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借物化神（上）

不同于太古仙道修行，当世武道修练，返命入神之前，讲求內气精纯。

由内息转为真气，再由真气化生罡气，直到阳极而入先天。

先天为极。

內气一入先天，至此已极。

武道修行，在返命入神之前，并不触及神魂方面。

周进的万劫功，同样如此。

此刻他炼化内神骨的法门，用的便是前世的手段，也就是“通神化意”。

所谓通神化意，原本是指那些已经达到御天合道的至尊人物身上所体现出来的一种神异现象。

通神者，诸天自在，一念间遍达洪荒诸界。

见其人，如观大道；闻其言，如聆天音；察其行迹，则其真韵自显。

此所谓“化意”。

比起御天合道的至境，周进现在这点修为境界，自是不值一提，也不可能当真通神化意。

他现在所用的手段，最初只是前世的某些高手钻研出来的一种约略近似的法门而已，跟那种大道至境的现象是两回事，更不可同日而语。

这种“通神化意”是种操控和修练神魂的手段，大体上有三类。周进现在只能够施展其中最基础的一类：

借物化神。

太古仙道修行，肉身和神魂齐头并进，不像当世武道，返命入神后才起始真正去凝练神魂。

借物化神是以神魂交感外物，辨别其本源始末，然后更进一步，赋物以灵。

当今武道中，淬炼神兵的过程，本质上就是借物化神。

周进现在所要做的事情，就类似于将这块内神骨炼化成一件武道神兵。

“返命入神，当真了得！”

周进神魂本源刚进入内神骨，便受到了一层无形力道的阻挡，那正是针对神魂而设。

不用说，这层力量出自穆非天。别说他现在，哪怕换一个返命入神境界的人物来，恐怕也不可能强行突破。

这是意料中的事。

如此至关重要的一件东西，若说没有防备同境界人物的禁制能力，那反倒才奇怪了。

周进此刻的修为，要强行突破那层力量，当然不可能，但好在他也用不着使蛮力去硬冲。

这股力量维持了两万余年，本就消耗了大半。几天前，内神骨又受了戍阳真人刻画出的神纹虚相影响，原本的浑然一体，终于被打破，周进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那道缺口。

顺缺口进去，除核心外，内神骨里的一切都一览无遗。

有天妖王的残存真灵隐藏其中，周进为策万全，神魂本源也不敢太过发散，稍费了点力气，才将内神骨核心以外的其余地方尽数查探完毕。

“这东西不是出自穆非天？”

周进查探完了内神骨，发现了这么一件事，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内神骨的核心处，神魂之力也无法进入，但它的本源气息，纯净异常，跟穆非天的气息截然不同，这点显而易见。

现在也顾不得多想其他，当务之急是先解决了自己的麻烦。

整个内神骨里面，都被一种奇异的气息充塞，自外不能感知觉察。

这种气息，是内神骨本身的力量，并不受任何扰动。

穆非天的残存真灵，就处在内神骨核心一侧，那是一点如血似的暗红色光点，亮而不炽，外面环绕着一道灰色气流，正是死气。

这道死气，跟周进此前所见到的大不一样，凝练如实，且灵动异常，竟似活物。

“死气还真给他完全炼化了！这是怎么回事？”

周进心下吃惊诧愕。

经过了妖魂命痕的炼制，他尽管还是搞不明白死气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至少也明白了一点。

这东西之所以被称为“死气”，就因为它没有一丝半毫的灵性，就是一种彻底的死亡气息。

如果抵得住它的力量侵袭，吸收它入体，那倒未必多难。

周进自己借助真元中隐含着的神引之力气息，就能阻绝它，不受它的威胁。可若想将之彻底炼化，同时又不损失它那种磨灭生机的性质，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至少在达到御天合道的至境之前，这件事都不可能真正做到。

