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尘归尘,土归土。
哪怕满谷的忘不见半点寒冬的萧条,霜寒之气仍悄然无声透入室内,山风一吹,未关严的窗扇吱呀一声便打开了。
宁君惜猛地惊醒,抬头四顾,见只是窗户被风吹开,才低下头,单手抵着额头平复砰砰直跳的心脏。
寒风吹得窗台不时开合,发出吱呀吱呀的规律声音,在这安静寒夜中略有些诡异。
宁君惜锤了锤脑袋,将面前的几本书合上,整齐摆在桌角,起去关窗,见到傍晚时堆积的漫天云彩不知何时已经不见,幽蓝天幕一轮明月高悬,不由怔忡。
他蓦地想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诗句,又瞬间有些好笑自己的伤悲秋,便打算关上窗户。
窗外忽然一阵狂风吹入,卷携了大片花瓣。
宁君惜挥臂后退了几步,探头往外看,见窗外还是月明星稀的祥和景象,眉头不由皱了皱,关上窗户,推门出屋。
屋外忘花随风舞动,飒飒风声似乎无数人窃窃私语,寒凉如影随形,丝丝缕缕沁透衣衫。
宁君惜小跑去落英房门前,一直在门外守着的死神悄然从屋顶下来,目光询问看宁君惜。
“不必管我。”宁君惜摆了摆手,上前听到屋内均匀的呼吸声,站直子,冲死神笑笑,转沿着小径往回去。
死神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也不多想,继续跳上屋顶,借着暗角落掩藏住形。
在宁君惜回房间的路上,见到花海里有个白影一闪不见,他心中不由一紧,猛一提气,掠追去。
月色皎洁,黑夜中的花海间微可视物,宁君惜眼见着那白影在花海中晃了几次,竟未追到半点那白影踪迹,不由心中嘀咕。
“尽力而为。”他直接把小葫芦放了出去。
小葫芦拍拍膛,嗖一下钻进了花海里。
有了小葫芦帮忙追,宁君惜倒是不急了,在花海中缓缓行走。
没走多久,花海中卷起一阵风,现出一个隐隐约约的影。
宁君惜猛地往后跳了一步,刚想说话,那影忽然侧跪了下去,嘤嘤哭泣。
宁君惜的话顿时被噎在了嗓子眼里,半晌才结巴道,“你……又想……做什么?”
“你是好人,我活不长了,只想拜托你一件事,你若能完成,我愿将巫族传承双手奉上。”湘灵声音也细若游丝,却掩藏不住的凄苦。
“我不感兴趣。”宁君惜往后退了一步,“你不如再找落英试试,他还活着,段时间内应该也死不了。”
湘灵并不言语,哭得愈发伤感起来。
“若那白影是你装神弄鬼,我也就没必要再找了,告辞。”宁君惜又退后了一步,转离开。
湘灵猛然抬头,面色狰狞,往宁君惜后扑去。
宁君惜早有提防,侧一躲,反手一张炙魂符打了过去,眼皮都没眨一下。
“哎呦呦,手下留啊。”
一道白影倏忽挡在了那张符篆前,手上一金钵一合,抱在怀里,连声道,“阿弥陀佛,好险好险。”
宁君惜皱了皱眉,忽而冷笑一声,“一禅禅师闲啊。”
“还行。”李禅哈哈一笑,伸手去拉宁君惜衣袖,“走走,咱去聊聊。”
宁君惜退半步避开,“有话便直说,别动手动脚。”
“这点小事就不认我这个师父啦?”李禅腆着脸又去拉宁君惜,“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你肚子里还撑不下这一口气?”
宁君惜皮笑不笑扯了下嘴角,倒是没再躲。
“前因后果,我皆与你详说,算是给你赔不是,怎么样?”李禅拉着宁君惜手臂,笑嘻嘻宽慰,“之前我不同你说,是因为这小东西还没落网,抓不住岂不是可惜。”
“若非真话,便不必说了。”宁君惜冷淡道。
“那是当然,当然。”李禅见宁君惜态度缓和下来,不由眉开眼笑,“这里的事,我一开始就知道一分,这一分还是我师父传下来的,说沧澜江上的一处峡谷后有一片枯骨埋在了花海里,让我们后辈谁找到了去超度超度。”
宁君惜只是冷眼旁观,并不言语。
“之后,我从落英那里又知道了三分,一分是知道此地是何地,第二分是知道落英被女鬼缠上了,第三分就是这朵幸运的彼岸花目标好像是你。”
李禅眼角去吊宁君惜,等着宁君惜发问,却见宁君惜冷着脸,也不知道听没听,只能自己接着说,“其余六分,我实在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了,可这花只拿纸人出气,有句话叫有可原,我若连前因后果都不知,如何算得上明善恶是非,只能将计就计。”
宁君惜眉头微微一皱。
李禅明显捕捉到了宁君惜这细微的神色变化,连忙快速说,“落英是个比你还愣头青的愣头青,没什么心眼,跟我说了那祭台,我就让他建了,拿他师父和花祭作为幌子,实际上就是想着能不能先让你留下来。”
