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庶女又如何
侯立在花园外的丫鬟们,在听到徐嬷嬷的哭喊声后,也都齐齐奔了进来。不到盏茶时间,将军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大夫人离世的消息。
一时间整个将军府的人都在议论着两年前无因真人临走前留下的预言——“此女命硬,至亲短寿”,本就悲伤痛苦的褚衣,被这样的流言蜚语伤的体无完肤,却从来没有人愿意去体恤这个年才七岁的女孩心中的苦楚。
生母的离世,对褚衣无疑是致命的打击,她原本还有可以相依为命的母亲,现在连母亲都离开了她。
父亲又因军事繁忙,常年在外,无暇顾及家中诸事。于是,偌大的将军府,她却找不到可以依靠倾诉的亲人。
褚代毕竟是开国大将军,他的正妻离世,在朝堂还是起了一定波澜,何况还有“女儿克母”这样的传闻,更是为一些贵妇人提供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太后和皇上念及褚代功勋卓著,特别准许褚代归家葬妻,处理家中后续诸事。
巫颜虽是红颜薄命,但毕竟是大将军正妻,丧事办的还是相当隆重,前来吊唁的达官贵人也不在少数。
褚衣自从母亲离世那一刻,就没掉过一滴眼泪,为此所有人都在暗中指责她“小小年纪,心思不纯,阴毒不孝。”
然而褚衣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无动于衷,凡事都听之任之。
母亲丧事办完之后,她依然吃吃喝喝,不见悲伤落泪,仿佛一切如常,对她没有丝毫影响。
没有人能理解褚衣内心的悲苦,夜半无人时她常常垂泪到天明,哭的悲痛欲绝,只是在人前却从不肯落下一滴泪。
老夫人王氏原本就对褚衣继续留在将军府而耿耿于怀,如今见她生母离世还一副无关痛痒的模样,对褚衣更觉厌烦。
王氏时常在儿子褚代耳边絮叨“褚衣八字与将军府不合,不如将她送回老家将养。”
对于褚代来说,褚衣毕竟是他的嫡女,虽说他待母至孝,到底于心不忍,为此总是以“夫人魂魄还未走远,怕寒了她的心,过些时候再说。”为由,将褚衣的去留暂时搁置不提。
王氏虽不好越过儿子的想法,将褚衣强行送走,但也见不得褚衣继续顶着大将军府嫡女的名号。
为此,王氏态度坚决地向儿子表示,“巫氏既已亡故,当将妾室连天雪扶正,而如今她只有褚风一位孙儿,断不能委屈了他,应让褚风继了嫡子的名头,若是褚风为嫡子,那他的亲妹妹褚青青自然也就是我将军府的嫡女了。”
褚代有些犹豫地问道:“那褚衣呢?”
王氏面露不豫,“提到她我就心烦,让她当我褚家的庶女,我看都便宜了她。凡事都有退有让的,你既觉得她不便送回老家,自然也该同意我的其他建议。”
母亲王氏的提议虽说令褚代为难,最后还是同意了。
因此,巫颜逝后不过三个月光景,褚衣的地位便急转直下,由大将军的嫡女降为了庶女。
其实,说是庶女,褚代不在家的时候,褚衣的处境只怕连下人都不如。
若是巫颜当真泉下有知,只怕灵魂难安。
堂堂的大将军府,妾室扶正,嫡子嫡女换了人儿,自然也是要热闹一番的。
然而,关于此事,人人都有不同的心思。
徐嬷嬷常常暗地里叹气,替自己的小姐鸣不平。她心疼小姐,可她只是一个老婆子而已,除了叹气和心疼也没有别的法子。
褚风虽然进为嫡子,但也不骄不躁,私下多次去见褚衣,即使两人不言不语,他也愿意静静地陪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坐会儿。
而褚青青就不一样了,她喜笑颜开,得意洋洋。虽然,她才六岁,却早已明白身份地位的意义。
为此,她总是在褚衣面前炫耀她的新身份,想以此践踏褚衣的自尊心。
可是,无论褚青青怎么欺辱,褚衣都视而不见,对此褚青青反倒觉得没趣,也因此对褚衣更生厌恶。
