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纵使云销月得现 清箫寂寂 (十三)
尚颜星斩轻抱起魑璃,颤声道:“傻姑娘,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去管别人做什么呀!”
魑璃摇头,惨白的唇轻扬起:“可是,你、你不是别人呀……你是我的星斩……大兄弟……”她喘息着,声音越来越弱:“看起来,天意注定了的,你是要欠我的……大兄弟,我叫魑……璃,你呢,高姓大……”
‘名’字还停留在她的唇齿之间,未曾吐出,她的指尖却失力的垂落下去,停止了脉搏。
尚颜星斩温柔地拂过她安静而乖巧的脸颊,那颊上似乎是还微挂着一丝若有既无的莞然笑意,美得晶莹剔透,纤尘不染。她好像是睡着了的样子,或许,只要他稍稍一动,小璃就会惊醒,然后爬起来,笑着对他说:“大兄弟,我叫魑璃,魑魅魍魉的魑,琉璃珠璎的璃。你呢?高姓大名?”
尚颜星斩缓缓一笑,喃语道:“小璃,我叫星斩,星落九天,斩月无痕。”
他垂头,轻吻上了魑璃的额心,温然道:“小璃,我说过,我这一生,最不相信的,就是命运。既然天意注定的,是我要欠你,那么我就修改天命,逆天而为!”他看了她半晌,继而,勾唇笑道:“这一世,我就是要你欠着我的……”
尚颜星斩将魑璃小心放于地上,解去了她身上的紫衣薄衫,那绝美圣洁的身体就这样不着寸缕的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她小小的身子是这样的干净、璀璨,让人永远也不会心生出丝毫的邪念恶欲。她的美,超越了人世间一切的繁华,一切的灿烂,仿佛是能够洗涤人的心灵一般,令这沉溺的心灵膜拜她,眷恋她,跪倒于她的脚下,虔诚地爱恋上她,从此之后,生生世世,至死不渝。
尚颜星斩挽手结印,凝作一方红焰灼灼的离火罗盘,魑璃的身体端置于罗盘正央,烈烈焰火半遮下了她雪白的肌肤,映的那肤光嫣红流韵,润泽盈绰。
他要用阴阳相合之阵术,将自己的寿数命盘全部的渡于她身,为魑璃续命改生。
他身体里的阳精一点点的流注于魑璃的体内,涌灌进她浑身上下的每一穴毛孔,每一丝血脉,渐渐地,她的身子慢慢生温,灵气慢慢聚敛,伤口慢慢恢复,慢慢的,重凝了些余生气。
尚颜星斩张口,将本元的命魂内丹轻吐出来,渡于了魑璃口中。
有这内丹在身,她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
离火罗盘之外,大雨滂沱,风电交加,天刑劫雷坠天劈斩,轰隆不断。
尚颜星斩伸手轻拂上了她的眉目鼻唇,描画在指,温软得叫人沉眷难舍。他莞尔,道:“小璃,你在这里,我终于可以安心受伤了。”
他起身,踏出罗盘。
在漫天灿白的狰狞闪电之下,尚颜星斩痴然凝望着她,不舍得错过一分一毫,继而,千百道天刑劫雷怒吼劈下,‘轰——’!他青衣飘然的身体蓦地灰飞烟灭,销落混沌。
私改天命者,必以受五残天刑之劫,万雷加身,魂飞魄散,形销灵灭,再赴轮回。
刑雷已去,明月沉空,月光下,魑璃躺在渐欲熄灭的离火阵盘之内,犹如一朵白玉雕成的梨花一般,静静地绽开着。
亦不知过了多久,魑璃缓缓醒来,看着眼前所发生过的这一切,她沉默着,不言也不动。半晌,忽抱膝将自己缩成了一个小团儿,低低的哭泣起来。
星斩,你的命,我可不可以选择不要?既然活着的人注定是要痛苦,那你为何要自私的将这痛苦抛诸于我呢?是不是你还在怪我一剑刺伤了你,而要以这种方式来报复我,让我伤心难过,永远也忘不掉你呢?
