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桃夭灼――公子
()古人的生活很单调,一日三餐,天一黑就该睡觉了,就拿平阳公主府的歌姬来说,每日除了练琴唱歌之外,好像并没有其他活动了。
我唯一能算的上娱乐的事情,就是和赵尝一起去马场看马,因为我不会骑也不敢骑,而且马场上总是有人在练马,我们俩一个是骑奴,一个是歌女,没有资格参与。好在仗着平阳公主的地位,可以四处走动,也没有太多的限制。
这一日,在梅苑中练完琴,我独自留了下来。我喜欢空荡荡的梅苑,有种幽静淡雅的感觉,不像人多时那样吵闹。坐在雕花长廊中,靠着栏杆,静静地看着浮云飘去,天空中经常有成排的飞鸟经过,古代的自然环境很好,空气清新,绿色天然。只是太寂寞了,每次安静下来我就会不停地想念我的家人,我的现代生活,想到最后只能无果而终。
我抱膝踞坐,双手托腮,梅苑中的桃花刚刚开放,偶尔有几片粉红的花瓣飘落。轻声哼着歌,一边哼着一边情不自禁地在原地转了起来,长长的水袖随风摆荡。
“李姬不但歌唱得好,舞技也了得。”梁公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后,斜身倚着栏杆,伸手掀起纱帘,一手握着竹简,依旧是那副闲散悠然的模样。
“我这不能算是舞,最多就算乱舞。”我捋了捋衣裙,随意靠在他身旁的栏杆上。
“你不是李姬。”他语气淡淡地,毫无预兆地开口说道。
我心中猛然一惊,抬起头来,只见他微笑着看向远处,让我有种他并没说话的错觉。难道他看穿了什么?我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嘴上却故作镇定地说道,“你也不是梁公子。”
他突然朗声一笑,起身走到院子中央,站在桃花树下,回过头来望着我,和煦的春光映出他褐色的瞳仁。
“她从不会这样对我说话。”梁公子缓缓地说着,轻轻击打着手中的竹简。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的我,必定不是昨日的我,不是么?”我微笑着靠在栏杆上,秀目轻扫,盯着他身后的桃花树。
“呵呵,说得好。”他停下动作,手指轻弹,树上落下一朵桃花。他伸手握住,轻轻插在我的发髻上,摇了摇头,挥袖走去了。
我一阵莫名奇妙,摸着头上的花朵,这个梁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走出梅苑正碰上翠缕和赵尝。
“瑶歌,一起去马场。”赵尝热情地说道,翠缕也跟着走了过来。
“好啊,整天闷在这里,都要憋出毛病了。”我吁了口气,还是和赵尝打交道比较轻松,不用费尽心思猜测意图。
转头却看见翠缕黯淡的神色,我突然想起她见到霍去病时的神情。原来是去偷偷看望那小子呢,我心里有种窥探到别人**的得意。
“我今天身体不舒服,你们去玩,我想回去休息一会。”我做出疲惫的神态,一手推着他们。
“要不要看郎中?”翠缕赶忙问道,我却能感到她言语中的欣喜。
“没事的,躺一会就好了!”我向他们摆摆手,转身离开。我可不想当电灯泡,不过恐怕翠缕也之前的我一样,不能自拔了。她还劝我要断了念想,可我看她的痴心不亚于我。
那霍去病呢,他会在意我们这些歌女吗?也许在男人的心中,江山永远比美人重要,何况是他这样的天纵俊杰,大破匈奴,中兴汉室才是他毕生所求。
远远看见青雪居门前的梅花树下,站着一个淡黄色的身影。听到脚步声,那人回过头来,我却停下了步伐。霍去病身着一袭米黄色的布袍,长身玉立,腰间挂着长剑,在摇曳的树影中,恍然如梦。
我揉了揉眼睛,看见他微笑着冲我挥手,他笑起来的时候露出调皮的虎牙。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疑惑着问道,我想不出他出现在这里的任何理由。
“我的羽林腰牌落在你这里了。”他伸手拍着腰带,耸了耸肩头,无奈地笑着。
“什么腰牌?”我更加疑惑,侧头盯着他。
“那晚我送你回来,腰牌就在我衣袍的袖袋里。如今不见了,我想应是在你这里。”他双手抱肩,不急不缓地说着,他的声音真好听,就像山间的泉鸣。
