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修

第4章 [四]修

正是凌晨一点多的光景,整条沿海大道笼罩在一片安谧之中,远处橘黄色的灯光在夜幕下不停地闪烁着。

展若绫张开嘴巴,“我……”却说不出完整的话。

钟徛将揽在她肩膀处的手改而环到她的腰上,漆黑幽深的眸子里泛开异常温柔的波光,“想说什么?”

过去十年的时间里,她在心里默默地思念一个人,从来不去想什么后果,只是遵循内心,一路守着那种感觉。年少的时候,深知她跟他不可能,曾经希冀着能与他做一生一世的朋友,可是这一刻,他站在她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整个世界幡然改变,生活的道路蓦然来了一个大转弯,伸向不知名的前方。

这个夜晚,如此美好,却让她不知所措。

她忍不住将心底最害怕的想法问出来:“如果、如果我们不合适呢?”

钟徛听出了她声音里隐藏的一丝忧虑,坚定地执起她的手,斩钉截铁地说:“不会的!傻瓜,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合适呢?”

“可是我们……”

他张开手与她十指缠绕,目光没有离开过她的脸:“展若绫,你要对我有信心——难道在你心里,我这么不可靠吗?”

他何尝不知道她在担忧什么。

她对他的心意,他都了解,而他在她心中,只是由几个断断续续的片段串联而成。

那漫长的八年,他们彼此之间杳无音讯,岁月在他们身上都留下了痕迹,谁都无法肯定年少的那种感觉放到今天会不会发生什么改变。

可是那么多年的错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现在他必须比她坚定,才能将那些流逝的时光弥补回来。

温热的气息近在眼前,将她笼罩起来。手上传来的是他的温度。与电梯里短暂的相握完全不同,指间没有丝毫缝隙,缠绕的力度没有丝毫犹豫与迟疑,似乎在向她明确心意。

在他迫人的凝视中,展若绫的呼吸有片刻的凝滞,不由低下头,轻声说:“不是。”

“那就好。”

钟徛轻轻叹出一口气,收紧环在她腰上的手,将她结结实实地拥入怀中,“展若绫,相信我,说刚才那些话的时候,我比你更紧张。”

蹉跎了这么多年,这一刻终于将她抱在怀里。他已经不是青涩的少年,可是面对着年少倾心的对象,青春的悸动再度萌发,无法压抑心底那种欣喜若狂的感觉。

他说,他比她更紧张。

“钟徛……”她的喉咙像是哽住了,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钟徛附在她耳边低语:“我知道今晚的事情有点匆忙,对不起,我本来想过一段时间再跟你说的,可是刚才不说的话我又不甘心……”

时间拉开的距离,只能用更多的时间与耐心去弥补。那十年岁月的鸿沟不是一时半刻能跨过去的。经历了这么多年,也不急在一时,他可以一直等,直到她完全熟悉他的存在。只是在宴席上,当她坐在他身边跟几个旧同学谈笑的时候,他开始思索今晚未尝不是一个良好的时机。

展若绫抬起眼望他,月辉洒落在他脸上,那双眸子里,如同藏了碎钻一样明亮。

很久很久的以前,他在那节化学课上用一句“看完了”在她脑海里占据了一片空间,可是那时的他跟她虽然坐在同一个教室里读书,却是完全没有交集的两个人。一眨眼,十二年的岁月长河悠悠流过,他英俊一如往昔,眼神依旧清亮,不同的是,他跟她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

钟徛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间流泻出满满的爱恋,柔声说道:“我不会逼你的,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这么温柔的他,几乎让她沉溺。

“好。”她点点头,轻轻咬住下唇,“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说这种话了。”

他摇了摇头,轻轻地笑出声,很是愉快:“不,你想到什么就跟我说什么。我喜欢听。”再度将她拥入怀中。

凌晨两点多,公路上的车流十分稀疏。

车子最后在小区门口停下,钟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舍得让你走,可是我答应了把你送回来的……回去好好睡一觉,你明天——”

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时针指在两点的地方,“是今天才对,你中午有没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吃饭?”

展若绫正欲点头,蓦然想起一件事,微微一愣:“中午?”

“怎么?你有事?”钟徛抓起她的手绕住。

“嗯。我可能要去我哥哥和大嫂那里。”

他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发,“那晚上?”

展若绫使劲地点点头,“好。”

他微微一笑,目光柔和:“你先上去。我等你上去了再走。”

钟徛回到寓所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凌晨三点了。

从窗户望出去,整座城市被夜幕团团笼罩起来,街道上空无一人,安静异常,偶尔有车子驶过,响起低低的声音。

钟徛打开笔记本电脑,处理了几封电子邮件,然后拿出手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喜欢拿着手机来来回回地看的呢?

仅仅是因为她一句“我连你的联系方式也没有”,所以费尽诸般气力申请回以前在广州读书时的号码。

只是在等一个可能。

在那个时候,终于等到她打电话过来。

错失了这么多年的缘分,在这个晚上变成现实,心灵之间的缝隙,只等着今后的日子去弥补。

唇边抿出一丝浅浅的笑,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摁了几个键,手机屏幕一变,跳出一幅照片。

展若绫这一觉睡得非常沉稳,早上是被电话吵醒的,拿过手机,就听到展景越在电话那头快速地说道:“阿绫,不用来我们这边了,直接回家,我跟阿琦都在路上了。”

今天的展家非常热闹,展景越和蔡恩琦都在。

“我要当姑姑了?”展若绫愣了半天,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对啊。”展景越在蔡恩琦旁边坐下,将一碗燕窝递给她:“小心烫,慢点吃。”

蔡恩琦伸手接过,对他笑了笑。

“阿绫,你也吃一碗。”妈妈盛了一碗燕窝给展若绫。

“我也要吃啊?”展若绫依言接过妈妈递过来的燕窝,问展景越:“哥哥,多久了啊?”

展景越愉悦地回答妹妹:“两个多月。”

展若绫端着碗腻到蔡恩琦旁边坐下,“大嫂,是今天知道的吗?”昨天她去参加婚礼前展景越并没有跟她说什么。

“嗯,早上知道的。”蔡恩琦慢慢地吃燕窝,娇俏的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

展景越笑道:“是啊。她比较粗线条,早上去看医生的时候才确认的。”

蔡恩琦不依地用手肘轻轻地捅了捅他的胸膛,展景越抓住妻子的手,唇边的笑容无限温柔:“好吧,是我粗线条。”

“好神奇!我八个月后就要当姑姑了?”展若绫喃喃自语着,然后转向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你们快要抱孙子孙女了。”

一家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围绕着未出生的宝宝讨论了很多相关的内容,展若绫突然听到自己的手机响起来,她一看上面显示的名字,走到阳台外面接电话。

“是我,你到你哥哥家了吗?”

忽然改变的关系,让她没法一下子适应,她尽量忽略心头的紧张回答:“呃,我在家里。”

“不是说要去你哥哥那里?”钟徛讶异地问。

“嗯,我哥哥和大嫂也回来了。”展若绫想起他昨晚那句“我们慢慢来”,内心忍不住一阵悸动,轻声问他:“你在哪里?”

手机里有一瞬间的沉默,随即他轻轻地笑出声,“开车,刚上高速公路。”

展若绫应了一声,听到他问:“你吃饭了没?”

“还没。”展若绫望了客厅一眼,对着手机说道:“嗯,我中午在家里吃,下午才走。”

“你走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我来接你。”

“好。”

“那就这样,下午见。”

“钟徛。”展若绫连忙叫住他。

“嗯?”他的声音里有着不言而喻的惊喜,“什么事?”

展若绫握紧手机,抿了抿唇,说道:“小心点。”

电话那头传来毫不掩饰的笑声,爽朗入耳:“我会的了。我下午还要见你呢。”

“什么事让你那么开心?”钟徛将筷子搁到碟沿上。

展若绫微微一愣,抬起头,明丽的眸子如同溪流般清澈:“很明显吗?”

“非常明显。”他挑了挑眉梢,唇边浮现一抹笑意。

展若绫想了一下,很开心地说:“嗯,我大嫂怀孕了,所以我们全家人都很高兴。”

“是吗?那确实很值得开心。”他的目光久久地停驻在她身上,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桌子上的菜肴,心情亦是十分愉快。

“是啊。”展若绫放下筷子喝了一口茶。

钟徛倾向前,漫不经心地说:“你哥哥和大嫂结婚两年了吧?”

“对啊。你怎么知道?”展若绫有点惊讶。她记得自己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件事。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眸光不自主变得温柔:“那时听程忆遥说的。”

展若绫猜他口中的“那时”跟言逸恺都是指两年前的同学聚会,又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忍不住问他:“你是说前年吗?”

“对。”

展若绫见他只应了一声便没再继续问下去,点了点头,扯开话题:“你侄女怎么样了?”

“跟我堂姐和堂姐夫回广州的家了。”钟徛想起那时钟瑶琳问的问题,唇边的笑容渐浓。

见她停下筷子,问道:“你觉得这里的东西好不好吃?”

展若绫点头:“很好吃。”在吃这方面,她本就不挑剔。

结账出门后,钟徛拉着她走出餐厅,“我们到处走一走再回去?”

城市的街灯五光十色,映在每个人的脸上,驱散了夜色。

两人沿着街道慢慢地散步。她的手一直被他握在掌中,其实现在的天已经不冷,可是这样相握着,也生出一阵阵温暖来。

钟徛走在她的左侧,举起她的手腕,低头研究上面的佛珠手链:“这是什么?”

藏青色的珠子在夜色下透出莹润的光泽,贴着她莹白柔嫩的皮肤,清新而美丽。

“佛珠,保平安的。”

钟徛拨动了几个珠子,好奇地问道:“真的能保平安吗?谁送的?”

