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产病
“夫人有所不知,我娘是被人给害的。”马车上,星儿咬着唇瓣,嘴里噙着一丝恨意。
“被人害的?被什么人给害的?”
“我大伯还有小叔他们。”星儿攥紧了手:“可我没有证据,我兄长也没有证据。”
“这庄户人家,添丁进口是好事,你大伯还有小叔为什么要害你娘。”
“因为我爹死了。”星儿抬起一双泪眸:“我兄长并非血亲,乃是我爹成亲前在外头捡回来的孩子。”
“义子?”
“是养子。”星儿重复:“早年间,祖父家贫,家中积蓄只能供大伯一人娶妻,我爹他原是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的。二十二岁那年,在路边捡到了我兄长。为了养活兄长,我爹这才背井离乡。没曾想,竟跟着一个贵人,得了些钱财,也学了些做生意的手段。二十八岁那年,爹爹带着兄长衣锦还乡,在媒人的介绍下娶了我娘,之后生下了我。有儿有女,爹娘原是不打算再要孩子的,不曾想,过了这许多年,我娘竟意外有了我妹妹。”
“你娘嫁给你爹的时候多大?”
“十六岁,生下我的那年,刚好十七。我今年十四,我娘已经三十一岁了。”
“三十一岁?”颜素问寻思着:“这个年纪,的确不算是生育的最佳年纪,搁到她那个时代,也接近高龄产妇了。”
“知道自个儿有喜的时候,我娘也吃了一惊,觉得有些见不得人。我爹倒是很高兴,请了大夫,还让开了补养身体的药物,就期盼着我娘能顺顺利利的将这个孩子给生下。我娘见我爹是打心眼儿里高兴的,也觉得这是老天爷给的夫妻,就把妹妹给留下了。”
“你方才说的,有人要害你娘又是怎么回事儿?”
“近些年,我爹的身子有些抱恙。按照祖上的规矩,若我爹不在了,这当家做主的便是我兄长,家中财物自然也要留给兄长。可大伯父他们非说我兄长是抱养的,没有资格继承我爹的东西,我爹与他们几番争执,没争出个结果,却让自己的病情越发严重。兄长,亦是个有能耐的,也不在乎家里的这些东西,就在族长面前写了东西,然后自个儿收拾包袱离开了。
兄长离开,原是不想爹爹再生气。不曾想,爹爹却以为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兄长,郁闷成疾,没过几天人就走了。我是女儿家,迟早都是要出门的,爹娘就算再疼我,也不可能将家中所有的财物全部留给我做家长。我大伯跟小叔他们觊觎我家的东西,又唯恐我娘生下的是个弟弟,这才合计着谋害我娘。”
“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
“有,不光有物证,还有人证,是我大伯母亲口说的。白纸黑字的,可不容他们抵赖。”星儿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来:“我怕他们给偷走,这东西一直都是随身携带的。”
“这是你大伯母亲述的?”
“是,是我大伯母亲述的。唯恐她日后抵赖,我与兄长还特意寻了族里的有威望的人,在现场一起听着。夫人请看,在我大伯母的口述中,她说她曾多次劝我娘放弃腹中胎儿,可我娘怎么都不答应。于是,在大伯父的几番催促下,她决定自己动手。我大伯母年轻时曾在富贵人家当过丫鬟,见多了这大宅子里头的各种腌臜手段,可因为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以至于她不断将动手的时机往后延。
自爹爹走后,娘亲的心情一直都不太好,日常吃的也不多,且都是兄长与我亲自料理的。可就在半月前,兄长因为有事外出,不在家中。我一个人既要照料娘亲,又要管着家里的事情,分身无暇。大伯母就趁着这个时候,以来探望娘亲为借口,哄着娘亲喝下了她掺有薏米和红花粉末的老鸡汤。
未免被人发现,大伯母还特意将碗筷给清洗干净,又盛了半碗没有放东西的老鸡汤搁在厨房里。可让她始料未及的是,我娘在喝鸡汤的时候,不小心撒了些,那些鸡汤落在了床单上,且从里头发现了薏米和红花。哦,忘记说了,我阿爹跟我兄长都是做药材买卖的,这薏米与红花,他们最是熟悉。”
“红花具有活血、破淤、痛经的功效,是一味强烈活血的药材,虽可以导致孕妇流产,但多半被心怀鬼胎之人用在怀孕初期的妇人身上,这用于孕晚期的,我倒是头一回听说。这薏米的功效与红花差不多,但在量少或者不经常服用的情况下,导致产妇早产的概率也不高啊。”
“我兄长也是这么说的,若只是这两味药材的话,不至于会有那么大的反应。逼问的紧了,我大伯母才支支吾吾的说,她在我娘喝下老鸡汤之后故意用言语刺激她,我娘经受不住,这才有了反应。稳婆来了,可因为我娘还不到生妹妹的时候,妹妹是横在娘亲肚子里的。若非神医有办法,我娘跟妹妹只怕都活不下来。”
“你大伯母这么做,就只是觊觎你家的钱财?你家很富裕吗?”
