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故地重返,物是人已非
当他攥着拳,气到浑身颤栗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飞羽哥哥、”那轻柔带泣的声音听得他欣喜若狂。
他急急转身,眸中的欣喜却在逐渐变淡,眼前一袭白衣的女子与夜灵有着七八分相似,一样的白璧无瑕,樱唇粉面,一样的柳眉明眸,袅袅亭亭,独独少了几分灵动可爱,多了些幽怨苦凄。
飞羽虽有片刻的失神,但还是一眼便认出这白衣女子是夜狸,没想到曾经那个贪吃嗜睡,白白胖胖的懒丫头,现如今都修炼成人,变成大姑娘了,而且还是个出落得亭亭玉立,出尘脱俗的大美人。
“狸儿、”他眉眼含笑,双臂张开,像之前的无数次一般,等着她投入自己的怀抱。
夜狸绿色的双瞳中泪花盈盈,她飞奔上前,扑进他的怀中浅声抽泣“飞羽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姐姐不要我了,我身边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别再丢下狸儿了,好不好?”
自那日与季暖分道扬镳后,夜狸便回到了苍山之巅,也只有在那里她才能感受到一丝温暖,那是飞羽哥哥的地盘,是她可以肆意撒泼的地方。
即便过了一千年,羽族所有人都遵循飞羽的嘱托,将她照顾得很好,对她千依百顺。
今日羽族突然倾巢而出,夜狸便知道是飞羽哥哥回来了,一千多年了,她失去了姐姐,却终于盼回了哥哥,今后的日子,她便要时时刻刻赖在他身边,再也不允许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飞羽紧紧抓着她的手臂,盯着她朦胧的双眼,有些不可置信的确认道:“你说什么?你已经见过灵儿了,她竟没有认你?”
夜狸点着头,哭得梨花带雨,语无伦次“姐姐为了那个负心之人不要我了,飞羽哥哥,你说她为什么那么狠心,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坏人将我们都给抛弃了,她明明是最疼我的姐姐呀,为什么凌承一来,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父王死了,姐姐和凤姨也不见了,连你都失了踪迹,狸儿每夜都是以泪洗面,每日都在四处漂泊着找寻你们。可我好不容易找到姐姐时,她又被那群如狼似虎的恶人围攻,我拼死救了她,她却再次为了凌承不要我了,狸儿究竟哪里做错了,为什么姐姐要为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抛弃我?”
这一番话好似万千利刃般,狠狠刺入飞羽心中,他拥着夜狸,双手攥到青筋暴突,浅蓝色的剪瞳瞬间变成了幽蓝,对凌承的恨意再度升华,这一次,他不会再放手了。
“狸儿放心,飞羽哥哥既然回来了,就一定不会离开你,而且飞羽哥哥还要帮你抢回姐姐,夺回你们的灵溪,以后,我们三人都会一辈子待在一起!”他宠溺的抚着夜狸的长发,勾魂摄魄的薄唇轻扬,幽蓝色的瞳孔迸发着阴狠的光。
“真的吗?”夜狸不是不相信飞羽哥哥,只是觉得姐姐早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会再回头了。
飞羽抚去她面颊上的泪珠,盯着她的眼,勾唇笑道:“当然是真的,飞羽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那狸儿可以不哭了吗?”
他虽是在劝慰夜狸,但心里却泛着难言的苦痛,那个无忧无虑的小丫头长大了,却再也不似曾经那般天真活泼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凌承害得,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夜灵为了凌承竟连妹妹也不认了,这个仇,势必要讨回来!
飞羽魅惑无双的颜逐渐变得冰寒,他攥着拳拧眉盛怒,但片刻后又转身不断的急咳呕血,御水颠覆带来的反噬之苦,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现如今也只能先回苍山之巅养伤,待他整顿好羽族之日,必是夺回灵儿之时。
夜狸急切的唤着“飞羽哥哥”,飞羽便对她摇头笑了笑,随即带着她离开了知水涧。
……
此时,宋忘尘与季暖二人已经回了暮溪,二人刚换下那一身湿衣,准备去找俞漫时,就见唐肆言慌慌张张的跑进了南院,吐息不均道:“不好了,俞漫不见了,我找遍了她可能会去的每一个地方,都没找到她,你们说,她会不会想不开啊?”
季暖瞬间便慌了神,天都快黑了,俞漫一个人能去哪儿,她抓着唐肆言的手臂,有些失控的摇晃着他,瞪眼质问:“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照顾好她吗,你怎么能将她弄丢?”