“去西班牙之前我妈买给我的。”展若绫解释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平安,不过戴久了也挺喜欢的。”

他笑笑,捋了捋手链,抬起头,又黑又亮的瞳仁对上她的:“没关系,我来保你平安。”

说到后来,再度提起展景越,他问:“你哥哥是不是对你很好?”

“是很好。”展若绫转头去看黑黢黢的马路。

那场车祸里,全家人就这么丧失了一个亲人,或许因为这样把对展景望的宠爱转移到她身上。

钟徛见她目不转睛地望着马路,目光穿透了黑夜,心里生出一种不确定来,不由握紧了她的手。

展若绫感受到手上的力量,收回漫游的思绪,说道:“你见过他的,不过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高二的时候有一次他来学校找我,我们去对面那家面店吃晚饭,当时你跟我们班的男生也在那家餐厅里。”

他当然有印象。

那几乎是难以磨灭的印象。

钟徛淡淡地笑了笑,“嗯,我记得。”

往事历历在目。如今再回首,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他忍不住伸手揽住她的纤腰,用力嗅了嗅她的发香,低声呢喃:“我记得。”

圣庭假日酒店。

周一的早晨,秘书小杨正在办公桌前整理开会用的文件,看到上司从专用电梯里走出来,连忙站起来:“钟总。”

钟徛应了一声,伸手推开办公室的门。

秘书跟在他后面进了办公室,将之前沏好的绿茶放到桌子上,然后走出去。

再进来的时候,她的手上已经抱了几分文件,站道办公桌前开始向上司汇报:“钟总,汇报一下您今天的行程。您早上九点半要召开酒店的例会——这是会议要用的资料,下午两点要会见昭恒集团的负责人……”

钟徛听完“嗯”一声,随手拿起桌子上的资料翻开,粗略地浏览了一下。

“钟总,现在是九点零五分,还有二十分钟会议就开始。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等等。”

钟徛叫住秘书,拿起钢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然后递给她:“打一个电话到花店,送一束花到这里。”

秘书微微一怔,自她在圣庭给这位总裁当秘书以来,还从来没有给上司的妈妈以外的人送过鲜花。

只过了一秒她便恢复正常,伸手接过纸片的同时张口问道:“钟总,要送什么花?不同的花有不同的寓意……”

年轻的上司什么表情也没有,秘书在原地等了几秒,却没听到任何答复,“或者是直接送玫瑰?”

玫瑰?

潜意识里觉得她不会喜欢玫瑰。

钟徛扔了笔靠到椅背上,眸子深沉如墨,缓缓说道:“你说说看。”

秘书微笑着说道:“好的。红玫瑰代表热爱,白玫瑰代表纯洁,百合代表百年好合……”

她停顿了一下,听到上司面无表情地说:“继续说。”

秘书继续往下说:“黄玫瑰表示道歉,红色郁金香代表爱的宣言,紫色的郁金香代表永恒的爱——”

钟徛伸手示意她停下来,闭上眼睛,吐字清晰:“就送这个。”

“好的。钟总,那我先出去了。”

秘书点点头,走出办公室并轻轻带上门,却不由开始在心里想象圣庭的女员工们知道这件事时心碎欲绝的表情。

那无异于凭空扔下一个巨型炸弹。

展若绫在办公室里收到一大束鲜花的时候,在整层楼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这不仅是因为鲜花引人注目,与收花人本身也有很大关系。展若绫虽然在这家外贸公司工作不到一个月,但是由于其长相柔美、性格温纯,公司里不少男同事都对之抱了倾慕之心,可是所有人都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名花有主了。

那是一束开得绚烂的紫色郁金香,娇艳欲滴,散发着馥郁的花香。

坐在隔壁桌子的同事任妍凑过来,拿笔敲了敲她的桌子:“小展,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

展若绫不知道怎么回答,扯起嘴角朝她笑了笑。

“紫郁金香的花语是无尽的爱,这种花不仅贵,而且很难买啊!”任妍笑着说道,“看来他很爱你啊!”

傍晚的时候,钟徛了个电话过来:“下班了没有?”

“嗯。”展若绫一边听电话一边收拾东西。

“我在你楼下。”

展若绫吃了一惊,走到窗边望下去。那辆黑色的奔驰停在马路对面,办公室在十七楼,她看不清他的脸,可是他的身影她毫不费力地就能分辨出来。

她连忙对着手机说:“你等我一下,我马上下去。”

他的笑声很是愉悦,“不急,我有的是时间。”

展若绫穿过马路,走到他前面站好,“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班?”

“展若绫,我是你的男朋友,知道你在哪里上班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他握住她的手,以跟小孩子说话的口气对她进行谆谆教诲。

展若绫蓦地觉得不对——左手腕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低头一看,那串佛珠已经不见踪影。

钟徛察觉到她脸色微变,忙问:“怎么了?”

“我的佛珠掉了。”展若绫回头看了一眼,玄色的柏油马路上有个闪闪发光的东西。

她松了一口气:“在那里。”

耳边,从不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急促的响声。

到底是哪里不对,她也不知道。

最后的意识是,一辆车迅疾地朝她驶了过来——以超越光的速度。

到底是哪里不对,她也不知道。

最后的意识是,一辆车迅疾地朝她驶了过来——以超越光的速度。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潜意识里知道要立刻躲开,可是一双脚却像不属于自己的,死死地钉在原地没法动。

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刻,展景望年幼阳光的脸庞飞速在她脑海里闪过,一声稚嫩的呼唤声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钻入她的耳朵:“姐姐。”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硬生生地往后一拉,下一秒她的身体已经落入温暖的臂弯中。

一个飞快的打转,斗转星移般,她已被转移到马路外侧,而他则背对着马路。

在同一时刻,一辆银灰色的轿车一个急速的拐弯,硬生生地从钟徛的背后擦过,轮胎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声音,划破街道的上空。

钟徛几乎是立刻冲到她身边的。

很久以前曾经听言逸恺说过,她几乎在高一那场车祸中丧生。

车子驶来的那一刻,只是觉得心脏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他凭着本能冲过来,只是害怕。

他紧紧地搂住她,几乎要把她揉进他的身体,力气之大让她怀疑自己的骨头下一秒就会被他生生掐碎。

“钟徛,你力气太大了。”

钟徛心里仍有着后怕,稍稍放松力气,却不敢放开她,健臂仍圈着她的腰,嘴里不停地问着:“你有没有事?有没有怎么样?”

展若绫慢慢地伸出手,然后,使劲环上他的腰:“我没事,没事。对不起……”

她听到轮胎滑过地面的声音,尖锐刺耳,一如当年,响彻整条街道。

他那样将她护住,却让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如果车子再快一点,会是什么后果?

她不敢再往下想,却觉得手脚一片冰凉。

已经是傍晚,夕阳的余晖早就没有了温度。手臂上传来的力量,向她传递着重要的信息:她没事,他也没事,他们都没事。

钟徛使劲平复着呼吸,拨开她额前的刘海,手背贴上她的脸颊:“吓死我了。”

不是没事么?

可是他的脸色这么恐怖,苍白得没有任何血色,连手都在颤抖。

展若绫眼眶一酸,忍不住将脸贴上他的胳膊,颤抖着声音说:“我好好的,钟徛……”

那辆银灰色的轿车在马路上滑了几米便一个急刹车停在路边,车门被打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快步走到他们身前,急匆匆地问:“对不起,你们有没有事?有没有事?”

钟徛紧紧握住展若绫的手,转头望了一眼红绿灯,转向轿车车主的时候脸色就如同罩了寒霜:“你怎么开车的?刚才是红灯……”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司机唯唯诺诺地应道。

展若绫拉住钟徛的手,向他摇了摇头,“钟徛,我也有不对……”

钟徛感觉到她的手都在颤抖,拍拍她的手,复又抬头看向轿车司机,冷冷地说道:“你走吧,下次开车注意点。”

车主见他们都没事,也大大松了一口气,说话已经完全失去逻辑:“我知道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谢谢谢谢!”说完转身走向路边的轿车。

钟徛将她揽到一旁,“你真的没事吗?手怎么这么冰冷?”

“没事……就是有点害怕。”展若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看了柏油马路一眼。

钟徛凝神看了马路一眼,摇头道:“那个不是你的佛珠。”

他思索片刻,说:“可能是你落在办公室了。你想想看,你今天有没有把它摘下来……”

“我,我不记得了……那我回公司找一找看看。”展若绫这才发现自己的脚已经完全失去了力气,膝盖更是僵硬得不似自己的。

发生了刚才那样的事,钟徛说什么也不会让她一个人上去。

他扣住她的手,语声坚决:“我跟你一起上去找。”

展若绫低头看着他的手,想了一下,摇起头:“明天再找吧。”

“真的不上去看看?”

展若绫还是摇头:“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明天上班的时候再找吧。”

虽然说没事,钟徛还是开车到医院让她做了一个检查。

从急诊大楼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多了。

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边往里走一边跟身边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说话:“余先生,她醒过来了……”

展若绫睁大了眼睛,不由放慢脚步。

那个男人正是余知航。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眉宇之间浮着淡淡的倦色,一边往里走一边听旁边的医生说话。

“看到熟人了?”钟徛见她停下脚步,问道。

“嗯,一个好朋友。”展若绫想起那天在料理店的谈话,思索着回去跟余知航联系一下。

展若绫回到家后在房间检查了一遍,都没有看到手链的踪影。

翌日上班,不期然在办公桌的一个角落发现手链。展若绫对昨天发生的事依旧心有余悸,昨天为了找这串佛珠差点出事,她拿着佛珠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把它戴好。

临下班的时候,手机震起来,是来自林微澜的短信:“小展,后天《XXXX》上映,我们一起去看吧,怎么样?”

展若绫连忙回复:好啊,你想看几点的?

