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撒网捕鱼

第56章 撒网捕鱼

残月忽隐忽现,不断有雪花如含苞白梅花瓣纷纷点点飞扬,整座皇城埋在积雪之中沉睡,似乎在暗中韬光养晦,酝酿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密谋和暗算。飞檐反宇之间,檐角、树木都挂满了寒凉的冰凌,尖锐如剑。

落脚紫禁城中最高的一处角楼,幽夜松开怀抱放开朱颜,独自转过身,森冷睥睨整座紫禁城,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幽夜左肩上的人面鸟恶狠狠瞪着朱颜,一人一鸟大眼瞪小眼,直瞪得朱颜寒毛直竖,咬牙切齿低吼了声:“死肥鸟!”

人面鸟之王似乎能听懂人话一般,怒叫一声飞起直掠朱颜,就要往他脸上啄下去时,黑影一闪,牢牢将它抓了回去,放在手中轻轻抚摸片刻,森冷邪魅的声音中暗藏责备:“玄血,别这么冲动,她还不能死呢,等到我不想捉弄她了,玩腻了,再让你一口一口吸她的血吃她的肉。在这之前你给我乖乖的。”突然手朝朱颜胸前伸去,疏忽间已解下他肩上杜若色的斗篷,“去吧。”玄血怪叫几声飞了出去,幽夜将手中斗篷朝着空中一抖,斗篷旋即扑在玄血身上,随着它在夜空中盘旋飞舞,在若隐若现的月光之下,杜若色的斗篷飘忽诡异,宛若幽灵现身。

朱颜慢慢放下护住脸的双手,双目发怔地随着斗篷飘荡的身影,脑中豁然明朗!

玄血像无头苍蝇般顶着斗篷在夜空中飘荡,直到幽夜红唇勾起一抹邪笑,伸出左手,才怪叫着飞回幽夜手臂上。

幽夜解下斗篷扔还朱颜,右手不断抚摸着玄血乌黑光亮的毛发,似笑非笑:“让你做了一回鬼,好玩吗?”

朱颜急问道:“你知道是谁?”

幽夜笑道:“这宫里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但是,告不告诉你,要不要让你好过,在于我的心情。”

朱颜白眼:“那你肯不肯告诉我常答应和颜贵人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两名死者都是失血过多致死,然而身上并没有导致失血致死的伤口,这种诡异死法,不可能跟你全无关系。”

幽夜冷魅一笑,大风不断撩动着他的玄色外衣,猎猎作响,“我从来不杀孱弱的猎物。不过有一点诱惑我是难以抗拒的,那就是人将死之前在拼命挣扎那一刻的血,真的很美味。”

朱颜反射性倒退一步,眼中无法遏制露出抗拒、鄙夷和无法不承认的惊惧:“你明明可以在那一刻救下她们……”

一声冷笑打断朱颜未完的话,“我看你直到现在还不明白一点,我出现在这里,绝不是为了救人,我不会浪费半点力气在不相关的人身上。相反,我等着这里的每个人将死的那一刻。”

红唇似血,妖冶而绝世。

幽夜蓝眸水光一掠而过,略歪着头好整以暇地睨着朱颜。

“关于闹鬼的事,你要是想知道更多,不如拿你的血来交换?”

没有多做深想,一听这话,朱颜全身细胞立即警惕起来,迅速倒退几步,双手交叉在前胸,剑拔弩张:“你休想!不就是查案吗?又不是没查过!有什么难的?我还不稀罕你告诉我呢!你搞清楚了啊,这次是你自己提醒我的,我可没求着你,你别妄想咬我!”

幽夜轻蔑撇嘴,就像看一只毫无抵抗力的猎物,只微微一个意念,黑影已在朱颜眼前,邪魅蓝眸释放巨大魔力,一瞬间便控制住了朱颜的意志力。

黑色风衣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大张双臂,对着朱颜迷离的双眼轻柔唤道:“过来。”

朱颜呆滞地靠近。

“抱我。”

朱颜迷离的双眸忽然痛苦地闪了一下,旋即还是面无表情僵硬地环抱住他的腰身。两人的身后,风雪不住。

夜色迷离,大雪纷飞。御花园中依旧三步一岗两步一哨,火光冲天。朱颜伫立莲池畔,望着已经结成厚冰的池面独自沉思。池面不时有成群乌鸦盘旋而至,逗留片刻后又纷纷离开。偶有鬼火从树梢暗缝中飘出,在半空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蓝绿光。