褚代因为自觉的有些对不住褚衣,于是便趁着在家的时日,偶尔陪陪褚衣读书写字,只是褚衣待他偏了冷淡,父女在一起时,总是冷冷相对,无话可说。
褚代以为褚衣是在怪他夺了她嫡女的名分,其实褚衣只是不懂怎么面对父亲而已。
在褚衣心里,她觉得这个父亲离自己很远。
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日子就如白驹过隙,明日又该是褚代离家回军营的日子了。
这日,褚代原本正陪着褚衣看书练字,忽有下人进来,向褚代耳语几句,褚代不及嘱咐褚衣什话便急急离去。于是,一时间这个宽敞的大院,只剩了褚衣一人闲坐看书。
褚衣方才看了几页书,就听到了几阵脚步声,正在向自己靠近。
褚衣原本不想理会,却听到一道温和的嗓音“将军府上,一切可都安好?”于是,忍不住抬眼看了看。
只见父亲褚代跟在三个比她年长不了几岁的少年郎的身旁,此刻正微低着头,向身着玄衣的少年郎说道:“承蒙挂念,敝府一切都好。”
褚衣闻言,嘴角扯出一丝难言的苦笑。她自以为没人见着,其实早已落入洞察分明的玄衣少年郎眼里。
褚衣见父亲对三个少年郎态度端正客气,正猜想他们不知是哪家的贵公子,居然能让堂堂的大将军屈礼相待。就听到玄衣少年继续说道,“这位想必就是将军的嫡女?”
褚衣眉头微皱,看了眼说话的玄衣少年,又看了看略微尴尬的父亲,眉眼一抬,微笑说道:“不敢不敢,庶女褚衣。”
褚代听了,面色微红的看着玄衣少年,道:“见笑了。”
玄衣少年只是摆了摆手,表示“无碍,小姐是个实诚的人。”
褚衣对玄衣少年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向父亲施礼,而后便道:“父亲既要款待贵客,女儿就先退下,不惹贵客笑话了。”
褚代看了眼玄衣少年,向褚衣点点头,“去吧。”
褚衣刚走了两步,就听到一人说,“将军家的这位小姐很有趣。”
褚衣于是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说话的是站在玄衣少年左边的白衣少年。褚衣还在想白衣少年话里的意思,就听另一位青衣少年说道:“的确如此!”
多年后,褚衣才知道那白衣少年是丞相大人柳敬亭的儿子柳南风,而那青衣少年却是宫王府的世子宫汉卿。至于那玄衣少年,身份更是尊贵,不是常人能私议的。
后来,褚衣再想起今日之事时,方才明白原来她与他们的缘分早在多年前就已在命运的齿轮下开始转动了。
只是,那时的她和他们还都不曾意识到彼此的牵绊在多年后会如此之深。
那日,褚代听了少年郎的议论,轻咳了两声,笑道:“让诸位见笑了。”
玄衣少年哈哈两声,道:“毕竟小女孩心性!”
玄衣少年的话让褚衣有些哑然,褚衣心想“小女孩?他自己也比我大不了两岁吧,说话老气横秋的。”
褚衣赶走了脑袋里的想法,不再回头,径直走出了父亲的院子,回到自己的小屋去了。
其实,那日褚衣若是回头的话,说不定就能遇到看向她的两道不同的目光。
话说,那日褚代和三位少年郎在书房里谈了整整一天,直到日落西下,将军府的下人才看到自家的主子恭恭敬敬地跟在三个少年郎的身后,客客气气地送他们出门,还一直站在大门口目送着他们远去。
直到瞧不见三个少年的身影了,自家的主子还是若有所思地站着,许久不动。
对此,府里的下人都在猜测少年郎的身份,他们心里都在想“究竟是什么人家的贵公子,能让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这般礼贤客气。”
当然,这样的想法下人们也只敢在心里嘀咕一番,明面上谁都不敢在府里私下议论家主的事,毕竟可轻可重的,有些事并不是他们当下人该想能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