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倒V)
()各色精美的灯花把整个紫禁城照的如同白昼,好似越是这样的黑的夜晚,越是能体现出皇家奢豪的风流繁华。
今儿福晋命妇以及各位格格来得都齐全,能被康熙宣进宫里赏灯是件极荣幸的事儿,人人都在欢声笑语,灯光和笑声,把这富贵太平的景象烘托到了极致。
云熙被安排坐在每个横梁都悬着各色灯笼的长廊里,色彩交织,壮观中透着灵气。此刻宴会早已酒过三巡,气氛正是最活络的时候,偏偏云熙总是一会儿拉拉自己新做的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宫装,一会儿又理了理自己捣鼓一下午的飞云斜髻,旁边同坐的人见状笑道:“云熙,你今儿怎么了?拾掇个不停,得了,我瞧着和月宫仙子似的,平日里的泼辣劲儿呢?”
云熙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同桌博尔济吉特氏的一位格格咯咯笑道:“这事我最清楚。”那人故意一停,暧昧的朝着众人眨眨眼,惹得一帮人立时心痒难耐忙着催促快说,等胃口吊的差不多了,那人轻咳一声,故意拉长着声音问:“云熙,你求我,我就不说!”
云熙哼道:“你不过胡乱编排,我可不上当!”
“行,我惹不起你······咱未来的十三福晋······”那人话音一落,众人一阵倒吸,忙问缘由真假,那人被姑娘们推来搡去的求着,好似越发开心一些,道:“我说的话,怎会骗你们?”小下巴一扬,瞅着云熙哼哼:“云熙,你敢说你没有求你的阿玛给你请旨······”
“没有!”云熙被人说中了秘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众人见了越发相信,几个素来和云熙不合的格格,此刻勾起一抹嘲笑,不知是恨是妒的低哼:“不要脸!”
云熙没有料到自己求阿玛去找皇上求旨意,和胤祥成婚的事居然会被她们几个知道,她素来最重面子,若不是那日在胤祥府中被拒,她也不会出此下策,如今居然成了别人笑柄,鼻子一酸,强忍着害怕,朝着博尔济吉特氏的格格反唇相讥:“哼,我瞧着你也是放心暗许十三殿下,嫉妒我。要不你也求求我,他日,赏你个侧福晋做做。”
“亏你不害臊!”那格格瞪圆了眼,后面的乳娘忙着上来劝着,同桌的也觉得云熙说话有些过火,但碍着她的素日泼辣成性,家族势力颇大,也不好开口,众人讪讪的笑着,眼瞧着局势越发僵化,却听得太监说:“郭络罗•云熙上前觐见!”
众人一惊,全都瞧着云熙。云熙心里一阵狂喜,来时阿玛便透风,若是成了大概今日就会赐婚,如今单独宣御前觐见,只怕**不离十了。
这个想法不只云熙一人有,同桌的几位格格心里也有了计较,大多一个激灵,全目视着出席上前盈盈跪倒得云熙。听她脆生生的低头道:“皇上吉祥!”
康熙声音很是和蔼:“起来回话。”云熙乖乖站起来,特意新做的衣裳越发衬托得她娇艳无比,就跟画里走出来似地,康熙瞧了一会儿,笑道:“方才朕瞧你们那一桌动静不小,可是说了什么笑话?”