“那赶快进来找找。”连忙跑了进去,霍去病大步跟在我身后。推开房门,他也跨了进来。
跪在床边,仔细摸索着,被子里褥子下面,哪里有腰牌的影子?我又在屏风后,把衣衫的口袋都翻了个遍,也没有腰牌的踪影。
回头只见他弓着腰,凑在我的梳妆台前,抬起头指着那些首饰,朗声对我说道,“我在姨母宫中也见过这些东西。”那语气十足,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小孩子,女生房间里都有这些,有什么稀奇的。”我看着他孩子气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
“小孩子?”霍去病双眼大睁,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我斜着眼得意地瞅着他,本来就是小孩子,十八岁也就是高中生而已。
“李姬~”他突然靠近我,这一声李姬叫的我浑身发毛。他一把抓住我的双臂,压低身子凑到我脸前。
“算我说错了…好男不跟女斗!”我连忙跳开,架起身子道。
“我的腰牌呢?”他无奈地看着我,转移话题。
我正准备说没找到,低头却瞟见梳妆台下,有个金灿灿的东西露出一角。我伏在地上,伸手去捞。
“是这个么?”我举起手中黄铜令牌,上面刻着一些符号,依稀能看懂那一个篆体大字:霍。
“果真在你这里。”霍去病接过腰牌,装入怀中,拉着我站了起来。
“奇怪,我那天都没有见过腰牌,怎么会在桌子底下?”我小声嘟囔着,抬起头,只见铜镜中映出我俩的模样,他正俯身看着我,我侧身站在他身旁,这副画面多么和谐,郎才女貌。我出神地盯着镜子,镜中女子缓缓开口,“勿忘旧约…”
“你说什么?”霍去病压低身子,没听清我的话。我忽然觉得浑身瘫软,力气像被瞬间抽空,滑落在地。他赶忙扶住我,我脑子里空空的,耳朵什么也听不见,大睁着双眼。霍去病将我打横抱起,快步放到床榻上,他的力气很大,我只感到身子腾空又落下。
“不要走!”我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死死地盯着他。
他显然没有料到我的举动,半弓着身子,手臂被我扯住,“李姬?你怎么了?”
“瑶歌!”翠缕突然出现在门口,她紧紧盯着床边,慢慢走了进来,眼睛有些泛红。
我如梦初醒,连忙松开霍去病的手,刚才仿佛灵魂出窍,失去了思维。
“她身子一直这样么?”霍去病直起身子,轻声问向翠缕,眼睛却停留在我身上。
“霍公子,瑶歌前些日子大病一场,还有些虚弱。”翠缕羞涩地看着霍去病的侧脸,挂着化不开的柔情,双手拢在袖中,体态婀娜。
我尴尬地躺在床上,挤出一个笑容。希望霍去病不知道,“我”是为他得了相思病,实在有些丢人。
他微微皱眉,伸手将被子拉到我身前,目光澄澈柔和,“好好休养,我先告辞了。”
“你赶快去,别耽误了训练。”我抱着被子,向他点点头。
“我送您出去。”霍去病步子很大,翠缕几乎是小跑着跟了出去。
奇怪的腰牌,诡异的镜子,梦境中的女子,陌生的我。我似乎掉入一个怪圈中,逃不开甩不去。
我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为何他从不看我一眼,我待他的心绝不比你少半分,他对你却这样好…”翠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接着是重重的叹息传来。我不想睁开眼,我怕她难堪。
她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至少她明白自己的追求,可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这样的感情注定了没有好结果。
那我自己呢?我从没想过要在古代找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两千多年的差距,是不可跨越的鸿沟。天子一聘九女,诸侯一娶三女,平常人家也可以三妻四妾,和其他女人共享一个丈夫,这是我绝不能接受的。世界上有两样东西,牙刷和老公绝不可和别人分享。