安德三撑着明黄垂珠伞为他遮挡风雪,明珠和容若则默默守候在身后。

朱颜冷凝的目光从池面上转移到四处漂浮的鬼火上,火把将他眼角的坠泪痣映照得昏黄晦涩,苍白的面容上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蜜蜡,阻碍了顺畅呼吸。

“这么晚了还叫你们在这儿守着,真是难为你们了。天儿愈见冷透心骨,此时你们本该睡在热炕上才是。”

明珠温润一笑:“皇后娘娘莫担心,都是喝过浓姜汤了的,冻不坏身子。奴才倒是担心娘娘纤纤凤体,站在这风雪中可别受了风寒才好,不若早些回宫歇着,也好免去皇上的担忧,这里就交给奴才和容若,娘娘放心就是。”

安德三轻叹一声,“大人就随主子去吧,就是皇上啊也劝不住。这几夜主子是天天儿往这守着,不见着那‘鬼魂’是绝不会回宫的,若是不让守着,只怕会夜不安寝。”

朱颜微笑以对:“你们看,莲池中的水终于结了厚厚一层冰,天冷也总有天冷的好处。”

明珠望着光滑如镜的冰面,温声道:“原来娘娘一直在等的是这个。”

朱颜笑看明珠:“大人可有兴致陪本宫到冰面上走一走?”

明珠一愣,旋即轻笑出声,“娘娘好兴致。无论娘娘吩咐奴才做什么,奴才都会舍命相陪。”

安德三却慌了神:“这……主子,那冰面可是滑得很哪!万一一脚踩空滑倒了可就坏事儿了!大人,您看您还真就一口应下了,也不劝着。”

朱颜横了安德三一眼,佯怒道:“成天就会罗里吧嗦,是不是本宫做什么你都要管一管哪?”

安德三苦笑着低头:“奴才岂敢。”

朱颜浅浅一笑,望向容若,后者坚定朝他点点头,他才安心搭着明珠的手背往池中信步而去。

池中成群寒鸦受扰,呱啦怪叫着四散离去。

愈往深处走,明珠的眉头皱得愈深。

朱颜轻轻启唇,呵出的气飘渺成了一片白烟:“闻到了?”

明珠锐利目光搜寻着臭味来源处,却以失望告终,不免疑惑道:“天气太冷,在池畔上站得远,倒是不怎么闻得到,只是偶尔被风送过来一丝淡淡的味道,倒也没注意,怎么越往深处走臭味却越浓,莫非娘娘早就发现了什么?”

“早些年我对中医稍有涉猎,略懂些药草。鼻子也算是灵敏,自然该嗅出这空气中有何不同。大人仔细闻闻,看看能否辨别出哪些药草味儿来。”

二人站立,明珠凝神深呼吸,忽然眸色一亮:“鱼腥草和南柴胡,似乎还有别的味道掺入其中。”

朱颜含笑点头,道:“大人的鼻子也是灵敏得很。确是有这两味,大人再闻闻,可有鸡内金的味道?”

“鸡内金?”明珠蹙眉深呼吸,“似乎还不止,闻着像是掺杂了好几味动物内脏。”

“没错了。”朱颜继续往莲池深处走去,触目皆是被惊飞的寒鸦和星星点点忽远忽近的鬼火,人仿佛置身于幽冥世界。

明珠紧随朱颜身后,很快两人便到达莲池中央——鬼火焚衣的地方。

莲池中央本聚集着数量最多的乌鸦,鸦群中不断发出焦躁的叫声,仿佛美食近在眼前却怎么也找不到。明珠和朱颜轻轻一靠近,密密麻麻的鸦群呼啦一下四下逃飞,遍入乌云无处寻。

残月如钩。

朱颜蹲下细看起脚边的冰面,明珠也随之蹲下。

朱颜对着冰面画了一个圈,“大人请看,这块冰面下的颜色暗红如浓茶,怪味在此处也是最为浓烈,很显然是有人故意将掺杂多种刺激性味道的中药汤汁倒在此处。池水结了冰之后虽然会减淡酸臭味儿但是也正正是结冰才能将这味道凝结在此处。”

明珠扶起朱颜,环视四周些许不愿离去的乌鸦,突觉心领神会:“神鸟喜食酸腐之肉,而这种臭味极为接近腐肉之味,最能吸引神鸟。”

突然,池畔上传来容若一声喝令:“来了!众侍卫做好准备!”随后短暂的衣物御风而行的猎猎声即刻淹没在禁卫军浑厚的领命声中。

星星鬼火之中,一袭紫色斗篷正快速往莲池的方向飞掠而来,衣袂翻飞之时带动着四周的鬼火,愈来愈多的鬼火往斗篷边靠近。

明珠迅速护在朱颜身前,“娘娘请速速远离莲池中心。”随后急急护送朱颜往池畔边撤退。

安德三接过朱颜手时,一张苦哈哈的脸都快没形了:“我的好主子哎!”一袭披风即刻拢上朱颜肩头。

朱颜眼见紫色斗篷愈来愈接近莲池中央,已被些许鬼火点燃了衣角,扬手果断挥下:“动手!”