两人商量了一下观看的时间与场次。

钟徛今天跟一个老朋友有约,展若绫的时间倒是非常充裕。下班后,她陪任妍去商场买手袋。两人买完东西在商场附近一家餐厅解决晚饭,任妍随口问道:“小展,你跟男朋友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们是高中同学。”

任妍“哦”了一声,了解地笑:“这很好啊,我跟我老公也是高中同学……”

展若绫心里有点疑惑,她跟他是高中认识的,可是这段期间发生的事是她始料未及的。

回到家,展若绫洗完澡打开笔记本电脑上网查了一下电影的剧情简介。

关掉电影简介的页面后,她照例登上163邮箱,果不其然看到展景越给她发了一些有趣的图片。

看着联系人一栏底下一个以126结尾的邮箱,展若绫心念一动,打开126邮箱的页面。

脑海里一直有一件事占据着她的思想,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证实。

她输入地址和密码,然后敲下回车键。

绿色简洁大方的页面跳出来,问候语下显示着“您有17封未读邮件”的提示语。

其中十几封都是她用163那个邮箱发过来的,里面附带了几首比较好听的歌曲。

最底下几封邮件的域名则陌生又熟悉,时间显示的是两年前。

没有人知道她有这个邮箱,除了她自己和曾经用这个地址发过去的收件人以外。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

她颤抖着手按下鼠标,点进时间最早的一封邮件。

展若绫:

是你吗?

这是你三年前写给我的邮件,我现在才看到。

我回来了,我没有留在澳大利亚。

对不起,因为一时的意气导致我们陷入这样的局面。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我现在的心情,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能让你相信我,你知道,我的语文一向学得不好。

你说我未必会记得你。你错了,我记得最清楚的人就是你。

你说希望我永远开心,可是如果你不回来的话,我永远都不可能开心。你明白吗?

我数了一下,你总共给我写了37封邮件。那些邮件里的问题,你难道不想知道答案吗?我会用一生一世的时间来告诉你。

我只有一句话,我等你回来。

他看到了。原来他看到了。

他还是看到了她寄过去的那些邮件。

曾经以为那些在满心绝望的情形下写给他的邮件都将如同石沉大海,他永远不会看到。

虽然也曾在脑海里想象,假使有朝一日他忽然兴致大发登陆那个邮箱,看到她给他写的那些邮件——这样的想法尽管只是一闪而过,但确实在她脑海里存在过,可是她从来不敢奢望他会回复些什么——那时他们的距离太遥远,更不用说是这样的回复内容。

可是,他说,我等你回来。

原来,在过去两年的时间里,他都在等她回来。

她所听过的最动听的话语,不是“喜欢你”,不是“能不能好到做你的男朋友”,而是“我等你回来”。

她久久地看着电脑屏幕,泪水盈满了眼眶。

邮件里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

他说,我等你回来。

所有无数个日子里流过的心酸的泪水,都融在那一句话里面。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点到下一封邮件。

展若绫:

我今天约程忆遥见了一面,问她有没有你在西班牙的联系方式,结果一无所获。

其实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封邮件。到现在我才深深体会到你那时的感觉。

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找到你,我的手机号是138××××××××,电话是××××××××,如果你看到邮件,给我打个电话。

希望一切不会太晚。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笔记本电脑发出低低的嗡嗡声。

她对着电脑屏幕,泪水像决了堤似的,潸然而下。

从来都没有觉得幸福离自己如此近。只要她伸出手,就能触摸到。

她忍不住伸出手,贴上电脑屏幕。

“我听廖一凡说过你的桃花事了……怎么样,有了我的照片,是不是如虎添翼?”明朗的女声,爽快简洁,问的直截了当。

“你觉得你一张照片能帮上什么忙?”钟徛懒懒地靠到椅背上,唇角微微挑起,不置可否。

季琎一脸气愤状:“没良心啊,没良心啊。典型的过河拆桥嘛!”

不到两秒,她便收起郁愤的表情,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可是当时某人买账挺爽快的!”

那个时候,当季琎看到手机屏幕上那句“说吧,你要什么条件”时几乎乐翻了天——这几乎是迄今为止季琎从钟徛那里收到的最让她扬眉吐气的短信了。

季琎记得那时她把“我知道你手机里那张照片的女孩叫什么名字了”那条短信发给钟徛,过了不久收到他的回复时很有种冲到他身边扁他一顿的冲动,因为他问她:“你是季琎?”

这个姓钟的小孩简直太过分了。她只出国一年,他竟然就这样把她的号码删掉了!

季琎怒气冲冲地质问他:你竟然删了我的号码?

不等他回复,又发了一条短信过去:我今天见到她了。

这回很快收到短信:你在哪里见到她的?

“我不告诉你。”

季琎拿着手机心里不无得意地想:小样,这回还不急死你。

不过她从来都不是能耐得住性子的人,尤其遇上钟徛这种死党,所以她很快又打出一条短信:

“机场。我有她现在的照片,还问到了她的号码。”

最后那句话纯粹是瞎编的,不过有利于她对钟徛进行敲诈勒索。

其时,钟徛站在公寓的阳台上,久久地看着手机屏幕,耐心地打出一行字,然后发过去:说吧,你要什么条件。

季琎抬起头,说出今晚的来意:“季氏下个月有一个比较大的产品发布会,希望能在圣庭举行。”

钟徛手指轻轻地敲着玻璃杯,抬起眉笑了:“季琎,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把这么大的生意送到我的酒店门口?”

季琎看了他一眼。

岁月几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他依旧是当年广州大学城里那个英俊非凡的学生,洒脱不羁,只一眼就能夺去所有人的注意力。但是这个人确实是跟以前不同了,或许是在澳大利亚那几年留学生涯或多或少地改变了他,又或许是如今身份的原因,他比大学那时候多了几分魄力,眉宇间不复年少时那股不确定,取而代之的则是明晰的眼神。

季琎收回思绪,笑得有点心虚:“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嘛。”用一张照片就换到这么大的折扣,她多多少少有点良心不安。

钟徛不客气地打断她:“省省吧。”

他轻轻转着手中的杯子,剑眉挑起,“明后天你找个时间来圣庭一趟,把合同也带过来,我会找人跟你洽谈发布会的事的。”

季琎见使命轻松完成,拿起杯子将饮料一饮而尽:“好,我明天一定登酒店拜访。合作愉快!”

“你来之前先给我打个电话。”

“我知道了。”

钟徛淡淡的笑了笑,真挚地说:“季琎,还是谢谢你!”

季琎知道他在说什么,倒有点不自在了:“你还真的跟我说这种话啊?其实没什么,拍一张照片太简单了……你那时帮我那么一个大忙,我也一直没有谢谢你。”

钟徛扬了扬眉,并不接话。

季琎瞄了一眼手机,站起来,“行了,追命夺魂call来了,我要走了。你也赶紧去找你那个女朋友吧——告诉你一句至理名言:心动不如行动。”

“颜行昭跟你说的?”

季琎扬起下巴:“是我跟他说的!”

她突然想到什么,又俯下身子,笑得一脸善良:“改天约她出来跟我见一面吧,我挺喜欢她的……怎么说她都帮我捡过东西,我跟她也算得上是有缘分的人。”

钟徛重新靠到椅背上:“我怕你吓到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

“去死!你行啊,有了女朋友连我这个头号功臣也忘记了——标准的‘有异性没人性’!”

季琎朝他挥了挥手,“明天见!”

钟徛从咖啡厅出来后,取了车便开向公寓的方向。

从挡风玻璃望出去,浓稠的夜色在天地间无声地弥漫,湛蓝的夜空一望无际。各色灯光和繁华的街景沿着道路铺展着,还来不及看清就已经在车窗外飞速掠过。

车子渐驶渐缓,开到弯道处,一个漂亮的打弯,熟练地绕上广宁路。

四月份的夜晚,仿佛有人把墨水泼到天空上,尽是深沉的墨色,一望无边。

花园里有一个巨大的花坛,绿化带里种了大片大片的树木,晚风一阵阵地送过来,树叶发出簌簌的声音,为这个夜晚增添了几分闲适。

展若绫坐到花园的长椅上,抬头仰望头顶的夜空。

月夜星疏,只有零零碎碎几颗星星点缀着夜空,凉风在她脸上翩跹而过,留下一股如泉水般清凉的感觉。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曾经站在展家的院子里,怀着满心的绝望与寂寞,望着飞机穿过夜晚的天空。

那是一个冷寂的夜晚,无望的心情。

可是,当所有的等待都有了回应,再心酸的回忆也渗入了一种甜蜜的味道。

拿着手机来来回回地看他的号码,最后终于摁下拨号键。

电话立刻就被接通了,带着融融笑意的声音传入耳朵:“我正想打给你。”

“是吗?那还真是巧啊……你到家了吗?”

“没有。怎么了?”

展若绫深吸了一口气,“是你叫我打电话给你的……”

钟徛愣了愣,并不记得今天跟她说过这样的话,不过她这通电话来得十分适时,当下笑了:“嗯,还没睡?”

“还没到时间,现在十点都不到,我没那么早睡。”

“你在家吗?”

展若绫站起来,走远几步,“不是……我在楼下。”

他问:“怎么跑到楼下了?”

伴随着他的说话声的是一下清脆的关门声,还有“沙沙”的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想下来走走,就下来了。”

他忽然问:“你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展若绫伸手拭去泪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显得正常:“没事,就是刚才上网看东西,被感动了。”

“看什么东西?感动成这样?”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展若绫咬住下唇,慢慢地说:“我上网查了一下以前的邮箱,看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他没有立刻接话,有一阵时间手机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才有低沉沙哑的声音传过来:“对不起,我以前总让你伤心,是不是?”

展若绫摇了摇头,“不是,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以前在西班牙的时候,每次想起你都觉得老天对我很好,让我认识你……”

他沉默了片刻,问道:“想我吗?”