她的力道极大,将唐肆言晃得晕头转向,宋忘尘忙将她拉开,让她冷静些,这才问起了唐肆言缘由。
唐肆言揉着自己生疼的臂膀,极其委屈的言:“我是想照顾她来的,可她一直在哭,哭了一会儿又说饿了,让我去拿东西给她吃,还说会在南院等我,那我不是不能不去嘛,去了回来她就不见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抬眼怯弱的观察着季暖的反应,随后又有些心虚的低着头,暗自埋怨自己太蠢,看个人都看不住。
俞漫要是真出了事,季暖也就垮了,她们之间已经不只是单纯的姐妹那么简单了,俞漫腹中怀的可是江雨的骨肉,是她二人共同的羁绊,也是季暖的精神支柱,可他倒好,将俞漫给弄丢了。
季暖紧咬着下唇,泪水在眼眶中来回打转,心中好似被鞭抽了一般,痛到浑身颤栗。
江雨死了,她伤心欲绝,飞羽哥哥回来了,她想见却不敢见,也不能见,现如今连俞漫也不见了,她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宋忘尘双手扶在她的肩头,细声劝慰道:“小暖、你听我说,俞漫今日说过一定会生下孩子,所以她不会想不开,她可能就是出去散心了,又或许是去了某个地方也不一定!”
讲到此处,他突然想起了明阳山,或许俞漫会在那儿,那间小木屋虽是江雨的幻术所化,但里面布置得十分温馨。那时他便猜测俞漫并非被挟持离开,而是心甘情愿的跟着江雨隐居山林,直到在悠然居见到江雨对俞漫百般呵护时,他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想法,这也是他后来将焰丹与灭世寻回,交给俞漫的原因。而今日俞漫说的话,更是映证了他的猜测,所以说她最有可能会去的地方定是明阳山。
“走!我带你去找她。”他拉着季暖疾步出了南院,与迎面而来的程筱柔简单招呼了一句,便御剑离开了。
程筱柔前来本是为了询问水患之事,但现在好像也没有必要再问了,无论今日那作恶的妖魔与季暖有着什么不一般的关系,无论他的目的为何,季暖与师兄一定能处理妥当!
她手中拿的是俞漫的亲笔信,或者可以说是先祖暮寒留下的信,信中写到,“修行之初衷皆为善,概以守护苍生为己任,以安定天下为宗旨,苍生也,万物生灵也,普天之下,众生皆平等,凡世间之妖魔精怪,无是非过错者皆为善,祸乱世间者,当以度化为主,镇压为辅,只有那罪大恶极且拒不悔改者,方可诛之!望汝谨记!暮寒字。”
俞漫留下信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离开了这个曾让她引以为傲的地方。
千年前,暮寒站在暮溪山顶便觉得是一览众山小,是他一生的成就,是人生巅峰。
但如今站在暮溪校场边沿俯视向下时,俞漫眼中见到的,全是森森白骨,是成千上万条生命堆砌起来的活人墓,所以这个地方,她再也呆不下去了。
她回到了生命初始之地的明阳山,行走在枯叶遍地的青石路上,内心无比的惆怅。
这里千年前有一座道观,只是后来被齐霜一把火给烧了,从幼时暮寒便觉得此处太渺小,他应该属于更高尚更宏伟的地方。
时至今日,俞漫却觉得明阳山才是她的归属,心始于此,命也终将会留于此。
踏过潺潺而流的小溪,便见到了那棵高大叶红似血的枫树,江雨死后,那幻化出的木屋也随之消失了,她一手抱着承装着灭世的木盒,一手提着绣花鞋,像往日一样,赤足踩在那一片枯黄之中,聆听着枯叶碎裂的“沙沙”声,好似连同那颗脆弱的心也被撕裂了一般。
一片片枫叶从眼前飘洒落下,就像一场猝不及防却又转瞬即逝的爱情一般,催促着她眸中的清泪滚滚坠落。
暮寒用大半年时间的精心谋划,换来了十年的万人敬仰,千年的铭刻于心,又用了十八世的生死轮回,换来了十日的连枝共冢,是幸运,也是苦涩!
俞漫立定在枫树下,将那柄与枫争艳的灭世缓缓拔出五分时,红唇微启道:“你承我一生,我便还你一世,记得一定要等着我,很快很快,我就能来寻你了!”
她唇角上扬,落雨连珠的泪“啪嗒啪嗒”坠落在剑身上,在那红艳的刀刃上,留下了一朵朵晶莹的珠花。
长剑回鞘的声音响起后,她便将它装入木盒,捧着土,一点一点的埋在了枫树之下,连同她的愁思一起葬入了尘土之中。
晚风拂过,她单薄的背影显得格外的羸弱,但眸中的泪水总算是被吹散了,倦意一遍遍袭来时,她便抱膝坐在枫树下,瑟缩成一团,像冰天雪地里一株含苞待放的雪莲一般,孤寂清冷,却又顽强生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