一声令下之后,侍卫中起了齐整的步履声,未几,池畔一左一右两道冲天水柱自水龙中喷射而出,正中池中央已经燃烧起来的紫色斗篷。很快,鬼火被灭,四周的乌鸦惨叫着逃散而去。

火灭水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紫色斗篷牢牢网住。众侍卫齐刷刷奔至莲池中央,将紫色斗篷紧紧围绕其中。容若足尖轻点,飞身掠至莲池中央。紫色斗篷上蹿下跳,如同活物,就好似当真被鬼魂附着其上。

朱颜、明珠、安德三紧随其后匆匆赶至。

容若眼中寒光一闪,腰间寒剑出鞘,映射着月的冷光,利刃直刺斗篷。一声惨叫过后,斗篷被剑刺中的地方渐渐晕出鲜血,血水顺着剑尖低落冰面,如红梅飘落。

容若收剑入鞘,立即有侍卫上前收网。掀开紫色斗篷当时,众人不禁傻眼。容若冷凝斗篷下被他一剑刺穿的一双乌鸦,却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取过一旁的火把,扔向奄奄一息的乌鸦。

顿时,凄厉的惨叫声拔地而起,在死寂的深夜里一层一层地荡漾开去,犹如鬼哭狼嚎,正是每次鬼火焚衣时紫色斗篷所发出的“鬼哭”声,直令人毛骨悚然,胆战心惊。

容若转身对着朱颜打千儿:“请皇后娘娘宽恕奴才对神鸟的不敬之罪。”

朱颜即刻虚扶一把,爽朗笑道:“你助本宫这么大一个忙,只有功没有罪,应该大大地赏!”

容若回道:“多谢皇后娘娘。娘娘果真神机妙算,真相竟是如此,奴才等无不佩服敬重!”

朱颜收起笑容,沉声道:“还未最终破案,这还只是个开始,如今这样说还为时尚早。如何,那边还未有任何消息传来么?”

“奴才已按娘娘吩咐,在后宫各处暗中安排盯梢的暗卫,一旦发现是谁放出紫色一口钟,即刻活捉!”

话音刚落,恰好有禁卫匆匆来报:“启禀皇后娘娘,人抓到了!”

朱颜和明珠对望一眼,急忙问道:“是谁?”

“是颜贵人的贴身宫女环佩。”

朱颜一行人匆匆赶到咸福宫时,竟见昭妃高座其上,慧妃腆着大肚坐于下首,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平嫔和荣嫔一左一右陪伴在侧。

殿中青铜暖炉旁又置放了一口大炭炉,里边儿的火烧得正旺,温度极高,即便是站得远也能感觉到源源不断的热气熏来。大炭炉一边则是苏想容惯常所穿的一应紫色衣物。

环佩头发凌乱直挺挺跪立在地,双手紧握成拳,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旁的原因,身子剧烈颤抖着。

昭妃一见朱颜,眉眼滑过一瞬的嗤笑,不紧不慢下了台阶,与慧妃、荣嫔、平嫔一道行礼如仪:“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明珠、容若为了避嫌并未进入正殿,只在玄关处低头静守皇后安危,目不斜视。

“都起吧。”朱颜只去扶起慧妃,一触碰到她的手,不禁皱起眉头:“手这样冰?”瞪眼看向一旁的紫玉,“没见你主子身子发抖了吗?临盆在即,若是受了寒,身子禁不住的,还不快去取件披风?”

“是……奴才这就去……”紫玉匆匆正抬步而去,才转身昭妃已淡淡扬声道:“不必了,这边儿上不是多着呢吗?”随即信步走向大炭炉边随意挑起一件绛紫金丝芍药白狐毛滚边斗篷披到慧妃身上,一面为她系带子一面吐气如兰,“这件是环佩刚刚在那炭炉上烤热了的,能让你快些暖和,只是……你不会嫌弃这上边儿有颜贵人的气味儿吧?”

