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光阴若可倒回去,一切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www.niubb.net
那年路雨烟尚不到十七岁,青葱玉人泪别父母姊妹远嫁京城沈家。自小温婉善良的她,幸好遇见知冷知热的夫君,心中也渐渐踏实安逸下来。一年后,她生了第一个孩子,母亲和妹妹路秋池便千里迢迢的自山东老家到京城来看她。
路秋池十五岁,容貌清丽,无暇秀美。她和姐姐的脾性完全不同,冷漠倔强,自有一股清高之气。母亲私下里和雨烟说起来秋池的婚事,在家里给她挑了不少好人家,她只都看不上眼。
路雨烟为了给母亲分忧,便提出留秋池在京中多住些时日,她也好给张罗张罗,好赖她在京中富贵圈子里还能占一席之地。
两三个月下来,路雨烟也带着妹妹奔赴了不少名流宴席,参加了不少贵妇们的聚会。只是秋池总是一副淡淡的神情,对别人的示好,根本不屑一顾。路雨烟甚感此路不通,心中不由暗暗着急。
忽然有一天路雨烟发现了妹妹的变化,她不再整日里与诗书花鸟为伴,常常会带着丫鬟出门去。京中风气开放,春夏时节,多有出门游览的习俗。特意找了秋池的丫鬟询问了一番,小丫头只说小姐多去茶馆品茗,寺庙进香,并无和人有约,皆是独自一人。
路雨烟仍旧不放心,这一日便借故出门,实则去跟踪自己的妹妹,她怎么也没想到倒是自己促成了一段荒唐姻缘。
路雨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典型闺秀,到了京城之后也甚少上街。起先远远看秋池在前面走着,她也佯装散步状。后来小丫鬟忽然惊喜的发现秋池的身影,雨烟怕小丫鬟引起自己的暴露,便支开了小丫鬟,独自一人跟踪追击。
人来车往,熙熙攘攘,她眼见着妹妹在前面走,忽的就隐没在人群中。更糟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不辨方向,这一日阴云天气,怎么也分不清东西南北。
她怔怔的随着人流向前走,忽的眼睛一亮,妹妹鹅黄色的衣衫又显现出来,她奋力分开人群,谁料暗地里被人一推,身子不由自主的撞到了街边的摊子上。
一大摊子杏子滚了个七零八落,路雨烟好歹还知道银子能使鬼推磨的道理,立即从随身荷包里挑了一块碎银子搁在了摊上。摊主本欲破口大骂的嘴巴,顿时合上,摇了摇头拿过银子一副自认倒霉样,实则内心窃喜不已,这傻婆娘,这银子都够我卖一季杏子的钱了。
话说人不可有贪念,摊主见这女子孤身一身,又出手大方,贼溜溜的眼睛一转,立马佯装不依道,“你这婆娘,这点银子你打发要饭的呢?再拿一块出来了事。”
路雨烟本来看到周围有看热闹的聚拢来,已经有些不紧张自在,这一下子摊主撒泼,她更是手足无措,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没有银子了,不然帮你捡起杏子来便是……”
“谁要给他捡,姊姊,你也太好说话了”路秋池本来在街上闲逛,忽然发现后面众人吵嚷,无意一瞥之下居然发现是自己那柔弱的姐姐遭人围观。她心中暗道糟糕,赶紧跑了过来。
“秋池,你看他,我都给银子了”,路雨烟也顾不上跟踪的事,呐呐的向妹妹诉着委屈。
“姊姊,你给了多少?”路秋池问道,她知道雨烟不通这市面上的行情。
“约有一两……”路雨烟小心翼翼的看着怒气上涌的妹妹小声道。
路秋池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摊主,说道,“我说这位仁兄,一两的银子可够买你十个摊子的了,你还想如何?如果还有需要,可以到沈氏医馆来找我们。”
围观众人已经露出讶异的目光,有几个好事的早起了哄,甚至嚷着摊主黑心无耻,欺负良家妇女。那摊主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嘴碎的在一边小声嘀咕道,就这模样,还良家妇女,别是从京城红云轩出来的罢……
路雨烟为省事,早拽着妹妹要挤出人群,谁料偏偏让秋池听到了摊主的话。她顿时回过身,双眼简直要冒出火来,几步冲过去,纤纤玉手顿时扬起了巴掌,眼看着就要落下,忽然被人握住了手腕,“这等泼皮,何必和他动气,小心污了小姐的手。”
路秋池眼睁睁的看着摊主在自己面前被来人打的屁滚尿流,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他的腌臜相,索性转过了脸。
“请住手罢,他没那么大的罪孽”,秋池心中到底不忍,别扭的向那人劝道。
那人居然就松了手,整罢衣服款款到姐妹俩面前行了礼,“小生今日多事,二位小姐受惊了。”
路秋池看他身量魁伟,相貌英俊,衣饰非寻常人家可比,仗义相助还这样谦谦有礼,心中顿生好感,只是大街上和陌生男子相对,到底有几分尴尬羞涩。
路雨烟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低了头说道,“多谢公子相助,不知公子尊名,改日定当重谢。”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少年朗声笑道,“二位小姐家住何处,不如我让人送你们回府。”
“不敢烦劳公子,前面便是,我们就此别过”,路秋池看出少年笑意的狡黠之色,她不知这人有何用意,如此殷勤,不同寻常,赶紧拉着姐姐衣角,便要告辞离去。
少年不再谦让,在前面清出道路,让姐妹俩顺利的走出拥挤人群。直至两人慌慌张张的回到家里,路秋池才反应过来问道,“姊姊,你今日如何也出得门去?”