“看夫人的穿戴,应该是家世很好的人家吧。我们家跟夫人家是没有办法比的,可搁在村子里,算是富裕的,至少从年头到年尾,家中都有余粮,也有银钱花销。大伯父一辈子不成气候,日子过得异常艰难,小叔他们也没什么本事,但还算本分。爹爹还在的时候,家中就时常接济他们,那个时候,也还算和睦。爹爹病故后,他们就开始动歪脑筋,一方面是担心娘亲生了妹妹之后不再管他们,另外一方面,也是觊觎我家的院子,贪没我家的钱财,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
“人在做,天在看,就算是孤儿寡母,也不是那么好让人给欺负的。”颜素问轻握了一下星儿的手:“十四岁,虽说还是个少女,可遇到这种情形,也只能站在你娘跟前,学着去保护你娘和妹妹了。”
“夫人说的,星儿都明白。星儿不是一个人,还有兄长呢。得知娘亲出事,兄长第一时间就赶回来了。有兄长在,有兄长的那些好朋友在,大伯父跟小叔他们根本不敢欺负我们。星儿现在担心的只是娘的病。妹妹还那么小,虽说星儿与兄长也能照看,可哥哥姐姐终究还是替代不了娘亲的。”
“你放心,我会尽力的。”颜素问轻叹一口气,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小药箱上。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星儿家中。偌大的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间房舍内,还有些人气。
星儿娘躺在床上,整个人就像是一张浸过水的纸片,气息微弱的俨然已到了鬼门关口。
这中医讲究的是“望闻问切”,望有了,闻有了,这问却是问不出什么来了。诊脉,发现星儿娘的情况比自己预估的还要严重,颜素问的眉头不知不觉的就皱了起来。
“这位夫人的病情很复杂吗?”顾长风见颜素问皱眉,不由开口问道。
“复杂?那我娘的病还能治好吗?”床边,星儿的兄长,一个外表看上去特别干练的年轻人脸色很不好的问。
“我是个不会说谎的女大夫,且这患病的又是你们的至亲,所以我也不打算说谎,更不打算只说些好听的宽慰你们。”颜素问说着,目光从两兄妹的脸上一一划过:“你们娘亲患的是产后病,跟她之前喝过什么没有特别的关系,而是因为在分娩时遭遇难产,导致产后失血过多引起的。如果只是单纯的失血症,还好说,只需要开个益气补血的方子就好。虽说这益气补血是个长期的活儿,可只要坚持下去,总能给补回来。你们娘亲的情况却有些复杂,她除了产后失血过多外,还伴有恶露不下,心下满闷,气粗喘满,恶心呕吐,神昏口噤等并发症,病情十分复杂,想要根治,怕是不易。”
“那夫人,还能救我娘的性命吗?”星儿兄长急切地问。
“我尽力。”颜素问又仔细查看了妇人的情况:“星儿跟我说过你的情况,我想你应该明白尽力这两个字的意思。”
“明白,我明白。”星儿兄长先是低了头,紧跟着深吸一口气,将脸抬了起来:“请夫人务必尽力,不管是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给。爹爹临走时交代我无论如何都要将娘亲给照看好,将她腹内的孩子给照看好,结果我却……若是娘亲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怕是再也没脸去见我爹了。”
“你的心情,我亦是明白的。你带着妹妹先出去吧,我再仔细看看你娘的病症,先拟个方子出来。这越是复杂的病症,用药就越要仔细,一钱之差,就回天乏术。”
“谢夫人,我们两兄妹在此谢夫人了。”
“起来起来,我这连药方都还没开呢,你们这是做什么?”眼见着两兄妹就要给自己下跪,颜素问吓了一跳,赶紧将二人给拦住:“去吧,你娘这里就先交给我,你们两兄妹好好都回屋好好睡一觉。瞧你们这脸色,看起来比你们娘亲也好不到哪里去。想要照顾好你们的娘亲,首先要照顾好你们自己。你们若是病了,垮了,你娘还有你们那个尚未满月的小妹妹怎么办?”
“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娘的。”
“那就是了。哦,对了,那个神医呢?没溜的吧?”颜素问看了眼院子:“若是没溜,就让他过来,我有些话要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