她点点头,泪水再度溢出眼眶:“嗯。想。”

从来没有这么想念他。

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想念一个人。

“这么诚实啊,看来我没白来……”他语气一变,“你看看后面。”

身后有人唤她的名字:“展若绫。”

一如既往的声音。

很温柔的声音,柔和宠溺,仿佛所有的温情都融在那三个字里。

她转身,循声向声音来源望去。

苍茫的夜色中,他一步步走向她。

一如那年,她从医院出来,拿着一份让她万念俱灰的化验单,哭得稀里哗啦,他在街上遇到她,坚决地走过来,陪她等公交车。

闭上眼,所有的前尘往事在脑海里一一闪现。

那个阴霾的傍晚,连天空也是灰色的,却因为有他的陪伴,勾出明亮的色彩。

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度决堤而出,视野变得模糊,只有他的身影,在夜色中依旧清晰异常。

她深吸一口气,哽咽着说道:“钟徛,我喜欢你,从高二开始就喜欢了。”

从来没有这么勇敢,对着这个喜欢了这么年的人,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她想起,那时给他发那封邮件,说如果他站在她面前,她什么都不敢说。

不敢说,也许只是因为害怕听到拒绝。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当他这么小心翼翼地站在她面前,用他的方法一步一步地打开她的心扉,让她重新熟悉他的存在,只因为他也是在意她的。

这么多年的时间,在那些过去的日子里,他在那个澳洲大陆,也想着她。

原来,这就是幸福,简单却隽永。

不需要空间的拉近,不需要言语的交流,仅仅是两颗彼此相守的心。

“我知道,我都知道。”

晚风吹了过来,带起一阵“沙沙”的声音,却不影响她的听力。

她听到他说,很清楚的说:“展若绫,我爱你,很爱很爱,一直都很爱。”

终于听到这个答案。

她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眼眶里泪水四溢。

然后,等他走过来,缓缓地抱住她。

一个带着无限爱恋与柔情的吻,轻轻地落在她的眉心:“这个答案,我会用一生一世的时间来告诉你。”

十二年的相识、十年的暗自倾心、八年的分别、五年的异国他乡的生活经历,无数个不眠的夜晚,那些曾经有过的忧伤、曾经有过的绝望、曾经流过的泪水,全部都随着那句话消逝于风中,融在那双温暖有力的臂弯中。

展若绫抬起头,轻轻地说:“钟徛,我想去一个地方。”

钟徛看着她,深黑色的瞳仁里漾着温柔的光:“好。你想去哪里?”

这天晚上,吃完晚饭后展景越照例坐在电脑的前查看股市行情。

蔡恩琦洗漱完,从浴室出来,“还在看股票?”

“赚奶粉钱啊。”展景越点了鼠标关掉电脑,将她拉到怀里,“你说,你肚子里那个小鬼是男的还是女的。”

蔡恩琦轻轻一笑,勾住他的脖子:“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吧。女孩没那么顽皮,你不会那么辛苦。”展景越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什么叫我不会那么辛苦?亲爱的展经理,你是不是想坐享其成?”蔡恩琦故意板起脸,伸手敲他的胸膛。

“老婆大人,我哪敢。”展景越笑着裹住她的小手。

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展景越说:“昨天妈妈跟我说,想给阿绫介绍一个男朋友。”

蔡恩琦“哦”了一声,笑着说:“妈妈急了是不是?景越,你记不记得那年我妈也是这样迫不及待地给我介绍男朋友?”

“这说明: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展景越笑了笑,一边说:“不过你妈那时不知道你已经有我这个男朋友了,如果她知道我的话,肯定不会拉你去相亲的……而且阿绫跟你的情况不一样,你那时刚毕业没多久,她现在都二十七岁了,还没有男朋友的话总是不太好……”

“展经理,我还以为你有多开明呢,原来脑子里也是一套老思想,以为我们女人没有你们男人的庇护就过不了下辈子吗?”蔡恩琦撇了撇嘴,作势要站起来。

“宝贝,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展景越一把捞回她,将她固定在自己怀里,“只不过我只剩下她这个妹妹了……做哥哥的总是希望自己的妹妹能过得好一点,希望有个人在旁边照顾她。”

“我知道。”蔡恩琦随手抓过桌子上的鼠标摆弄,“那你想怎么做?”

展景越沉吟片刻,说道:“阿琦,你打听一下她的口风,听她怎么说。”

蔡恩琦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扭头看他:“怎么打听?”

这个问题也把展景越难住了。

他伸手抚上额头,眉心皱起:“要不就直接跟她说有人想跟她交往看看……”

蔡恩琦点点头:“好吧,我试试看。”

“也不用急,等到合适的时机再问也行。”

“嗯,我晓得的了。”

展景越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时间,把她拉到床上:“这都十点多了,孕妇要好好休息,我去刷牙了。”

虽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忆蓝娱乐广场却依然显得非常热闹。五彩的灯光不断闪烁,广场中心的大喷泉将水柱高高地甩到空中,水珠在空中碎开来,在四周洒下一片清凉,然后溅落到地上。广场边缘的长椅上几乎坐满了人,老人们穿着休闲的衣服慢悠悠地散着步,小孩子们嬉笑成群,从广场的这一头一直奔到那一头。

游戏城更是开始昭显它的活力,里面人声鼎沸,嘈杂的音乐声和各种游戏声混杂在一起,几乎让人震耳欲聋。不断有人走进去,加入到娱乐的行列中。

钟徛显然没想到是这个地方。

他站在游戏城的门口,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的人。

展若绫望了里面一眼,泪水浮上眼眶,控制着声音说:“那时寒假聚会,他们说你去了澳大利亚,还说你再也不回来了。后来我们几个人来这里玩游戏,我一直想着你……”

那时在游戏城,几乎以为这一生再也见不到他。

后来每次回忆起那天的事,都会想起那种站在投篮机器前绝望的心情。

心头萦绕着的是无尽的遗憾:她甚至没有跟他道别,他就已经去了那个南半球的国家。

没等她说完,钟徛就怜惜地将她搂入怀中,力道之大,几乎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他可以想象,那时她站在游戏城里,是如何的伤心。

过了很久,钟徛才放开她。

他牢牢地握着她的手,用很温柔很温柔的声音对她说:“你想玩什么?我跟你一起玩……我们把每一个游戏都玩一遍再走,好不好?”

展若绫摇了摇头,指向游戏城里的一个角落:“不用了。我只想跟你一起玩那个投篮的游戏。”

六年的时间过去,游戏城的规模自然扩大了许多,新增了许多机器和设备。许多受欢迎的游戏一直保留到了今天,投篮机器就占据着其中一块地方。

他们玩了几局。展若绫本来就不擅长玩这个游戏,过了这么久早就把技巧忘得一干二净。钟徛站在她旁边,投了几个球都直接命中,后来展若绫索性站到一边专心看他投篮。

钟徛自然不肯,“你不玩?”

展若绫只是摇头:“我看你玩就行了。”

他们后面站了几个人围观,见他投篮几乎百发百中,不断地鼓掌和喝彩。

展若绫在一边看的满足,脸上笑意盈盈——几乎所有女人听到别人夸自己的男朋友都抑制不了欣喜。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从来没有想过,曾经的满腔绝望会被今天唇边的笑容取代。

随着最后一个皮球被横杆拦住,游戏也宣告结束,一张张兑奖券从机器口里滑了出来。展若绫走上前,将兑奖券扯了下来。

钟徛握住她的手,问:“你喜欢玩这个游戏?”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喜欢玩这个游戏——印象中她并不喜欢打篮球,那时她由于伤病的缘故甚至连体育课也没怎么上。

展若绫没有看他,转头望了一眼篮框,说话的声音却是很坚决的:“你不是很喜欢打篮球吗?”

钟徛心里一震——她倾尽了所有的真心与深情来爱他。那些很小的细节,她都一一记在心上。

他没有说任何言语,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到了兑奖区,展若绫低头看着玻璃下各种各样的奖品,问他:“换什么东西好?”

游戏城的兑奖券主要是起到一种心理安慰的作用,让来这里玩的人尽情玩乐后象征性地带几件奖品回家,而不至于两手空空。投篮游戏的积分本来就不高,能换的奖品也十分有限,也就是一支铅笔、一块橡皮的事。

钟徛揽住她的肩膀,一边飞快地在心里换算了一下积分,对兑奖区的工作人员说:“换两块橡皮擦。”

工作人员听到这位衣着得体、长相英俊的男人这么认真地说要两块橡皮擦,脸上一红,弯腰从玻璃柜里取出橡皮递给两人,再看展若绫时一双眼睛里已经写满了羡慕。

展若绫接过橡皮擦收好,笑着向工作人员道谢:“谢谢!”

出了游戏城,震耳欲聋的喧嚣声一下子都消失在身后。广场上的人比他们刚来的时候明显少了很多,但是依旧显得欢乐融融,不时有低低的欢笑声在某个角落响起。

遥远的天际传来低低的轰鸣声,展若绫忍不住又仰头望向夜空——果不其然有一架飞机在湛蓝的天幕上划过。

她停下脚步,专注地望着夜空,对身边的人缓缓说道:“钟徛,你知道吗?那天晚上也有一架飞机在天上飞过。那时我不知道你去了澳大利亚哪个城市留学,后来每次看到飞机,都会忍不住想它是不是要飞去澳大利亚……”

她说的话很傻气,却蕴藏了无尽的深情。

钟徛伸手揽过她的腰,很轻很柔地问:“嗯,后来呢?”

展若绫淡淡地微笑,对上他深邃的眼眸:“现在再看到飞机,就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是它把你送回来的。”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轻松平静地将以前这些事说给他听,没有丝毫的忧伤,没有丝毫的绝望,只有平静与淡然。

当心爱的人已经站在眼前温柔地凝视着自己,还有什么回忆能令人忧伤的呢?