“我唯一没料到的是,你中招得太早,或者说这朵花心急了些,以至于后来我没时间再给你安排后招,不过我想着,你好歹是虚无洞天里出来的,不至于一下子就挂了吧。”
宁君惜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李禅瞬间满脸堆笑,狗腿拍宁君惜膛,“你表现得好,出乎我意料,回去了我一定跟老前辈说你的好话。”
“你现在知道几分了?”宁君惜往一边挪了挪,离李禅远了点。
李禅一愣,想了想,“八分。”
“其他两分呢?”宁君惜语气中尽可能表达出自己的疏离,反而给人几分骄矜清高感,让李禅忍不住想笑。
不过,李禅若是笑,估计面前小心眼的家伙脾气又该上来了,便颠了颠手里的金钵,高深莫测道,“让它开口。”
……
晨光熹微时,宁君惜和李禅才从花海中出来,直接去了落英那里,面色皆有些古怪。
李禅手一抖,一座丈长的透明棺材出现在茅庐中,激起些许尘土,其中躺着一位白发白衣的老人。
“这是……”落英愣了愣,不解看李禅。
“物归原主。”宁君惜淡淡说了一声。
李禅拍了宁君惜一下,似是责备他的无礼,将湘灵与这位老人的渊源详细说了一遍,顺便将湘灵的布局也说了一遍,一脸怜悯却不可否认的看戏表看落英。
宁君惜没李禅捉弄人的好心,转出了茅庐,略一迟疑,在茅庐前埋了一颗种子,拍了拍衣衫,有些讥嘲一笑,起离去。
……
李禅和宁君惜又在忘谷逗留了三,五人与落英告别,乘一叶竹筏驶出峡谷,宁君惜大老远便看到岸边一缕青烟斜上云霄,有两个黑点在岸边不知道在干什么。
宁君惜朝李禅示意了下,李禅便将竹筏调个头儿。
没一会儿,那两个黑点渐渐变长了些,原是两个女子,开
始蹦跳大叫。
竹筏速度加快,如水中一支箭矢,乘风而游,不多时便已靠岸。
“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才出来,知不知道让我等了两个多时辰啊?”王燕一下子窜到李禅面前,伸手就抓住了李禅耳朵,拧了一百八十度。
“啊,疼疼疼!”李禅呲牙咧嘴叫起来,“燕,我错了,撒手,我知道错了,姑。”
王燕哼了一声,松手道,“里面怎么样?”
“差不多。”李禅使劲搓了搓耳朵。
“什么叫差不多?”王燕立即竖起眉头,伸手就往李禅腰际抓去。
李禅本能往一边跳了一下,连忙道,“鬼抓着了,落谷主好好的,就是谷里冷清了些。”
“那些鬼小孩呢?”王燕显然对忘谷的况不是一无所知。
“早已往生之人,自然尘归尘土归土了。”李禅神色略显遗憾。
王燕也有点感慨,毕竟是一百来个孩子呢,不过很快又问,“鬼怎么样了?”
“本来该好好渡劫的,被那小子两笔坏了事,渡劫失败了。”李禅看了眼宁君惜。
“死了?”王燕瞪大眸子。
“还没,”李禅看了眼脚下一朵小花,微微一笑,“从头开始了。”
“什么意思?”王燕不是很能理解。
“漂亮吗?”李禅弯腰将脚边那朵花摘下来,深看着王燕问。
王燕立即眉头皱起,“滚!”
“我给你戴上。”李禅却兴致勃勃。
“别转移话题!”王燕一下子掐住李禅腰间的软。
李禅呛了口气,满脸讪讪,“那个,佛曰,不可说。”
王燕一愣,顿时勃然大怒,“不可说?”
宁君惜不理会李禅那边的惨剧,见丝丝站在那里,略有心虚,他倒已经释怀,嘴角溢出笑意,喊了声,“丝丝。”
“啊?”丝丝应了一声,眼神闪烁,忽跑到火堆前将一条半生不熟的烤鱼递过去,“吃鱼。”
宁君惜哑然失笑,伸手接过,顺便拉过丝丝的小手,“过来,我给你烤。”
“哦。”丝丝低头,乖巧应了一声,跟着宁君惜坐在火堆边。
“这几天住哪了?”宁君惜往火堆里丢了两块柴,将火堆烧旺了,温和问。
“前面有一片林子。”丝丝小声说。
“难怪。”宁君惜抬手将丝丝头上一片枯叶摘下来,见丝丝瑟缩了一下,嘴角笑意愈发浓郁,将那片枯叶给丝丝看了看,“这个。”
“哦。”丝丝低下头,有点局促。
宁君惜却是自在,专心致志烤鱼,见火候差不多了,递过去,“喏。”
丝丝连忙接过,也不顾烫,咬了一口,顿时呲牙咧嘴。
宁君惜也不管她,眯眼看着天空。
暖当头,让他微有恍惚。
“宁君惜,对不起啊。”边少女局促说了句,细若蚊蝇。
宁君惜回过神来,咧嘴一笑,“没关系。”
……
忘谷中,一间茅庐打开,一红衣的男子走出房间。
寒风一吹,他子似乎弱不风晃了晃,掩唇低咳了几声,走到一处新栽的幼苗前。
两片叶嫩绿滴,在风中微微摇摆。
他蹲下子,微微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