周进以为，在本质上，死气才可称得上是种“先天之气”。

随意融合转化一种先天力量的本质和特性的手段，那又岂是人力所能为，也唯有御天合道那等至境人物，只怕才能轻松做到。

此刻他神魂所见，环绕着穆非天残存真灵的那道死气，毁灭力量不减的同时，居然透出了灵性。

周进倒不是害怕死气。

当初自从得了神引之力的传承，此后修行，他不但真元中吸收了神引气息，更要紧的是，神魂本源也逐渐融合其真韵，这才是最大的受益所在。

因此，死气湮灭生机的力量，并不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

天妖王的残灵衰弱不堪，直到周进的神魂力量扫过，他才觉察到了异动，环绕其外的死气，分离出一小缕，扩散开来，转瞬遍布整个内神骨。

神引之力的气息，能够蒙蔽天机洞的妖雾和寻常死气，但却蒙蔽不了这些被炼化了的死气。

周进不闪不避，借着死气的扫荡，将神引之力的气息外散，神魂本源顺势融入了其中。

穆非天的残存真灵只剩一点本能，比寻常兽类的灵智都还不如，竟没觉察出蹊跷。

周进任由死气裹挟着来到天妖王的残灵近前，这才发觉，自己的妖魂命痕，就在旁边。

穆非天的残灵投射出一道弱不可觉的光芒，直通正下方的命痕中心。

妖魂命痕显化出了实体，不停颤动，整个妖王精魄所化的外壳都在扭曲变幻，似乎随时都会崩溃。

“他居然想炼化我的命痕？”

周进见此情形，倒觉有点好笑。

残灵的本能，是想法设法壮大自身，这正常不过。只是别说炼化吸收了妖魂命痕，对它能有什么好处，单是修练返命诀凝练出来的命痕，就只能被外力击溃，绝不可能被旁人给炼化了。

当年穆非天被七祖联手斩杀，他怎可能不了解云仙祖师的这门神功？

由此可见，穆非天的这点残灵，当真是残到了极致。

周进放心了大半。

穆非天当初选择将残灵寄居于内神骨，又亲自设下针对神魂的禁制，加上还有这么精纯的一道死气守护，本来再也稳妥不过。

可惜如今神魂禁制既破，死气这个最大的倚仗，对周进来说，反倒形同虚设。

周进神魂本源自死气中缓缓脱离，出现在了天妖王的残灵跟前。

如此近距离的面对面，神魂气息相感，穆非天的残灵再怎么衰微，也能感知得清清楚楚了。

一刹那间，原本缓慢绕转的死气凝止了。穆非天的残灵跳动瞬间，猛然爆发开来，血光与死气交融，同时冲向周进的神魂本源。

堂堂一代天妖王的残存真灵，即使衰微至极，周进也不敢大意轻视，神魂之光闪耀，借助神引之力的气息，将所有涌来的死气阻绝。

两种最为纯粹的本源力量碰撞，周进体会到了一种天旋地转的滋味，仿佛再次经历了神魂被撕裂的情形。

穆非天的残灵已经衰微到了随时都可能幻灭的地步，竟还具如此威势。

这一刻，周进才真正感受到了返命入神的厉害。

要知道，他的本源神魂，两世相合。前世的他修为虽不入流，神魂本源的凝练可决不为差。

穆非天只剩区区的一点残灵，比起完满的神魂本源，相差之大，不可以道里计，竟仍能爆发出如此威力，有点超乎了他的预料。

周进不待稍缓，主动又冲了上去。

这种硬碰硬的手段，本非他所愿，然而当此情形，却是最快捷的决胜之法。

第一次碰撞，天妖王残灵所受震动影响，远比周进要厉害得多。眼见周进不留余暇，主动又冲来，立即选择退避。与此同时，残灵之上，血光汇聚，闪烁间，一道朦朦胧胧的淡淡虚影显化而出，刹那膨胀开来，其高无量，其大也无极。

这一刻，当年纵横无敌的天妖王，恍然间，竟如活了转来。那种煌煌威威，凌驾于高天之上，漠然俯视众生的威势，如潮般席卷了内神骨。

这种手段讨巧，不过借助的也正是境界上的真正差距。

换个阳极境的人来面对，只怕也要心惊胆战，可在周进心底，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前世太古时候，御天合道至境的那种真正意义上携大道而显化的威势，他都见识过，如今他自己既已凝气化意，真正领悟了武道真意，岂会被残灵这种纯以势凌人的手段吓住？

