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冲撞道士
多年后,巫衣再想起五岁那年的事,只觉得那个冬天真冷,格外的冷,冷彻心扉。
这年冬至,周王朝的创立者太祖皇帝驾崩,皇后扶幼子沈天抒登基,年号文宗。太后垂帘听政第一日便令京都百姓为先皇戴孝一月,以全百姓爱君敬君之心。
太后懿旨一下,百姓纷纷听命,不管男女老幼都是素衣白裳。不过几日,京都迎来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两天一夜,站在城楼上的兵将,放眼看去只见整个京都都沉浸在一片白色中,不懂是大雪染白了京都,还是百姓的衣裳装裹了皇城。
因为先皇刚刚驾崩,百姓不敢高声玩乐,人人低调来去,整个都城显得要比往年清静许多。
这天清晨,大将军府的后花园,下人们正忙着打扫积雪,五岁的褚衣用过早饭后,穿着一件白狐皮袄子,跟在下人的身后玩弄着雪花,想要推个小雪人,一双小手也因此冻得通红。
刚好照顾褚衣起居的徐嬷嬷路过,看见自己小姐在雪地里来回穿梭,搓着各种形状的雪珠子,吓了不轻,这要是冻个好歹,她哪里担得起责。
念及至此,徐嬷嬷赶紧近前,拉起褚衣的手,替她拍去黏在袄子上的白雪,不住地说道:“我的好大小姐,你怎能在此胡玩,这不要煞我命。”
褚衣小手叉腰,冲徐嬷嬷做鬼脸,趁她不注意,一溜烟又跑别处去了。
徐嬷嬷再也没有想到她的小姐这么一跑,竟会惹出一生的不幸。她若是知道,无论如何不会让小姐从她眼皮底下跑走。
话说,褚衣从徐嬷嬷处跑走,就径直往前厅奔去,想着趁家里人不注意,偷溜到街上看看。
褚衣没想到会冲撞到人,还是一个道士装扮的人。
她摸着自己被撞痛的琼鼻,眨着一双美丽的眼睛,天真地看着面前捋着胡须的道士。
她还没来得及问这个道士从何而来,来此何事,就听到祖母的呵斥声“胡闹,堂堂大将军府的大小姐,怎么能这样横冲直撞,冒犯了真人。”
褚衣向来有些怕祖母,被她一训,立马像只乖巧的小猫,垂头无言,再也不似刚才与徐嬷嬷玩笑般开朗。
祖母王氏见她无话,便继续问道:“带你的嬷嬷呢?她躲哪里清闲,竟让你一个人疯玩。”
褚衣怕连累了徐嬷嬷,便壮了些胆子,说道:“不怪嬷嬷的,是我自己趁她不注意跑出来的。”
王氏刚想唤下人将褚衣带下去,教由她母亲管束。不曾想,却听到一声长叹。
王氏不解地看着被自己孙女冲撞了的道士,他是无因真人,来自京都有名的白云道观。
只见无因真人,不住地瞧着褚衣,接着又是一声叹息,看着王氏只说“可惜,可惜。”
王氏知道无因真人定是看出了什么玄机,当下唤过丫头,将褚衣带去交由夫人管教。自己请道士就坐后,试探道:“真人为何又是叹息,又是连连可惜?”
无因真人整了整自己的双袖,说道:“只怕冒犯了老夫人合府。”
一听这话,王氏就有些慌了,她向来信奉佛道,每逢初一十五吃斋念佛,平素里也不时地施粥赠衣。为的就是向诸天神佛祈求合宅安宁,瓜瓞绵绵。
所以,此时王氏乍听无因真人这话,就有些心惊。她止不住咳了两声,道:“还请真人直言不讳。”
无因真人听了此话,便开始说:“贵府的这位大小姐,虽是出身高贵,只是‘此女命硬,至亲短寿’。”
王氏听了这话,惊的洒了一身的茶水,都忘了唤人打理。
无因真人见状,忙起身,道了句“老夫人府上不便,在下今日就先行告辞,改日再来为老夫人讲经释义。”
王氏见真人要走,急急唤住:“还望真人不吝赐教,指条明路为好,不枉真人慈悲之心。”
无因真人听了王氏的话,便住了辞行的脚步,醮着王氏打翻在桌的茶水,写了个‘弃’字,随后便自行离去,只留王氏呆呆望着道人留下的字。
话休烦说,这边褚衣一被丫鬟带到母亲巫颜的住处,便立马抛开领她的丫鬟,一边娇声叫着母亲,一边喜笑颜开地往里屋寻去。
哪知褚衣在母亲屋里寻了个遍,也没瞧见母亲的踪影,问了几个丫鬟才知,母亲半个时辰前往厨房方向去了。褚衣只好过去瞧瞧,看看母亲是否在厨下。
果然,褚衣刚到厨房门口,就听到母亲温柔的嗓音,“衣儿一向喜欢我做的枣泥山药糕,累些怕什么。”
原来母亲在给自己做枣泥山药糕,褚衣喜滋滋的想着。
褚衣躲在厨房门口,偷偷往里瞧了几眼,母亲一边给自己做糕点,一边同徐嬷嬷说着话。
褚衣正想着要不要偷偷进去给母亲个惊喜,就看到几个下人正着急忙慌地往她们这边走来。
那个走在最前头的丫鬟,褚衣是认得她的,那是二娘连天雪房里的梳头丫鬟梅香。
褚衣看他们神色凄凄,完全不似平时模样,不知道他们来这里做什么的。
褚衣还在想着他们的来意,只见他们已经走到她跟前了,领头的梅香突然停下脚步,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便径直往里走。
梅香可能没想到,她的那一眼,便已令五岁的褚衣心慌不已,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年幼的褚衣本来打算偷偷进去吓吓母亲和徐嬷嬷,就算她们会恼,只要她撒撒娇,就能哄了过去。
然而,梅香一行人的到来却令她瑟缩不前,一个人无助地靠在门边,两眼不眨地盯着屋里的众人。
只见梅香几人恭恭敬敬地朝大夫人巫颜行了礼,小声说道:“少爷短折了,夫人节哀。”
褚衣被他们的话弄得有些怔愣,她害怕地往里看着母亲,只见母亲没反应过来似的,死死地盯着下人,吓得那些报话的下人头都不敢抬。
一时间整个厨房寂静无声,针尖落地都能叫人听着。就在众人都屏息静气的当儿,褚衣听到徐嬷嬷的训斥,“不要命的狗奴才,大清早就敢在大夫人跟前胡言乱语。”
梅香和几个下人忙跪下道:“这种事奴才们哪里敢胡诌。老夫人此刻悲伤过度,六神无主,恰巧将军又不在府上,因此二夫人特命我等前来报知夫人一声。”
巫颜闻言,只觉得天旋地转,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眶里滑出,顺着白皙的脸庞,掉落在冰冷的地上,仿佛心碎的声音。
徐嬷嬷见状赶紧搀扶着夫人,小声说道:“夫人莫要太过悲伤,我们先去瞧瞧大少爷再说。”
巫颜此刻已无力说话,由着徐嬷嬷说话做事,她自己仿佛一只脱线的风筝,随风来去,早就没有精力去顾及周遭的一切,所以从自己的女儿褚衣身边经过时,她都没了反应。
徐嬷嬷看着呆愣一旁的褚衣,轻声说道:“我的小姐,你先回房里去,不要乱走动了,此刻我们也照应不到你。”
褚衣听着徐嬷嬷的话,看着母亲头也没回的背影,一种悲伤的情绪莫名涌上心头,眼泪止不住的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