“我和小梅出门买衣料,谁知却走散了,无意撞到人家摊子。倒是你,怎么也在街上游荡?”路雨烟赶紧搬出一早想好的理由,也不知小梅的衣料买到了没有。
“我在家时也常出门游玩,来京城之后羡慕这里的热闹,便出门走走。”路秋池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神情,好像刚才那个敢为姊姊出手打人的她并不曾存在过。
路雨烟无奈的看着自己妹妹,她始终难以理解秋池某些不合常规礼俗的行为,好在她并不是出门与人私会,这倒让她放下心来。
路秋池居然很久不再出门,整日里一个人流连花园中,读书钓鱼养花逗鹦鹉,无所事事的时候便练下琴曲,性子越发出落的孤绝了。
她不再出门游荡,倒让一个人等焦了心,当日遇到的少年名姚宇祈,朝中翰林院学士大人家的公子。其实在那天出手相救之前,他早已见过她。尚记得第一次的惊鸿一瞥—她一个人带着个呆滞的小丫鬟在木兰茶肆临窗品茗,阳光耀目,美人如玉。窗外是一池春水,风拂过,却吹乱了某人平静心湖。
这既是所谓的缘分,他居然在各种场合中看见她的身影,大街,茶馆,古寺,甚至在一次宴会中看见她,她冷冷清清的神色,超尘脱俗,即使置身在最热闹繁华的街市中,也像神游太虚一般。
然她为何独自一人出门,可是为见什么人?有几次他出于好奇跟在她后面观察,发现她不喜与人交谈,总是那个呆头呆脑的小丫鬟跑前跑后的张罗着,也从未见有人刻意向她们靠近。
那一日他带着几个家仆采买礼品,说来也是他在发现她身影之后,变相的跟踪她。大街上她仍旧漫无目的的走走停停,忽然却转变方向,急匆匆的冲一个女子跑了过去。他极少见过女子奔跑,而她跑起来的姿态轻盈的就像林中的一只幼鹿。
那一刻他看到她眼睛里不同以往的神采,饱含着奋不顾身的怒气,她居然可以为了亲人而战。于是他出手了,含着复杂的心情,握住了她的手腕,纤细的像是一使力便可以折掉的腕子,他怎么允许别人来碰触。
多年以后他还记得那时她看向他的神色,迷离中透着诧异,然后苍白的脸颊不由自主的红了。
少年并不曾爱过人,但那一刻他确定自己动了心,或许这心意从见她的第一面便埋下了种子,直到此刻开出蓬勃的花儿来。
直至夏日终结,姚宇祈再也没有见过女子出门,他打听了一切关于她的情况,路秋池,芳龄十五,祖籍山东沛县,父亲官居县丞,因姊姊嫁到京城遂来此……
他受相思折磨,日渐憔悴,连母亲都看出他的不寻常。姚夫人心疼问他所谓何事,无奈之下他透露了自己的心思,请求母亲成全此事。
姚夫人因儿子到了十七岁,有些风流韵事也再所难免,于是不动声色的问是谁家的姑娘。姚宇祈以为母亲定是要成全自己的美满姻缘,立时把路秋池家里的情况说了个大概。
姚夫人心中有数,这等门楣低下的女子,进门做个贱妾都勉强,可看儿子一心一意的痴迷模样,看来这事还要从长计议。
姚宇祈却仿佛遇到了天下头等畅快事,走出家门,正是秋高气爽之时,心中预演着再次相逢的场景,不知不觉间却踱到了木兰茶肆。
她常坐的那个位子仍旧空着,然而在他一愣神的功夫,有人脚步轻盈的迈了过去。
“路,路小姐”,姚宇祈多日期盼终于成真,他无法挪开目光,一步一步坚定的走至她面前。
路秋池缓缓转身,她早已得知他的身份,她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预备起身走开。
“你不认得我?”姚宇祈在她漠然的注视下,无限受伤,她好似把他当做了陌生人,“我们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故事未讲完,下章继续,这是一开始预备要写的,终究还是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