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类的心脏停止跳动时,大脑还会继续运作。
擦到最后,她生气地把纸丢进垃圾桶,然后收起资料准备出门。
看到他浅色包裙的背后时,戴乐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脱下衬衫外套,走到门口,靠着墙静静等待。
小馥小心翼翼地把文件放在身后,挡住关键部位,然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打开门。
一件格子衬衫递了过来,“拿去穿上。”
戴乐说完,走进会议室,把刚才小馥弄脏的凳子搬了出来。
“有几个新入驻,你去处理。”他说完,搬着凳子走了。
看着戴乐利落的背影,小馥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温暖。
之后的故事,跟很多稀松平常的恋爱差不多。
小馥小脑不发达,走路不是左脚绊右脚,就是被门槛绊得摔个狗吃屎。
所以戴乐时时刻刻都牵着她的手,表面说着要摔一起摔,实际上每次都把她拉住,自己差点摔倒。
小馥因为工作的原因经常吃外卖,本来肠胃不好,不是拉肚子就是便秘。
所以戴乐包里一直都带着药,或者逮着机会就自己下厨,煲汤熬粥,焖肉炒菜。
小馥经常睡不好起夜,第二天没有什么精神。
所以戴乐每天睡前都监督她喝牛奶,给她泡脚,抱着她睡着,还在床边装了一个感应小夜灯,即便是企业了,一下床就能看到路。
戴乐说,小馥是他无数不确定组成的人生里,唯一的确定,所以要保住这个确定,他必须非常努力。
然而,毕竟年轻,毕竟普通。
所以,他们也有很多人都有的烦恼。
恋爱是风花雪月,生活是柴米油盐。
无数次吵架之后,戴乐终于生出一丝倦怠,冷战期间,他默默地出门,想出去走走,透透气。
回程的路上,一个黑影闪过,然后一阵钝痛袭来,之后的事情,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再次睁眼,戴乐发现自己在医院里,他是被哭声吵醒的。
“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他从病床上坐起,摸了摸小馥满是眼泪的脸颊。
然而小馥却像是听不见似的,依旧在旁边泣不成声。
“笨蛋,以后还跟不跟我冷战了?”他说着,想坐个舒服的姿势,一转头,却看见背后睡着一个人,而且身体上已经盖了一层白布!
几个护士护工进门,其中一个护士轻轻拍了拍小馥的肩膀,然后示意她往后让一让。
戴乐又惊又怕,他干脆站起来拉了拉护士,“怎么回事?!”
然而护士似乎也是感觉不到,也看不见他,麻利地和其它人把床推走了。
“喂!喂!”他看了一眼哭得的小馥,慌乱地追上了护士。
追到病房门口,他才看到父母和朋友,都是一脸沉重。
母亲一头乱发,神色憔悴,她看了一眼病床,有转头趴带了父亲的肩膀上,哭了起来。
父亲摇了摇头,开口想说点什么,又摇摇头低下头,他看起来老了几十岁。
“你们去吧,我们就不去了。”他沙哑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凄然和绝望。
哥哥眉头紧锁,默默地跟着护士往通道里走。
朋友们都不约而同地看了三人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跟着床往另一头走去。
“怎么回事啊?到底怎么回事啊!”戴乐愣在原地。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心底蔓延到身体,“喂!我在这里啊!我在这里啊!”
他大喊着,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他抓住每个人的手臂,拦住每个人的去路。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甚至没有人看得见他,一切都是徒劳。
然而他依旧不信,于是追去了太平间。
手腕上,那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是致死的原因。
大动脉破裂,失血过多。
他从来没有从第二人的角度来观看过自己的身体。
确实,如小馥所说,年纪轻轻,腰上就有一圈赘肉,有碍观瞻,除此以外,都还过得去。
死亡对于人来说,或许是向往,或许是恐惧,但更多的是心知肚明的必经之路,是感叹,也是猝不及防。
在戴乐平平无奇的人生中,太多事情都是来日方长,他甚至是忘了世事无常。
太平间的角落,他不再哭闹,不再怀疑,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
看着来来回回的陌生人进进出出,和这里放着的一具具曾经鲜活的生命告别。
他不再像平时一样感慨,说着:
其实死亡也是解脱,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多好。
或许对生命的这种蔑视,给他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再次从这里出去,外面的斜风细雨落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从前最讨厌的那种黏腻感。
之后的日子,明明是潮湿又闷热的雨季。
看得见树叶落下,却感觉不到风。
看得见艳阳高照,却感觉不到热。
他试着走曾经走过的路,去曾经去过的地方。
但,记忆就像流水一样,一点点,一丝丝,偷偷地从他的脑海里溜走。
父母回家之后,跟哥哥彻夜谈心,让他回家好好找份工作,别再漂泊在外,也愿意多花时间照顾小两口的孩子。
对小两口的要求降低,不再是逼着出人头地。
哥哥也有所感悟,拖家带口从外地归来。
两家人慢慢热络了起来,
他的死,似乎变成了一个润滑剂,让原本气氛僵持的家人们,变得有温度了许多。
如此看来,他的死,还很有意义。
然而因为从小的教育,即便如此,他对这个家也没有多少留恋,所以没过多久,他就去了曾经他小馥的家。
乱七八糟,一片狼藉,密闭又阴暗的房间里,小馥躺在床上,没有生气。
“小馥?”他走到小馥身边,突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场,“小馥,小馥?小馥!”
这种熟悉的气场不是别的,是绝望,是冰冷,是寂静无声......是死亡。
“小馥!”他看到床边打开的药瓶,里面还有一半不知道什么成分的白色胶囊,“小馥?!小馥!”
他用小馥的手指打开手机,紧急联络人里只有他的名字,微信里除了工作信息,也就只有他的聊天最多。
戴乐急得焦头烂额,他左思右想,想起了小馥还有个姐姐,关系不是很好,但好歹在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