展若绫又抬头望了一眼夜空。墨蓝的天幕上点缀着点点星光,一轮皎洁的月亮高高悬挂在遥远的天边,洒下流水一般的月辉。

她不禁发出轻呼:“今晚很多星星呀。”

钟徛望了一眼平时不甚留意的天穹,“嗯,是啊。”

展若绫一转头就望进他温柔的眸子里。

轻柔的月色下,她的眼中似是落入了满目的清辉,清泠动人。

他心中情动,伸手抚上她的脸,英俊的脸慢慢俯下,薄薄的唇轻轻触碰她的嘴唇。

轻轻一碰后他便离开,用一种几乎让她沉醉的低沉嗓音轻轻地唤她的名字,“展若绫。”

钟徛牢牢箍住她的身子,再次吻住她的唇,一点点加深,在她唇上辗转缠绵,掠尽了她所有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她,却依旧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在她耳边低声呢喃着:“若绫……”

展若绫伏在他胸前喘息不止,整个天地间只剩下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还有他轻柔缱绻的呼唤声。

她第一次听他这样叫自己,亲昵而温柔,仿佛是天边的一朵流云,轻轻软软地在她的心上滑过。

“怎么突然想到要看这部电影?”

坐在电影院的等候厅里,展若绫一边喝饮料一边问道。

“我只是忽然想起,自从你回来后,我们一直没有时间一起到电影院看电影……这几天我还比较闲,下个星期开始又要忙了。”林微澜解释道。季氏要在圣庭开发布会,策划部又要开始忙了。

电影院的等候厅里摆了一个架子,上面有杂志供人观看,展若绫随手拿了一本杂志翻阅,说:“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看这种科幻片的。”

林微澜叹了一口气,“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每次跟他一起看电影,十有八九都会看科幻片,看得多了也就喜欢了。”徐进杰很喜欢看这种科幻片。

她们看的电影八点半才上映,而此时距离开场还有十几分,两人聊了几个话题,林微澜忽然说:“小展,我告诉你,我老板,也就是你那个旧同学,他有女朋友了。”

展若绫手中的饮料差点就倾倒在桌子上,她低头将饮料放正,问:“你怎么知道的?”

林微澜一副“不出我所料”的表情:“你也吃惊吧?上个月我们酒店开例会,听到我老板的秘书给花店打电话订花……”

身为总裁秘书,杨秘书的口风自是很紧,不会把顶头上司的私事随意告诉别人,但是当事人毕竟是酒店最受瞩目的黄金单身汉,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消息也就传开了。

身为当事人却知情不报,展若绫有点心虚,“哦”了一声。

她不断地在心里进行斗争,最后还是阖上杂志,“微澜,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看完电影出来,林微澜一脸哀怨地说:“展若绫,你害得我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看电影。”

“啊?”展若绫一手拿着爆米花,很无辜地回望她。

“我不管,你下次要请我看一场电影,补偿我的损失。”

展若绫将爆米花递给她,一边点头:“好吧,还看这部吗?”

“不,我要看爱情片!”林微澜气势汹汹地宣告。

翌日,下班后林微澜像往常一样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酒店,走到大厅不意看到上司从电梯里走出来。她连忙收住脚步:“钟总。”由于好朋友跟他的特殊关系,上司在她眼里也一下子变得亲和起来。

钟徛点了点头,“还没走?”

两人一起走出酒店,出了门口,钟徛突然停住脚步,“林微澜,你有话想跟我说是不是?”

林微澜吓了一跳,刚才她在心里犹豫不止,不知道该不该跟这位上司开口,听他这么一说,索性道:“钟总,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林微澜,现在是下班时间。”钟徛微笑着提醒她不必拘泥于彼此之间的关系,点头:“你说吧。”

林微澜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地说:“钟总,展若绫以前跟我说过你的事,虽然我知道你们以前是旧同学,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你就是她口中那个喜欢了很久又等了很多年的人,她那时跟我说得很简单,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喜欢……虽然她这个人看起来很好脾气、很好说话,但是有时固执起来,谁也劝不了。钟总,我希望你能好好对她,让她幸福,不要再让她伤心。钟总,我说完了。”

钟徛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等她全部说完才神色认真地开口:“林微澜,这点你放心好了,我是绝对不会让她伤心的。”

林微澜点点头。

刚才她全凭一时口快才能说完,可是她也担心这个上司会不会把那些话带进她的工作表现里,是以当她看到钟徛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自己,忍不住问:“钟总,现在是下班时间,刚才我说的那些话,你不会带到酒店里吧?”

钟徛挑起眉梢,不予置评,莫测高深地反问她:“你说呢?”

林微澜苦着一张脸,欲哭无泪:“钟总……”

下一秒钟徛已经换了一种表情,笑着说:“跟你开玩笑的。好好干。”

下午有会议要召开,展若绫拿着文件去给大老板签字,却发现大老板正在会见一个重要的客人。待她看清那位贵客后,不由微微一愣。

那人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商务正装,眉眼俊朗,不是余知航又是谁?

余知航见到她,向她微微颔首。

展若绫也轻轻向他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

既然老板在会客,她也不便打扰,当下将文件放到办公桌上,然后退出了老板的办公室。

展若绫下班的时候给钟徛发了条短信,朋友约了她晚上吃饭。钟徛便让她吃完饭给他发短信,他过来接她。

余知航微笑着说:“展若绫,谢谢你的问候。”在他印象中,她一直是个善良的女子,所以当他上个星期收到她的短信询问他妹妹的手术时,也并不意外。

展若绫轻轻地摇了摇头:“我那天去医院,刚好看到你。”

“你去医院了?生病了?”

“不是。只是去检查一下。你妹妹怎么样?”

“她现在好多了。做了一个大手术,总算是醒过来了,但是她的情况比较复杂,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昏迷。”余知航皱眉望出窗外。

这就是做哥哥的心情吧?关心妹妹的一切,当妹妹的情况稍微好了一点,又开始担心她的明天。

展若绫看着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哥哥展景越。

她一直都很庆幸自己不是独生子女,从小跟两个哥哥弟弟一起长大,分享成长的过程,后来尽管展景望去世,展景越和她之间的感情愈见增长,尤其是展景越,一直关心着她。

也许只有真正有哥哥的人,才能深刻体会到做妹妹的幸福。

她忍不住对余知航说:“她一定会好起来的。”虽然她也不知道明天会如何,但是抱着这样的希望便足以努力地生活下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希望在明天嘛。”余知航微笑。

展若绫的公司跟西班牙马德里的一家大公司有一个大型项目要合作,公司全体上上下下为了这个项目都开始进入备战期。常常是一周下来四个晚上都要留在公司加班。由于展若绫在西班牙有三年的工作经历,对西班牙的业务非常熟悉,自然而然地成为项目的中流砥柱之一。她接到任务后,便开始专心致志写企划书,然后跟公司的同事反复比较优劣。

钟徛这几天去北京出差,每天晚上都抽出时间给她打电话,知道她几天都在忙公司的大项目,很是心疼:“前阵子看你还挺闲的,怎么现在比我还忙。”

“还行,刚好是我比较熟悉的内容。而且我再忙也比你这种经常出差的人闲。”展若绫知道他比自己忙多了,他管理着一家这么大的酒店,怎么可能闲得下来?

企划书做出来后,老板很是满意,展若绫也不用每天加班了,时间也一下子多了起来。

星期六这天早上,展若绫去超市买菜准备做饭吃。

她看着超市里络绎不绝的购物人潮,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两个星期没回家了,心里想着明天回去跟爸爸妈妈吃饭,便给爸爸妈妈买了些营养品。然后又想到,钟徛已经去了北京四天了,差不多也快回来了。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短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估计是他所在的地方信号,信息报告显示的是“发送暂缓”。

她便也不再想这件事,推着购物车转到别的地方。

在蔬菜区里买蔬菜的时候,意外地接到了他的电话:“怎么那么吵?你在哪里?”

展若绫一边挑菜一边回答:“我在超市里买菜……它在放音乐,可能有点吵。你什么时候回来?”

“刚下飞机。”他的声音显得有点疲惫。

“这么快?不是说起码要明天才能回来?”虽是这么说,她的心里却是很开心的——他已经去了四天了,她也是想他的。

“事情忙完了,就换了班机。”

展若绫“嗯”了一声,关切地问:“你吃饭了没有?”

“没有。想着回来跟你一起吃。”

展若绫的胸臆间霎时盈满了幸福与感动:“我也没吃,那我们一起吃吧?”

钟徛当机立断对她说:“嗯,你买两个人的份,我现在过去。你在哪家超市?”

“就在对面街道的那家XX商场。”

进门后,展若绫找了一双拖鞋给他:“这是我哥来的时候穿的,他跟你差不多高,你看看你穿不穿得进去。”

钟徛随她走进厨房,举起手中的购物袋,“放在这里吗?”

厨房紧靠着玄关,空间狭小,流理台明亮而整洁,厨具一应俱全,地板亦是十分干净。

“对,放在那里就可以了。”

展若绫将东西放好,“你要洗手吗?洗手间在那边。”

钟徛洗完手回到厨房,看到她已经开始洗菜了,白皙的手在流水中轻巧地翻动着菜叶,动作异常熟练。

她听到声响,转头说道:“你先坐着休息一下,好了我再叫你。”

钟徛站在厨房门口没有离开:“不用我帮忙吗?”

“不用,你刚下飞机,先出去坐坐吧……冰箱里有饮料,要喝什么自己拿。”厨房很小,再多一个人的话也不好做饭。

钟徛走出厨房,环顾这间小小的公寓——这是他第一次来她这里,以往每次送她回来,都是送到楼下或者门口。

客厅并不大,收拾得整整齐齐,电视柜上放着一部电视机,角落里立着一张餐桌。卧室和厕所紧挨在一起,大把大把的阳光从卧室的落地玻璃照进来,映得整个居室透亮而清爽。

展若绫平时一个人在家,吃的都非常简单,一般是两菜一汤,今天由于是两个人一起吃,便多买了一个菜。她在厨房忙活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把三菜一汤做好。

她打开厨房的门,将几个菜依次端到餐桌上,走到沙发前一看,他斜斜地靠坐在沙发上,右手支着额头,眼睛闭着,已经睡着了。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衣,最上面一颗扣子敞开着,露出一部分胸肌,增添了几分魅惑。

展若绫不忍心叫醒他,回卧室拿了床毛巾被,轻手轻脚地给他盖上。

客厅的窗帘拉着,他的脸沐浴在稀薄的光线中,轮廓清晰深邃,看起来英俊得不像真的。他的睫毛又黑又长,鼻梁挺直,双唇的线条很好看。

她将毛巾被盖好,然后收回手。

就在这时,他长长的睫毛一动,眼睛已经睁开,眼神非常精湛,眸子里透出一线光亮,一把扣住她的手。

展若绫吓了一跳,差点站不稳,“你醒了?”