众目睽睽之下,云熙有些紧张,但她自小被王府里的人宠上了天,素来胆子大,顿了顿,笑道:“是几位格格们许久不见,大家说了几句闲话,这才扰了万岁。”
康熙点点头,没有立马接话,倒是旁边的惠妃笑眯眯的说道:“说话伶伶俐俐,倒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声音低低一转,笑道:“瞧这格格生的花容月貌,想来和硕额驸定是不舍得嫁出去的。”
她话音一落,众人很注意的竖起了耳朵,云熙心头咚咚的跳着,大气也不敢喘,因她低着头,没瞧见旁边一桌的胤祥皱着眉,一副若有思索的样子。
康熙不说话,惠妃忙着赔着笑,道:“八阿哥如今建府有两年了,虽有了几个侧福晋,却没个可心的人主持内局,臣妾与良妃素来亲厚,也瞧着他长大的。如今瞧着小格格这般小模样,倒要向陛下讨个赏了。”
云熙闻言,猛的抬头紧张的瞧着康熙,半响才听得他轻轻的回应:“恩,是般配。”
“陛下!”云熙惊慌的跪下,道:“奴婢,奴婢······”一时半刻竟想不出什么拒绝之话,情急之下下意识的把头轻轻扭向胤祥的方向,眼里盛着光,三分害怕,三分哀求,三分爱意,剩下一份便是不知所措了。
胤祥心头一软,胤禛坐在旁边一把拉住,低声道:“别急!”
云熙指尖狠狠的攥着衣摆,滑腻的料子却像是长了刀刃一般狠狠的剜着她的心。低垂着眼,却感觉如芒刺在背,余光一扫,撞见方才和自己吵嚷的博尔济吉特家的格格恶狠狠的盯着自己,也不知心头哪里冒出来的想法,朗声道:“陛下,惠妃娘娘,和奴婢同桌的博尔济吉特家的格格比奴婢小一岁,又与奴婢素来情同手足姐妹,私下早约定一同出嫁,求陛下娘娘成全奴婢们的心愿。”
云熙心里又急又怕,心头只道,康熙总不能一次就嫁两个格格给胤禩,也不大会同一天指婚两次,眼下也顾不上自己是否合乎体统,忙不迭的就拉下一个来垫背。
康熙居然也没生气,反而也宣了那位格格上前。走了过场,便听得宜妃笑道:“没想到这位小格格也跟着鬼灵精似地。”一旁的众妃附和两句,其中一个温顺的笑着跟康熙说:“早听说博尔济吉特家出了颗小珍珠,如今一见倒真是了。只不过年岁小了一些,倒不如配了十阿哥。”
宜妃笑着瞧了那妃子微微点头,又瞧了眼云熙身边的小姑娘,康熙不说话,眼神逡巡一会儿,朗声道:“郭络罗氏指给八阿哥。”顿了顿,道:“博尔济吉特氏指给十阿哥。”
话音一落,胤禩胤俄出席谢恩。云熙跪在一旁,瞧着八阿哥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但眼里幽深,辩不清楚里头盛了什么。
心头一横,忍着眼眶里的泪珠子,咬牙道:“我不!”云熙一副豁出去的样子,眼里全是决绝,说:“陛下,求万岁怜惜奴婢一片痴心,奴婢喜欢的······”
胤禛眉头猛跳,正要开口,却听得胤祥缓缓的截住云熙的话:“十三恭喜哥哥们,也恭喜两位格格。”云熙被他的话一噎,怔怔的瞧着他温柔得像是在哄孩子一般得笑容:“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实在不合适浪费了。十三愿献曲一首,权当应景,望陛下成全。”
康熙微微一笑,摆手道:“准!”
胤祥身后的高世宁立即献上一支玉箫,十三站起来,顿了顿才开始缓缓吹奏。
箫音或如吟如唱,或如怨如慕,或如泣如诉,低沉时如大漠孤烟一般的悲凉,昂扬时如春回大地一般的悠扬,众人几乎暗自咂舌——这十三皇子何时有了这般高超的演奏技法?脸上或羡慕或崇拜,各不相同,唯有胤禛最是明白这首曲子的来历。
自永定河遇见仓津之后,这人隔三差五的便邀胤祥云锦阁一聚,他吹奏的技术高绝,胤祥师承于他,自然不会差到哪里。想到此处,便遥遥望着康熙,却见他脸色忽明忽暗,嘴唇竟微微发颤,胤禛暗自起疑,正思衬间,一曲终了。
此刻云熙满脸的哀求心痛期待愤怒,全被胤祥这一曲化去,徒留一脸漠然。她慢慢的跪下,趴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脑袋触地清晰可闻的朗声说:“奴婢谢陛下!”
