽毛色泽艳丽,体态肥硕,一看就是品质极好的食材。
尢辞眼神打量,心头默默说着。
她自幼就对做菜极有天赋,为了扛起自家的连锁酒店,不说学了十八般武艺,也是蒸煮煎炸样样精通,还曾托了关系专程和祖上是御厨出身的大师学了数年烹调。
这做菜,除了手艺,最重要的就是食材。
“娘怎么捉到的啊?”尢辞眸光微动,有些好奇的问道。
野鸡脚翅强健,善于奔跑和飞行,其在灌木丛中更是奔走极快,善于隐匿,很难捕捉,而尢青娘只是个普通妇人,想捉到野鸡还是有些困难的。
闻言,尢青娘一愣,眼神狐疑的瞧了瞧尢辞。
尢辞抿唇,心头有些无措,她不明白只是随口一问为何尢青娘会是这样的表情。
“尢儿......”,尢青娘声音悠悠,眼底似有暗色流淌,瞧着颇为渗人,和往日的温柔判若两人,叫尢辞愈发不安。
“哦娘,前些日子被柳月下她们暴揍一顿,如今头还昏昏沉沉的,也不知是不是有了什么后遗症,好些东西都不曾想起来......”,许是求生欲太强,尢辞眼神怯怯的看向尢青娘,牙齿轻咬着唇,眼圈红红,再加上那缠绕着脑袋的白纱布,看着倒是有几分楚楚可怜。
她表面这般,心头却在呐喊咆哮:老娘没有原身记忆啊!
她知道尢青娘是最熟悉原身的人,若是相处的久了,她这个西贝货迟早会露出马脚,却没想到前几日浑浑噩噩混过去了,这么快就漏了馅儿。
她眼下所知全来自于村里的长舌妇,毕竟不管是原身被揍,还是尢青娘和尢辞的来历,都可以说是砗磲湾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即便十多年过去,也新鲜不改往日。
这边,听了尢辞的话,尢青娘眼底的深谙冷漠如潮水般褪去。
一个人就算是变,其本性和神态却也是不会变的。
她心头的怀疑在瞧到尢辞眼神中如往昔般令人心颤的孺慕之情时就消散而去,她还是那个与她相依为命的女儿,只是受了伤......
这般想着,尢青娘就上前几步,将尢辞揽入怀中,含了些茧子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后者纤细的脊背,一下一下,极尽安抚,眼神却在扫到她额头的白纱布时刺了一下,眼底有光呼啸。
“我儿莫怕,这笔账娘给她们记着呢,早晚会给你讨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