“嗯,醒了。”钟徛手上一用力,将她拽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手圈住她的腰。

由于刚醒的缘故,他说话的声音微微沙哑,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性感。

他的手就扣在她的腰上,灼人的温度从他的掌心传了过来,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都喷到了她的脖子上。这样的接触太过亲密,她的心脏咚咚地跳着,几乎不堪负荷。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紊乱,慌张地开口:“那我们吃饭吧。”

钟徛将毛巾被放到一旁,另一只手依旧箍住她的腰,不让她离开,“等我做完一件事再吃。”

属于成年男人的温度隔着他衬衫那层薄薄的料子传了过来,她的大脑完全处于休克状态,想也不想就问:“什么事?”

“吻你。”

说完,他收紧了手,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拉向自己,覆上她的唇。

他先是吻得极浅,然后渐渐加深,撬开她的牙关,与她的舌头纠缠,一遍又一遍地在她唇上辗转吸吮。

在她几乎以为自己要缺氧窒息的时候,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然后将她圈在怀中,她头晕目眩的靠在他肩上喘气。他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手一下一下地抚过她的秀发。

过了许久,展若绫问他:“很累是不是?”

“还好。见到你就不累了。”钟徛闭上眼睛,凑到她发间深深地闻了一下。

展若绫瞄了一眼餐桌上的饭菜——再不吃的话就要凉了,说:“饿不饿?要不先吃饭吧?”

“好啊,试一试你的手艺。”他睁开眼,在她脸上亲了一记,然后扶她站起来。

展若绫对那晚在圣庭吃的晚饭记忆犹新,也明白爸爸跟连伯伯一家要去那里吃饭。圣庭的大厨手艺非常好,做的东西也相当好吃。

所以当她看到钟徛将所有饭菜都吃得一干二净的时候,虽然心里感到大大的满足,但是还是忍不住说:“钟徛,你是不是很少在你们那个酒店吃饭?你们那个厨师做饭很好吃啊。”

钟徛闻言,抬起头,笑容朗朗:“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自卑?”

展若绫偏了偏头:“我只是有点奇怪……”

“那怎么一样。”他淡淡一笑,不以为然地说,“他又不是我女朋友,做的菜再好吃也只是用来给顾客吃的,跟我没有多大关系。”

吃完饭,展若绫收拾了碗筷拿去洗,钟徛在一边帮忙擦碗。

展若绫很是惊奇:“你也会做家务?”

他懒懒地说:“我显然会啊。本人十项全能,样样精通。”

这段日子以来,他们日益习惯了彼此,是愈加亲密了,两人说话也渐渐放开。

她故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不出来啊。”

他微微眯起眼:“展若绫小姐,你不知道你有时会看低一个人吗?”

洗完碗后,展若绫跟他坐在客厅里聊天。

提到起出差的事,他说:“我才把你追到手没多久,可是这几天有点忙,都没时间陪你。我们也没法像其他情侣一样每天尽情地谈恋爱……”

什么叫“尽情地谈恋爱”?

展若绫脸一红,蓦然想起刚才两人热吻的情景。

钟徛看着她莫名其妙涨红的脸,只一瞬间便明白她会错意了,促狭地笑了笑,“我发誓我刚才说的内容很健康很纯洁,可是好像有人想歪了。”

“去死!”展若绫随手抓起一个靠垫扔过去,坚决不承认,“我哪有想歪了,你别在那里胡说八道!”

说话的同时,她挪远身子。

钟徛伸手抓住靠垫,挪到她旁边,暧昧地凑近她:“我又没做什么,你坐那么远干嘛?”

展若绫伸手推他,“去那边坐,那边很多地方。”

他不依不饶,却故意装得一本正经地:“说真的,我刚才真的很纯洁很健康,所以我很好奇你到底想到哪里去了?”

这个人!

她恼羞成怒,一把推开他:“滚一边去。”

他的力气终究比她的大,牢牢地握住她的手,大笑起来:“这是不是叫作‘恼羞成怒’?”

展若绫心里又恼又郁闷,挣扎着想收回自己的手。

“好了,我不说了。”钟徛笑得十分舒畅,连忙将她搂入怀中,牢牢地圈住她的身子:“我真的不说了……我发誓,我发誓。”

他一边说一边举起右手做出发誓的样子。

她见他真的不说了,也便安静下来,任由他抱住自己。

由于刚才的打闹,她的脸颊泛着绯红,一双眼睛水灵水灵的,他看得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在上面亲了一口。

展若绫啐了他一句:“这么不正经,不知道你怎么当上总经理的。”

林微澜竟然还说他长得一表人才,是本市的精英人物。好吧,他是长得一表人才,可是说的话哪里像个大酒店的总经理了?

他抓着她的手,眼底闪烁着温柔的波光,神色很是认真:“放心,我在别人面前很正经的。只有在你面前,我才会不正经。”

情人之间的情话,不管是什么内容都能让人心动不已。他这么说,便是想说她是他心中的唯一。

一种甜甜的、腻腻的感觉爬过她的全身。

她唇角上扬,腻到他怀中,将脸在他胸膛蹭了几蹭,。

钟徛握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缠绕到一起,乌黑明亮的眸子对着她的,笑着说:“笑什么,很感动是不是?”

展若绫说什么也不会当面承认,不服气地说:“你自己不是也在笑吗?”

钟徛还是笑:“我们笑的性质不一样,你不懂吗?”

看着这个人那么得意,她的心里开始愤愤不平,作势要掐他的脖子:“你说什么?”

钟徛轻笑着将她一双手纳入掌中,牢牢握住,另一只手环上她的肩膀:“张牙舞爪。”薄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

温热的气息,软软的,暖洋洋的。

如同午后清爽的风,轻盈地拂过纤柔的芦苇。

她抓住他的手,他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长有力。

这是多么熟悉的情景,仿佛在哪里经历过。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做的那个梦。

那时她坐在教室里,听的他嘲弄自己“你有点脑子好不好”,她便是像刚才那样气势汹汹地要掐他。

那么久远以前的记忆,一下子浮上心头。

可是,在这一刻,心里盈满的是无尽的幸福与快乐。

星期五那天晚上,他们在一家商场顶层的餐厅吃饭。吃完饭后,两人乘着自动扶梯下楼。

站在通向三楼的扶梯上,展若绫一边与他说着话一边俯瞰三楼里来往不息的人群,商场里面灯光明亮,各式各样的店铺都在营业,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倒映着来往穿梭走动的人群,各有各的节奏。

扶梯降到三楼,展若绫也没细想便踏出扶梯,右转接着向后走。绕到扶梯的另一端,才发现扶梯是通往四楼的。

钟徛一把搂住她的腰,嘴角上扬:“展若绫小姐,请问你打算往哪里走?”刚才明明可以直接乘扶梯下二楼的。

展若绫讷讷地说:“我以为扶梯要从这边下。”

钟徛揽了她的肩膀调头往回走,一边笑她:“我刚才还在心里纳闷你到底要去哪里——去厕所吧,好像方向不太对,回你家吧,就更加不对了。”

展若绫的表情无辜极了,“你刚才看见我走错了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

那双眼睛里包含了柔柔的笑意:“我以为你要带我去什么绝世的好地方,所以就安静地跟在你旁边了。结果却发现你只是在带着我们绕圈子。”

钟徛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反正现在还早,我们在这里转转吧。”

两人便在商场里逛了起来。钟徛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衣服,说:“展若绫,我记得读书那时,你老是穿黑色的衣服。”

“那时觉得黑色很好看,所以每次买衣服都会忍不住买黑色的。后来我们去西班牙留学,跟我一个宿舍的女生就跟我说,展若绫,你不能老穿黑色的衣服,每次我们出去逛街都不让我买黑色的衣服……”

原本两人只是随意地走走,后来走到女装部的时候,也停下来看了几件衣服。经过一家名店时,钟徛指着一个模特身上穿的衣服问起她的意见。

展若绫看了一眼那件衣服,“是挺好看的。”

热心的导购当然不会放过做生意的机会,“喜欢的话可以试一试。”

展若绫见导购已经把那件衣服取下来了,扯起嘴角笑了笑,“我试一试看看。”接过衣服走向试衣间。

进了试衣间后,展若绫举起手中的衣服看了很久。

稍微露肩的衣服。

那么多的衣服,他却偏偏看到了这一件。

换好衣服后,却没有勇气推开门走出去。

试衣间的空间很狭小,空气也变得沉重起来。

其中一面墙壁上挂了一面镜子,可以看到衣服的效果。

一道长长的、凹凸不平的疤痕在薄薄的衬衣料子下若隐若现,从左肩一直延伸到右肩。

一直以来忽略了的一个问题,突然以最醒目的方式跳了出来。

试衣间的门打开,年轻的导购小姐见她依旧穿着自己的衣服,殷勤地迎上前:“是衣服的大小不合适吗?我们这里有很多号……”

钟徛靠坐在店里的长沙发上,看到她的穿着,微微扬了扬眉,却并没有说什么。

展若绫牵起嘴角笑了笑,对导购小姐说道:“不是。大小刚刚好……”

心里有点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说:“就要这件吧。”

看着他刷卡付款,展若绫的心里有点内疚,她根本说不清自己什么时候才会穿这件衣服给他看。

也许遥遥无期。

由于今天是星期五,公司里的事情也特别多,展若绫一整天都处于奔波的状态,她的膝盖不好,此时走久了便隐隐觉得有点辛苦。

钟徛见她似乎在隐忍,一手扶住她的肩膀:“怎么?走不动了是不是?”