星斩,你好残忍!
自青丘回来之后,魑璃忽然就变了,变得沉默寡言,痴呆了很多。
华胥容雪的伤得了九尾白狐之血,渐亦痊愈,恢复了过来。
他常常坐在石廊上,远远的看着发呆的魑璃,一陪就是一整天。
魑璃却并不知道,因为,她的大脑已经屏蔽了这个大千世界。既然这个世界里没有了她最在乎的那个人,那么,她就连这一整个世界都不要了。
行尸走肉,也不过如此。
星斩,你知道么,现在,我每天有十二个时辰都是闲暇的,我在闲暇的时候,会想起你。
魑璃回丹穴山那日,晕倒在了山脚下,师父告诉她,她怀孕了,要当母亲了。
魑璃却不晓得母亲二字的真正含义是什么,她只知道,这个孩子,是星斩生命的延续,不,她们母子都是星斩的命,她活在他的生命里。
这个胎儿,是他们两个生命的轮回。
她爱这孩子,因为轮回,轮回便是希望,所以,她爱他。
魔族无主,内乱再起,便不顾得征伐仙界了。故此,丹穴山又再一次的回归了往日的平静和悠闲。
华胥容雪伤愈之后便返回了仙都,临走前,他在山脚等了很久,却没有等来魑璃的送别。他轻叹着,辞别了师父和师兄师弟,转身而去,再不回头。
夙兮和林修轮番的哄逗着魑璃开心,安慰、开导、做好吃的、买好玩具,使尽了浑身的解数,可依旧无济于事,在魑璃的脸上仍然寻觅不到半分的开怀。夜莘性冷,面上不说,私下里却也是费尽了脑筋,到处搜罗奇珍异宝,给她安胎,为她补身。
师父摇头,说情不伤人,人自扰,是她执念太多了。
至此,魑璃才知,原来,没心没肺地活着,也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情呢。
执念伤人,而她甘愿缩在这伤痛里,不愿出来。她害怕,害怕时间会治愈这伤痛,抹平这疤痕,忘记了疼,是不是也就忘记了星斩呢?她不想忘记星斩,不想……
魅族之女怀胎者,须满十八年而育熟落生。好在仙人岁有万载,这十八年一晃而过,却也不长。
经年怀胎,一朝分娩。
她撕心裂肺的大喊着星斩的名字,此刻,这两个字就已是她毕生所有的力量之所在了。
小小的婴孩降生于世,呱呱而啼着人世八苦的艰难和可怖,哭得奋力而悲伤。
魑璃拂着婴儿肉嘟嘟的脸颊,缓笑起来,成串的眼泪滚落眸中,她黯哑着嗓音,轻声的喃呢道:“星斩,你看,我们的孩子!”
窗外,春暖花开,一片新绿。
时光就如同晚春下的太阳,暖和而馨香,白晃晃,煨得人发懒,叫人只愿意靠在城根下,一边春困,一边慢吞吞地择虱子。
一个叼着草棍儿的叫花子手提裤带急急忙忙地跑到那麦秸垛旁,一解裤腰,哗——,酣畅淋漓,舒爽至极。
他摇头晃脑的闭眼享受道:“欲问人间最逍遥,莫过于饭后一泡大屎尿,舒服,舒服!”
忽天边一记白光‘流星’飞冲而来,凌风呼啸,势不可挡!
呼——啪——铛!
“啊!”叫花子被这‘天降神物’当头撞上,砸了个昏天黑地,赖狗吃屎,脚下一滑,紧接着‘咚——’!的一声,四脚朝天的倒在了地上。
叫花子大怒骂道:“他爷爷的!哪个杂种这么缺德,敢撞你风晏风大爷!找抽呢是不是!”
“哇——”一个胖嘟嘟、白嫩嫩的小娃娃趴在地上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