胤祥坐在胤禛身边,神色有些发愣。他瞧着磕头的云熙,只觉那三个头是磕在自己心头上。一个个,一声声,铺天盖地的全部压在自己身上,压得他好似呼吸困难喘不过气!早知道古代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不由自己做主。但不知为什么,瞧着云熙最后那一刻瞧着自己的眼神几分凄楚几分不甘还有几分恨,最后她的脸上凄楚不甘和恨意全都缓缓化作一个妩媚的笑容。在胤祥的目光中,婷婷站起,仪态端庄的谢恩回席,每一个回眸,每一个转身都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迫不及待的展示自己的风华绝代······胤祥在这一秒深切的感受到自己的残酷。
胤祥看着风中烛火映衬下胤禛的脸,例外的没有感觉到暖意。他陡然心惊,手下意识的就要握住胤禛的,却猛然惊醒众人在场,堪堪缩回袖中。
茫然中似乎错过了什么,等回神之时,气氛早已又活络起来,众阿哥轮着给八阿哥胤禩和十阿哥胤俄敬酒贺喜,胤祥忙跟在胤禛后面,手里也捏着一杯酒,胤禩好似早一直等着他一般,瞧着胤祥仰头要喝,不着痕迹的迅速凑到胤祥耳边,用极小却极清晰的声音道:“八哥为你免了一劫,你怎么谢我?”
胤祥神情一顿,胤禩瞧着他不明白,眼里盛着不知名的光,低低说:“那小姑娘可求了额驸去请旨的,要不是我求了惠妃娘娘,所幸阿玛也正有此意,那小格格保不齐就是你的福晋了。”
胤祥听出一些眉目,笑道:“八哥喜欢她,好好待她。十三还小,福晋的人选阿玛心中有数。”
胤禩不再说话,微微一笑,连仰头喝酒的样子都从温柔中透出皇家的气度,但胤祥看得清楚他的眼神——一种会令人汗毛倒竖的猎人一般的眼神。
正闹得欢,忽听太监李德全高唱:“陛下赏十三阿哥玉屏箫一只,玉如意一柄!”
胤祥不明所以,忙着出来谢恩。众人见他接了赏赐,正要回席,却听到康熙幽幽的轻轻的问:“你的曲子是何人所教?”
“是当年自永定河一事之后结交的朋友所教。”
一句话问出,首先冷汗直冒的是太子胤礽。当年他听信张德明的话途中却险些遇害,所幸得救,回宫之后也没有和康熙上报这件事。如今虽没有出问题,此刻就怕胤祥和康熙详细说了,自己落了个欺君之罪。其次胸口跳的,便是一边坐着的胤禛。他不敢掉以轻心,狠狠的暗中观察康熙的脸色——连一个褶皱都不放过的看着。
胤祥此刻也心下忐忑。这曲子是仓津特意叮嘱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吹给康熙听,他虽不知曲子来历,但笃定仓津不会害他,何况他自己也想试探一番。如今冷不防的被康熙一问,肚子里只好打着各种草稿,准备全力应付。
“哦。”康熙出人意料的没有再追问,反倒温和和的笑道:“这曲子好听,比宫里的乐师好多了。朕心里受用,你有空便递牌子进来,吹给朕听。”
“谢主隆恩。”胤祥跪下,刚磕了一个头,便又听康熙笑道:“你的哥哥们都有差事做,朕瞧着你如今也大了,也有了个样子,多跟着哥哥们学习,不懂的就递牌子进宫来问,若朕在园子里,你要喜欢,在园子里住几天也无妨。”
康熙轻飘飘的几句话,惹得众人眉头直跳。几位大臣阿哥们无不把这几句话的每一个字揉碎了,嚼烂了,揣摩着康熙的深意。一时众人不敢贸然开口,胤祥也不知道康熙葫芦里装着什么药,听见康熙让他起来,答应着刚要回席,又听到康熙不经意的说:“朕对你这师傅很很好奇,得空了一块儿带进来,给朕瞧瞧。”
再不经意的样子,到了胤祥这里也是圣旨。胤祥答应了,心头乱糟糟的又回席吃了碗元宵,恭送了圣驾,才愣愣的回神回府。
胤禛胤祥二人各自分析了康熙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胤祥本想和胤禛说胤禩今晚的举动,因他看清了自家门口围了一小圈的人,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下,定睛一看中间站的正是一身蓝色织锦夹袄的仓津。
胤祥立时翻身下马,笑道:“你怎么来了?大冷的天,怎么不进去?”