展若绫摇了摇头,又点点头,轻声说:“膝盖有点疼。”

“怎么不早说。”钟徛看了一下周围,揽了她的腰往一家咖啡厅走:“先进去坐坐。”

“我没那么娇气,只是走太久了有点累。我们回去吧。”

他们下了楼,走到商场的停车场。上了车后,钟徛问她:“你是不是撞到什么东西了?所以膝盖才会疼。”

“没有,没撞到什么东西,只是老毛病。”

他皱起眉头:“什么老毛病?一直都这样吗?”

空调的凉风缓缓地送出来,带了汽车特有的味道。展若绫转头望了一眼玻璃窗外苍茫的夜色,然后收回视线,正好对上他漆黑透亮的眸子。

她叹了口气,说道:“就是以前出车祸的时候遗留下来的伤患。”

“一直都没好?有没有去医院看一下是什么问题?”

“看过好几回了,好像问题不大,那时基本已经不疼了,就没再复诊了。”

展若绫一转头就看到放在后座上的袋子,里面装了刚才买的那件衣服。

展若绫当天晚上回展家住,钟徛将她送到楼下便开车回公寓,刚打开门手机就响了,刚接通季琎的调侃声就源源不绝地冒出来:“大少爷,谈完恋爱了?终于有空接我的电话了?”

钟徛随手关上门,将车钥匙放到茶几上,“你说什么呢?我刚才在开车。说吧,什么事?”

季琎一向是利索性格,也不跟他废话,直奔主题:“上班时间谈公事,下班时间当然是谈私事了。今天下午颜行昭回来,我去接机——”

“颜行昭回来了你怎么还有空给我打电话?”

“你不要打断我。”季琎懊恼地控诉,“我去接机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你猜是谁?”

钟徛皱眉:“不会是以前那个追求你未遂的人吧?”

“钟徛,你怎么一点创意也没有,还提这个人?”季琎停顿了一下,说道:“不是追求我未遂的人,正确的说,是追求你未遂的人——裴子璇回国了。”

这边的钟徛淡淡地应了一声:“哦,她回来了?”

“好薄情啊。想当初人家那么喜欢你,我这个旁观者看了都觉得可歌可泣……”

钟徛打断她:“你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季琎连忙回到正题上:“当然不是。是这样的:后天有没有空,颜行昭说想请你吃顿饭?”

这件事情简单多了。

钟徛爽快答应:“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请我吃饭,我当然有空。”

“那就这样了。拜拜。”

“等等,季琎。”钟徛忽然想起一件事,马上叫住她,“有一件事我想听一听你的看法。”

季琎微微一怔,兴趣一下子来了:“听我的看法?还真是少见啊,你说来听听。本小姐一定帮你出谋划策。”

钟徛将当晚在商场里买衣服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最后问道:“你说,为什么她不愿意穿给我看?”

她拿着衣服进了试衣间,又在里面呆了一会儿,应该是试穿过了,但是出来的时候又原封不动地穿回原来那件衣服,是不愿意穿给他看还是另有原因?

季琎思索了很久:“那是什么样的衣服?很暴露吗?”

“倒也算不上。”钟徛皱了皱眉,回忆着衣服的款式,“跟普通女孩子穿的那种衣服差不多,浅黄色的,只是稍微会露出一点点肩膀……”

“露肩?”季琎在电话那头揣摩着,“我看她的样子挺保守的,会不会是她觉得你们刚刚在一起没多久,不好意思穿给你看?”

钟徛思索着这个可能性,皱眉不语。

季琎在电话那头没听到他的回答,又问:“她以前穿过这样的衣服吗?”

钟徛摇头:“不太可能。以我对她的了解,如果她不好意思的话应该不会试穿的。”他回答的是季琎前面问的那一个问题。

季琎拼命思索着,说道:“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她停顿了几秒,继续说:“可能是她的肩膀有疤痕之类的不想被你看到,所以不想在你面前穿……”

钟徛坐到沙发上,眉头深锁,“应该就是这样了。”

季琎试探地问:“连衣服这种小事都来问别人的意见,我看你很在乎她啊。”

“嗯。”回答十分简单,干净利落。

然后又传来一句,内容很简单,说得很轻,但是每个字都像是用心说出来的一样,每个音节都劈开了空气:

“很在乎很在乎。”

“既然这么在乎,为什么那时知道她回来也不马上找她,又等了这么久?”

季琎知道他的手机里一直存着展若绫的照片。明明那么喜欢展若绫,却又表现得这般慢条斯理——这让季琎她在一旁看了也不禁着急。

电话那头的男人轻笑着问:“季琎,你知道她等了我多久吗?”

钟徛侧头望向阳台,脸部线条柔和平静,眼底微微闪过一抹温柔的光,“算起来有十年多了,我那时因为一时想歪,错过了她,如果我可以果断一点,我们不会这么错过这么多年。等我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出国了,我能为她做的事不多,所以我宁愿慢慢来,一件一件来,让她知道,我很在意她,我不介意一直等,等她重新接受我。我让她等了那么多年,之前那点时间不算什么……”或许因为季琎一直知道自己的事、加上又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的未婚妻,有些事对她说似乎也显得理所当然。

季琎心中一震,拿着手机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最终化作一句无声的叹息。

“算了,不说这个了,我找个时间问问她……”

季琎马上反对:“喂,钟徛,你最好别问她,女孩子对伤疤之类的事情挺介意的,尤其你现在跟她还谈不上尘埃落定。”

她清楚地对着手机说:“不如后天你带她来吧?我想见一见她,而且我跟她有过一个约定。”

钟徛想起她说过展景越后天要去美国,大概这几天她都会跟家人一起,而且过几天他还要去一趟广州,便说:“下次吧,等我从广州回来再安排时间。”

阖上手机后,钟徛走到阳台上,俯瞰这个城市的夜景。

到底她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突然发现自己对她的了解少之又少。

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在那一次她给他发作业。

当时教室里有不少学生,她跟他几乎就是站在教室的对角线的两个端点上,距离差不多五米,她没有选择走过去,而是站在原处,像扔飞碟一样直接就把作业本飞给了他,动作之潇洒与到位,让他当时看了有几分惊异——很少女孩子能像她那样发作业。

廖一凡对他说,她跟言逸恺关系非常好,他便也跟着廖一凡起哄了。在整个过程中,她一直都表现得云淡风轻,这也让钟徛以为她并不在意——他在脑海里对那次发作业记忆犹深,直到那一次,上语文课之前她忽然拿着语文书走到他面前。

从看那段字的第一行字起,钟徛就开始陷入一种自责之中。

她说:将心比心。

原来她心底还是在意他们这么开她跟言逸恺的玩笑的。

可是她明明可以表现得理直气壮,却又奇异地带了一丝歉疚。

不知道为什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开始在心里翻腾。

那一次他突然想早上回学校打球,他听廖一凡说她有教室的钥匙,便跟她说他第二天会早点来学校,可是当天晚上外公突然病发入院,他也只能让廖一凡转告她自己第二天来不了学校。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然早早就到了教室等他。

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觉得她是一个不错的女孩,目光越来越多地放到她身上。

展景越要去美国总部出差一个多月,临出差前便让蔡恩琦搬回展家住,方便展妈妈照顾,这段展若绫只要晚上不用加班便尽量抽时间回展家。

收到钟徛电话的时候,展若绫跟蔡恩琦正在超市里买东西。

展若绫听说是跟钟徛的朋友吃饭,想了一下便答应了。

蔡恩琦听她跟电话那头的人讲话的口气似乎颇为熟稔,不由好奇地问了一句:“谁啊?”

“一个同学。”展若绫想到自己有些事还没告诉钟徛,现在倒不好把话说全。

展若绫见到季琎的时候,立刻怔住了。她的心里觉得眼前的女子很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

季琎向她伸出手:“嗨,展若绫,还记得我吗?我们在机场见过面的——去年年底的时候。”

经她这么一提醒,展若绫也记起来了,她在脑海里拼命搜索着记忆:“啊,我记得。你叫季琎。”她没忘记眼前的女子当时说见过她的照片。

季琎点头,“对,王字旁加‘进步’的‘进’。你记性很好。”

他那样的人,要不就不交女性朋友,一旦交了朋友便绝对是知己了。

而季琎的笑容亲切,似乎已经把她当成了相交多年的朋友。

展若绫心底愉悦,“谢谢。”

菜肴一盘盘端上来,无一不精致美味,看得人胃口大开。

季琎的休闲裤及T恤打扮显得随意亲和,颜行昭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服,气质儒雅,给人的感觉很干净,就像一杯白开水,跟季琎站在一起颇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展若绫与他们都不熟,对他们一无所知,大多数时候都在听他们聊,偶尔也说几句话。她从对话中听出季琎跟钟徛是中大校友,而颜行昭刚从维也纳回来。

吃过正餐后,季琎在颜行昭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站起来,“你们两位慢慢聊,我跟展若绫有几句话要说。”

等她们走远,颜行昭微笑着说,“真人是见到了,就不知道照片是什么样子的。”

钟徛估计八九不离十是季琎跟他说的,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只说:“我妈知道你回来了,说很挂念你,让你这几天去我家吃顿饭。”

“我知道,回去我就给伯母打电话。”

酒店的二楼设有专门的咖啡厅,她们在里面找了一个靠角落的位子坐下。

点完饮料后,季琎望了一眼对面的人,眨了眨眼睛:“展若绫,我上次跟你说过我以前就见过你的照片了。”