过了一会,我感到翠缕起身离开了,才慢慢睁开眼,依旧是空荡的房间。
时光细碎绵延,转眼已是上巳节。
这个古老的节日,几乎被现代人遗忘。我只在书上看到过这个名字,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过法。
一大早,翠缕就将我从美梦中叫醒,她起床总是很早,我还保留着现代的作息时间,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瑶歌,快点准备沐浴了。”她兴高采烈地催促着我。
“我昨天才刚洗过澡呢。”我半睁着眼睛,沐浴这种事也值得大清早的把我吵醒。
“不同,这是沐礼。”她将我的被子掀开,我不情愿地穿起衣服,又拿上一套新的襦裙,跟着翠缕一起去洗澡。
揽月的东边有一处大型的浴池,我和翠缕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泡着很多人了,她们赤着身体,兴奋地说着话,好不热闹。都是清一色的女子,公主府的婢女应该都在这里了。
翠缕拉着我来到池子的一角,她动手开始解衣服,我疑惑地看着她的动作。
“就在这洗澡?”我皱着眉,看着这个宽大的公共浴池,不禁浑身一颤。现在人都用淋浴,这种大池子也太不讲卫生了,我极不情愿地盯着翠缕。
“当然,赶紧宽衣。”我抱着胸口,不愿意脱掉,大庭广众之下的,没有一点**了。
说话间翠缕已经褪完了,白皙的身体缓缓潜入水中,温水的雾气将她环绕,“瑶歌,快点下来了。”
我磨磨蹭蹭地褪去衣衫,还剩下贴身亵衣没脱,就钻进了水中,温度很舒适,水面上飘着朵朵花瓣,隐隐有股桃花的香气。翠缕在身后解下我的抹胸,轻轻放在池边。
“哪有沐浴还穿着衣服呢。”她笑着努努嘴,在我背上轻拍了一下。
我只好将身子完全浸在水里,在洗澡这方面,我一个现代人还真不如古人开放。
“咦,你的胸前…”翠缕突然歪着头,游到我身旁,疑惑地盯着我的胸口。
我低头看去,只见心口处,有一块淡淡的印痕。
“这是胎记。”我无所谓地说道,伸手抚摸,没什么感觉。
“不…你以前没有…”翠缕瞥了我一眼,仔细盯着那块印痕,摇着头说道。
啊?我心里又是一惊,稀奇古怪的事都让我碰上了,我撩起水花使劲揉搓着,那块印痕像一颗星星,泛着淡淡的红色,星星会眨眼睛,祁连山的天狼星…
洗了好久,终于走出了浴池,换上干净的衣裙,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今天我穿着一袭淡粉色的低腰襦裙,领襟交叠,衬出里面月白色的内衫,下身的束裙柔顺地垂下,腰间系着丝绦。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我们一众人跟着领头管事阴婆婆,到府中各处洒水。这种仪式也是上巳节的活动之一,只见阴婆婆拿着一束柳枝,沾着碗中的水,洒在各处屋檐墙面上。翠缕告诉我,水是特制的,用菖蒲泡过,这是一种节日的祭礼。感到脸上落下几滴凉凉的水珠,只见阴婆婆挥着枝条,向我们泼来。
后来大家沾着菖蒲水,相互泼洒,欢呼雀跃着,送出祝福。
“真热闹!”我坐在草坪上,看着远处哄闹的人群。
“还有更热闹的呢!”翠缕抱着膝盖,用身子撞了撞我。
“哦?”我揽着她的肩膀,身子靠向她,等着听她介绍。
“晚上的庙会才真正有趣。”翠缕一副期盼的神情,双手绞着袖口,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头微微笑着。
“哦~就是狮子舞什么的,那是挺热闹的。”我不禁想到大红的狮子头,一群人钻在下面,摇头摆尾的情景。
“狮子舞是什么?”翠缕好奇地看向我。
难道汉朝的时候,还没有兴起舞狮这种典型的庙会活动么?古代的风俗我都记混了,汉朝太遥远,我已经分不清楚。
“额…我随便乱说的,你说有什么活动呢?”我糊弄过去。
“市集很热闹,有许多有趣的玩意,男女可以相互会面,相约游玩,还可以…”翠缕又低下了头,古人真容易害羞,小脸儿红噗噗的。
“还可以怎样啊?”我用手臂捣着她,笑着揶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