周进神魂显化真形，一般地膨胀开来，再度合身冲上。

神魂交锋，与肉身相争也没什么根本区别，不外自身强度和所会的诸般技巧间的高下分别。

穆非天仅存一点残灵，连神魂本源也都谈不上，更不用说再去动用什么生前的无敌手段了。

跟周进完满的本源比起来，两人间境界本质之差再大，残灵不能发挥，亦属枉然。而在单纯的神魂强度上，周进比现在的残灵那就强得多了。

这一场神魂之战，起于无声，消于无形。

第二次碰撞，周进神魂本源化散，将穆非天的残灵完全包裹，再不给它半点机会。

“穆非天，你我本无仇怨，但两族相争无数年，如今天关危殆，你若再重生复活，当今洪荒界，我族谁还治得了你？

“你英雄一世，可惜生不逢时。”

镇压住了残灵，周进想起由今世书中所知和天关传闻，也不免心生感慨。

似穆非天这等人物，若非后世天地生变，修行艰难，放在太古时期，纵不能御天合道，只怕也能横霸一方，名震诸天万界。

周进略一感慨，正准备下死手，将残灵磨灭，彻底解决了这个隐患之际，突然间心念微动，心头萦绕已久的一个疑虑又升了起来。

“那穆非觉和原天圣使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会花费这么大的力气来复活天妖王？”

数日前，自从在神殿外面听到了穆非天他们的那番话，他心底就有了这些疑虑。

此前一门心思都在想着阻止天妖王复活，也没太多闲心思去琢磨。

现在，天妖王重生的大患，他在顷刻间就能消弭，压在心底的疑虑，也就自然升起。

亲自见识到了穆非天的残灵后，周进不得不怀疑一件事。

正如之前在神殿里的时候，原天圣使所说那样，像穆非天残灵的情形，漫说能不能将他顺利复活，即使重生了，要使他恢复当年的境界修为，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情。

耗费如此力气，又所图何来？

照穆非觉和原天圣使他们的情形来看，他们本身既非妖族，所修功法，也没丝毫妖族气息，来历实在奇怪。

那原天圣使，周进只跟他交手试探过一次，两三招里，还摸不透深浅，但仅此也比岳孤云他们四煞为强了。

至于穆非觉，那才真正的非同小可。阳极之前，便凝练出了武道真意，而他罡气的精纯和庞大，更是周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之前神殿一战，穆非觉不知他的底细深浅，交手结果，被他占了不少便宜。现在要是重新交手一次，周进可就没丝毫把握。

单单一个原天圣使，放在人族五州，道门青年一辈里面，能够跟他相比的，都找不出多少来，更不用说穆非觉。

那穆非觉恐怕仅次于宇文成轩。

如此人物，岂是寻常门派家族能够培养出来？而整个当今洪荒界，又有哪个门派世家，能够跟帝宫三脉相提并论？

“那原天圣使和穆非觉，难道当真跟穆非天和七祖他们是同一辈的人物不成？”

周进倒还真有点摸不准了。

在神殿里，原天圣使附体戍阳真人，刚出来的时候，曾感慨过，一觉醒来，已过两万年。

这话周进最初并没当回事。

穆非觉他们两人在神殿里当着江山府几人说的一番话，未必尽实，周进自不会全部当真。

可如今看来，原天圣使的那句话，还真未必是信口胡吹。

穆非觉这名字，跟天妖王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这件事，倒不可不防。”

这事要只是为了什么神兵奇宝，先天之气一类的东西，周进还犯不着跟他们争命为敌。可若真事关两族之争，天关安危，就绝不可轻忽。

周进心中念头百转，倒起了点心思，但事关重大，还得深思熟虑一番，不敢就此轻率决定。

当下放弃了磨灭穆非天残灵的打算，暂时先收回了妖魂命痕。

经过了这次的变故，他方知这第二道命痕，对自己来说，是把双刃剑，隐患不小，没找到解决之法前，以后可不敢再随意乱用。

残灵被周进的本源力量困缚，联系一断，穆非天炼化的那道精纯的死气，也就变成了无主游魂。

这不比妖王精魂里的死气，周进完全拿它没办法，也不理会它，开始尝试起炼化内神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