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司琴

“胡闹！”

一屋子姑娘婶子跪了一地，杨氏把刻纹的青瓷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表情不愉。

杨氏年轻守寡，一个寡妇把四个儿子拉扯大，直到独孤城中了进士，才慢慢地过上了清净日子。人老了之后就希望子孙同堂、和睦友爱。

原主向来就畏惧这个不怒自威的老太太，除了晨昏定省，其他时候能不来就不会来。此事虽然不是紫容的错，却也是因她而起。

紫容低下了头，整理了绣兰花白丝烟裙，默默地跪了下去。

杨氏看着她低眉柔顺的模样和一脸病后的晦暗苍白，再看看一脸不服气站着的杨云儿，叹了一口气：“都起来吧，云儿这几日就待在垂柳阁抄写经书，安一安心性，我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人都走后，杨氏疲倦地闭了闭眼睛：“都是一群不省心的，若是老三还在……”

陈嬷嬷把手里的大圆红盘放下，走上前替杨氏揉了揉额头：“老夫人莫要忧心，奴婢今天瞧着三姑娘却是与以往有些不同，听说今早来的路上还发生了一件趣事……”

陈嬷嬷把紫容被紫琴为难的事情详细地在杨氏面前说了一遍。

“……紫琴是越发无状了，就让她去垂柳阁陪陪云儿吧。”老夫人皱了皱眉，她虽然不喜紫容的嚣张性子，但毕竟是老大的嫡女，容不得一个庶女欺负到头上去。

“去把我小匣子里鎏金双钗步摇送到三姑娘那去。”

陈嬷嬷一愣，应了一声：“是。”

几个人出了房门，杨云满身火气地瞪了独孤紫岚一眼，扬长而去。

紫岚脸色有些不好看，伸手把紫容拦住：“三妹妹可否到姐姐那里坐一坐，想来姐姐也好久没有和妹妹说一些贴己话了。”

她粉色云烟纱轻轻挽起，露出腕上的一对翠玉镯，衬得肌肤欺霜塞雪般白，鹅蛋脸如白玉般细腻光滑，双眼含笑，头上戴着金累丝嵌宝石花三朵。优雅大方又不失少女的娇美。

紫容含笑点头：“那就请姐姐带路了，容儿早就想去拜访长姐了。”

浮雨轩与东篱院相距不远，穿过小桥，湖边的石子路两旁栽种着柳树和细竹，细小的柳丝垂落在湖面上。

紫岚垂眸看着紫容，她一身袖纹绿荷的烟纱裙，十分素淡，仍然是那么光彩照人。

进了浮雨轩，紫岚吩咐身边的婉儿备着吃食，不一会儿，几个丫鬟尾随着婉儿鱼贯而入，往红木雕花桌上摆了一碟不知名的小吃，还可以看见里面竹胎、茶靡露的馅料，一碟黄饼，一碟白糖梨酥。

两个人坐下后，紫岚替她摆好银筷和青花碗，夹起一块白糖梨酥放在紫容碗里，淡淡地笑看她。

紫容在现代的时候就喜欢吃这些小巧精致的点心，白糖梨酥入口即化，浅浅淡淡的白糖甜味勾芡着梨花汁的清甜刺激蓓蕾。

紫岚放下碗筷，抿了一口雨前龙井，对婉儿说道：“你先下去，把门关上，我有些贴己话要与三妹妹讲。”

婉儿行了礼，刚才一屋子的丫鬟陆续退了出去。

百合看着紫容，紫容点头示意，这才福了福身，走了出去，把门从外带上。

房里没了其他人，紫岚这才收了笑容，道：“……姐姐看妹妹这几日都不爱笑了，总觉得你心里藏着什么事。若是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说给我听听，长姐虽做不了什么，但说出来总能让心里好受些……”

紫容微挑了挑眉，原主把紫岚当成了好姐妹，姑娘家的心事事无巨细总与她商量，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上一次的落水，自己也因此来到了这里。

紫岚试探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容染，可是为了上次计划失败而难过？”

紫容知道她心里怀疑，毕竟自己的个性与原主相差太大，只不过她在现代时已经逼近三十，混迹职场多年，心里年龄已经大了实际岁数许多，如今实在是学不来一个十几岁还未及笄的丫头片子撒娇任性的模样。就是装也装不了一辈子。

倒不如干脆就此掩盖过去！

垂了垂眼眸，道：“上次差点丢了性命，还换不来他的一次怜惜，才知道世事皆有缘法，不是你的永远都得不到，还不如就此放过……好好伺候祖母父亲，不让母亲忧心。此事……大姐以后莫要再提。”

紫岚眸中闪过一抹错愕，道：“妹妹年纪这般小，倒什么时候也信起佛来，要我说，人活这一辈子，什么东西都是要靠自己争来的，容世子避着你倒不真的是不欢喜妹妹，只不过你衣襟皆湿，恐污了你的名声才是。”

紫容想起那日生死之间看到的青色长衫，那双眸子带着不屑和嘲讽，冷眼看着她渐渐失去力气，对她的呼救置之不顾，哪里是怕污了她的名声？那是恨不得她死掉！

紫容眼神变化莫测，垂着眸子不再说话。

紫岚却以为是自己说动了她，道：“妹妹你刚刚受了惊吓，心里有怨怼也是正常，歇个几日也好。”

紫容微微扯起一抹笑容，显得有几分脆弱：“我有些乏了，姐姐安寝，我先回蘅芜苑了。”

“怎么这么快就要走，莫不是因为三妹妹要避着我们？！”

声音带着娇纵和刻薄，一袭红色绣牵牛缠花纹的遍地金丝裙推开房门冲了进来。

婉儿和百合跟在身后，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两个丫鬟自然拦不住府里的姑娘，紫容递了个眼神，百合才没有跪下请罪。

“二妹不知是有什么急事要来找我，怎么也不让丫鬟通报一声，姐姐也好让下人备下茶点款待。”

紫岚公然被驳了面子，脸色有些不好看。她虽是嫡女，但毕竟府中现在是紫容的母亲掌家，自己怕她不喜，甚少穿大红色的衣裙。只不过是姨娘生的贱蹄子，因沈姨娘受父亲宠爱，倒敢在府里无法无天起来！

独孤紫琴斜了紫容一眼，对着紫岚福了福身，跟在她身后的紫汐也跟着行了礼，抬起眼睛怯生生地看了紫容一眼。

紫容心里泛嘀咕，自己有那么可怕吗？怎么这个半大的丫头见到她总是这副表情？

丫鬟们拿来两只小杌子让紫琴和紫汐坐下。

独孤紫琴伸手指了指小桌上放着的茶水点心，道：“大姐不用麻烦了，这不是有吗？”

摆了摆手，贴身丫鬟紫菱从提篮盒里拿出一旁晶莹剔透的粉果子，刚刚拿出，就有一股清香飘了出来。

“这天气越来越闷热，我那小厨房里的做厨丫鬟偏巧做了一手好粉果，带来让长姐尝尝。”

紫琴话说得恭敬，脸上却带着些许自傲，独孤家几个姐妹里，除了紫容之外就单单她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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