慧妃怔了怔,勉强笑笑:“怎会?多谢姐姐……”

环佩眼见紫色斗篷落在慧妃身上,突然疯了一般扑过去扯斗篷,“你这肮脏的毒妇竟然还敢碰我家贵人的衣物!你竟敢?你就不怕贵人找你索命吗!贵人一定会找你索命……贵人……可怜的贵人……”

斗篷被环佩狠狠拉扯几下竟都扯不下来,愈是扯不下,环佩愈是发了疯地扯,系带紧紧地勒着脖子。

朱颜赶在慧妃倒地之前护住了她,却因重心不稳双双跌落在地,被慧妃沉重的身子压在身上,腰部撞击在地,突然一阵刺痛。

昭妃并没有伸手相帮的意思,只冷眼瞧着明珠和容若风一般掠了进来,容若迅速指挥內监制住环佩。

明珠和安德三一左一右搀着朱颜。明珠语声暗藏隐忍的怒气:“皇后娘娘可有伤着哪?”

朱颜摇头,焦急打量着已经被紫玉、林忠扶向座椅的慧妃,问道:“苏依尔哈,你觉得如何?可要传召太医?”

慧妃面无一丝血色,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竟渗出一层薄薄的细密汗珠,手抚大肚声若蚊蚋:“没事……孩子没事就好……孩子……”

朱颜怒瞪环佩:“你好大的胆子!若是伤着龙裔,是你能承担得起的吗?”

昭妃入鬓长眉轻轻一挑,眼妆飞后如花瓣,疏懒魅惑之味散发无余:“皇后且先息怒。妾知晓皇后素来心疼慧妃,断然不容得旁人欺辱了去。只不过,娘娘难道不应先问问环佩这番作为到底为的什么?”

朱颜定定睇着昭妃,迅速平息怒气,旋身上了高座,睥睨座下众人:“放开她。”

内监松手放开环佩,她也不再发癫,扑通一声跪下,哀怨道:“皇后娘娘,奴才是有罪,但是奴才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奴才要为我家贵人报仇!”

昭妃闲闲落座下首,把玩着手中涂满蔻丹的修长指甲,红唇亦如蔻丹:“照你的意思,你家贵人是被慧妃杀的?”

环佩哭述道:“我家贵人那夜喝了紫玉送进来的汤羹之后就中毒而亡,难道不是慧妃命她前去毒死我家贵人的么?”

紫玉一听之下花容失色,仓皇跪下:“皇后娘娘,奴才确是有奉慧主子之命送过汤羹给颜贵人,可是……可是汤羹之中并没有毒药啊!颜贵人不是溺水而死的吗?她的死怎会跟慧主子有关呢?”

昭妃吐气如兰:“妾倒是听说颜贵人是被毒死之后才抛尸莲池的。皇后娘娘,您说呢?”

朱颜凉凉启齿:“即便颜贵人是毒发身亡之后才被抛尸莲池的,即便慧妃有命紫玉送过汤羹给颜贵人,也未能证明投毒者就是慧妃。昭妃,你说呢?”

昭妃莞尔一笑如花盛开:“听娘娘这么一说倒也是有道理呢,指不定真是有人刻意陷害了慧妃。环佩,你如何一口咬定颜贵人就是慧妃给毒死的呢?”

环佩泣不成声:“贵人她……她死得好惨……当夜紫玉端了汤羹来,遣退了奴才等人,奴才由于不放心贵人便悄悄躲在门外守着,奴才听见紫玉初始客客气气地劝贵人喝,贵人恰好方用过糕点实在是吃不下,只是慧妃所赐不敢不喝,便说了晚些再喝,可是……紫玉表明是奉慧妃之命一定要看着贵人整碗喝下才算完事儿。贵人起了疑心,不愿喝,起身喊叫着想往外逃,却突然软倒在地,贵人这才知道中了迷迭香!我一时吓坏了,半点声儿也发不出来,后来……后来紫玉强行掰开贵人的嘴,愣是将满满一碗毒药灌了下去!我心知没有能力救下贵人,绝不能现身再丢了性命,否则贵人的死谁来给她报仇!我只能偷偷躲在暗处,看着匆匆赶来的林忠将贵人装在麻袋里扛了出去!娘娘,皇后娘娘……奴才所说句句属实啊!还请娘娘为颜贵人做主!”

林忠随之失色跪下磕头,哆哆嗦嗦道:“皇后娘娘!奴才没有啊……奴才什么也没做过啊!一定是环佩那小贱婢受人指使意欲陷害我们慧主子!还请娘娘明鉴!”

昭妃斜睨向慧妃:“慧妃,解释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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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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