李卫跟在胤禛后头,忙不迭的也下马,为胤禛拉稳缰绳。胤祥笑着扭头冲李卫道:“上次你不是嚷嚷着要见仓津么,他人来了,你倒规规矩矩的站在四哥后头。”
“我身边的人和你身边的比不得,守的规矩多。”胤禛冷着脸虽众人进了屋子坐下,他一路想的明白,今晚康熙的举动只怕和眼前这个一笑倾城的仓津脱不了干系,又怕胤祥就此深陷火热之中,语气中不自觉的添了护犊的感觉,“你教十三的是什么曲子?”
仓津好似不介意他的冷脸,反而冲李卫笑道:“你初一的生日,我早先说过要送你一柄如意,如今这如意就在十三手里,你不如问他讨个赏。”
李卫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他素来和胤祥亲近,但此刻胤禛在场,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妄言,只得开口道:“主子的赏奴才不敢讨要,倒是田文镜那书呆子近日不见影子,答应的礼物也没有踪迹。”
“你不提我差点忘了,我正要想四阿哥讨个人情,找个官给田文镜做做,外放几年,总是好的。”
“行了。”胤禛言归正传,问:“那曲子有什么含义?”
“含义?”仓津懒懒的打了个呵欠,缩缩脖子似乎疲惫不堪的说:“十三,我答应给你的礼物可拿到了?”
胤祥一头雾水,问:“什么礼物?”
仓津的眸子猛的清亮几分,笑道:“玉屏箫一只,还有可能会赏给李卫的玉如意一柄。”
胤祥胤禛猛的一惊,没有料到仓津连康熙的赏赐都算的分毫不差!心头一阵疑惑,却听得他脸色一转,无奈道:“十三,云熙嫁给八阿哥的后果你知道么?”他微微一叹,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脸,“你失去了一个契机。十三······”他有些复杂的看了胤禛一眼,道:“你们······”
胤禛此刻脸色又冷了三分,刚要发作,却听得高世宁忙着进来通报:“主子们吉祥。宫里派人过来了,要主子进宫呢。”
“刚从宫里出来,怎么又要进?”十三困惑的皱皱眉,胤禛却是在同一时刻问:“是召见了我和十三,还是只有他?”
“回四殿下,只传召了十三殿下。”高世宁话音一落,宫里宣旨的几位公公已经进来重新宣读了旨意,恭请胤祥上马了,仓津在一旁,眼睛微微一眯,朗声笑道:“十三殿下,喝杯热茶再去也不迟。”言罢,亲自斟了一杯,端到胤祥面前。胤祥不明所以,正要接过,几位公公忙拦着,尖声喝住:“万岁口谕,即刻进宫。十三殿下,要喝热茶,还是回宫里喝。”
胤祥也不纠缠,搁了茶碗就走。众人浩荡出去,唯有胤禛煞白了脸色呆愣在那里,只因他将仓津献茶那一瞬间低声对胤祥说的话,听得清楚明白。
“不论赏赐什么,都不能要!不论什么吃的,都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