展若绫在家跟展景越跟蔡恩琦相处时本就随意,见季琎这么主动亲近自己,心里有种久违的亲切感,不由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我记得。”

“我男朋友跟钟徛两家人是世交,他跟钟徛从读幼儿园开始就在一起玩了,我跟钟徛是读大二的时候认识的,那时颜行昭刚去了维也纳——我们的事还没定下来,只是普通朋友。我们学院有个男生想追我,他很有毅力和耐心,后来我想到一个很俗套的主意,就是让钟徛假装成我的男朋友,颜行昭也同意了,钟徛一开始觉得这个主意不好,过了很久才答应,但是后来真正要行动的时候他很尽职,那一阵子我们经常一起吃饭,为的就是让那个追我的男生知难而退。”

“后来我跟钟徛就成了死党,有一次我无意中拿他的手机来玩,看到相册里有一张照片,是他跟你的,当时我指着你问他你是谁,但是他死都不肯说。”

“那天在机场我看到你的时候,马上就认出你了,先不说这个……大二那年暑假,他去了澳大利亚当交换生,我跟他就很少联系了。后来我听颜行昭说,大一那年钟徛家里出了点事,反正挺严重的,我估计那时他心里挺不开心的——我跟你说这个,是想跟你说,他这人什么即使再大的事也不会表现出来。那天他跟我说,他跟你一起逛商场,买了一件衣服,你没穿给他看,他特意问了一下我的意见——你知道,他平时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很少这样……”

展若绫笑了笑,平静地说:“季琎,即使你今天不跟我说这个,我也会跟他解释的。”

她顿了顿,继续说,“如果不解释清楚的话,我跟他可能就永远只能这么下去了。”

当初的他们错过那么多年,是因为年少不谙情事,如果再让同样的事发生在今天,便是自身的悲哀了。

季琎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又说:“展若绫,也许我这样显得有点多管闲事……”

“不会。”展若绫摇摇头,“他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幸运。”

季琎怔了怔,笑了:“你真的这么觉得?”

“嗯,真的。我以前跟他读书的时候就觉得,他这样的人,要不就不跟女孩子交朋友,一旦交了朋友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季琎的脑海里不期然闪过裴子璇的名字,她看着对面的女子,了然微笑。

到底还是他这个女朋友比较了解他。

从酒店出来,展若绫说有一样东西要给他看,他提议去他的公寓,展若绫想了想便同意了。

他的居室很明亮,空间开阔,灰色的主色调,显得干净整洁。从阳台可以看到远处的绿化公园。

他没有问她要给他看什么东西,径自走到窗边,将落地窗拉开来透气。

展若绫等他放好车钥匙,说道:“钟徛,我想跟你说,我的肩膀上有一条疤痕。”

“那又怎么样?”他的声调是漫不经心的。

展若绫咬住下唇:“可是很难看很难看。”

她穿着一件白色字母T恤,将衣服稍微调整一下便给他看。

钟徛走到她旁边,拉将到沙发上坐下来,黑亮的眸子锁在她的脸上:“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非常简单的话,语气是完全的满不在乎。

她本想说“你好好想清楚再说”,可是话到了喉咙,都说不出来了,下一秒,身子已经被圈入温暖的臂弯中。

她听到他在她耳边说:“展若绫,我想过了,这真的没什么。这样就很好了,真的。”

她的眼角没来由一热,眨了眨眼睛,轻声说:“钟徛,我以前都不知道你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钟徛笑起来,“我记得以前有一次你流鼻血,我问你怎么回事,你还说我会关心人。”

“是啊。”

原来那些过去的记忆,不仅她记得,他也一直记着。

曾经以为她跟他永远都不会有共同的回忆,却原来,他跟她一样,都经常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

钟徛扶住她的后脑勺,在她唇上吻了一下,依旧将她揽入怀中,低声说:“幸好。”

——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恍然想起他刚才说的话。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展若绫想了一下,突然问:“钟徛,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有一个弟弟?”

“没有。”钟徛有一丝惊诧,扬了扬眉,说道,“怎么了?你现在跟我说也不迟。”

她点了点头,“嗯。我有一个弟弟,但是十二年前他在车祸里去世了。”

钟徛微微动容,想了想,问:“就是你读高一的时候的那次?”

“嗯。那时他还在读五年级。”

他伸手过来,扣住她的手,好像把力量传递给她,同时也给了她安慰。

好像是第一次,她在外人面前谈起那段往事。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前一秒我们还有说有笑,下一秒他已经倒在血泊里……我在医院住了几个月,那段期间,我妈妈几乎一有空就来医院看我,给我送汤和补品,我心里一直都觉得对不起爸爸妈妈,更加对不起我弟弟,因为他是跟我一起出去的,我却没有好好保护他。我觉得自己不配我爸爸妈妈疼爱,虽然我心里潜意识明白这不是我的过错。我还是会忍不住想,如果我那时动作快一点,我弟弟可能就没事了——”

他握紧她的手,丝丝缕缕的温暖从指间传过来,声音很是柔和,“不关你的事,你弟弟会明白你的。”

他的心里不是不感到歉疚的,她那时如此伤心,他还拿她跟言逸恺的关系开玩笑。

展若绫反握住他的手,点点头说:“嗯。其实我心里也明白,不过嘴上说容易,做起来却没那么简单。那时我出院回家休养,我爸爸妈妈都要上班,我哥哥在广州读大学,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又亲眼看到了他怎么离开这个世界,有时不免会钻牛角尖……后来人长大了,就不再这么想了……那时留学结束以后继续留在西班牙工作,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觉得自己一直被我爸妈和哥哥保护得太好,想着起码应该在那里磨练一下自己。”

钟徛轻轻揽过她的身子,“你不知道你在那边的时候,我在这里等你等得有多辛苦。”

“如果我很久都不回来呢?”她忍不住问。

“我会一直等到你回来。”

她的眼眶一热,傻傻地问:“如果我一直不回来呢?”

“那我等你一辈子。”他的声音很轻,却坚决。

她的心中一动,心里不知道是悸动,还是感动,只是想抱住眼前的人,

而她也这么做了。

她缓缓地伸出手,环上他的脖子,很慢很慢地说:“钟徛,谢谢你。”

停顿了几秒,继续说:“那时我出国、在西班牙工作,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跟你走到这一步。”

“我记得,你说要跟我做朋友。”钟徛想起她那封邮件的内容,笑着说道。

她咬住下唇,脸上溢出一抹浅笑,“你还记得?”

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相处,到底是让他们都敞开心胸,也渐渐能以轻松悠然的口吻聊起以前那些事。

“怎么可能会忘记。”他的侧脸融在夏日午后的阳光中,眼底流动着璀璨的波光。

展若绫侧过头来看他,突然轻轻一笑,说:“钟徛,我发现其实你一点也不擅长安慰人。”

钟徛叹了一口气,替她拢了拢长发,“是啊。被你发现了,我就是不会安慰人。”

过了一会儿,他笑着说:“不过我看你也不需要人安慰。”

“人是会长大的。”展若绫眨眨眼,“等哪天你不开心了我来安慰你。”

“幼稚。你就慢慢等吧。”他揉揉她的头发。

看了她一会,他忽然抓起她的手,“哪天找个时间去我家见一见我爸妈。”

“见你爸妈?”展若绫微微一怔。

而他看着她,点点头,神情很是认真:“对啊。前几天我去广州的时候我妈就跟我唠叨好几回了。总要让你们见个面的。”

他们身后的落地窗开着,风吹过,窗帘被掀了起来。太阳从一栋大厦后面露出半张脸,正在散发着密密麻麻的温暖,金黄色的光线一丝一丝地融入她的眼睛。

在西班牙的时候,她曾经不远万里一个人到巴塞罗那的海边看海,也这么站在夕阳前。

在异国独自生活了五年,那些年的日子,一个人独守的时光,寂寞的,孤独的,伤心的,可是一但放到他的面前,全部都变得不重要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或许习惯了等待,这一生,如今能够跟他站在一起这里看风景,便已经是此生最大的幸福。

回国,跟他重逢,所有的一切,都是之前想也不敢想的事。

他们用了八年的时间,走到彼此的眼前,无论如何,他们终于可以一同迎接明天的太阳。

她没有思索,点了点头,“好。”

他的唇边逸出一抹笑容,伸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拥住她。

远处的太阳流溢出浅浅的温暖,客厅内两人相拥的身影,在金黄色的光芒中凝成最隽永的画面。

他的唇边逸出一抹笑容,伸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拥住她。

远处的太阳流溢出浅浅的温暖,客厅内两人相拥的身影,在金黄色的光芒中凝成最隽永的画面。

蔡恩琦的肚子是一天比一天大了,自从她怀孕以后,每次姑嫂两人一起出门,开车的任务就光荣地落到了展若绫的头上。

展若绫的驾驶执照是在北京读大学的时候考的,但是真正开车的机会并不多,此时蔡恩琦有孕在身,展若绫心里对司机这项工作愈发重视起来,她第一次开展景越的车载蔡恩琦出去之前还特意拉了展妈妈坐在副驾驶座上陪她在小区下面练了几天。蔡恩琦看在眼里感慨在心里,对她愈发喜欢。

一次两人从超市出来,蔡恩琦忽然聊起感情的问题,展若绫心想钟徛已经跟她说过要去他家的事了,便想借着这个机会向蔡恩琦和盘托出。

蔡恩琦听到她竟然交了一个男朋友,又是惊讶又是高兴,“真的吗?那是好事啊,怎么不早说,景越上次还跟我说来着……”

展若绫想起那时林微澜对自己说的话,也是讷言:“你们没问我,所以我就没说。”

“是啊,应该早点问你的。”蔡恩琦点了点头,最后说道:“等景越回来请他到家里吃个饭吧。”

这天钟徛像往常一样把她送回家。在车上的时候,展若绫问他:“你爸妈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喜欢什么?”虽然她是初次见家长,也知道第一次登门拜访最好买些东西上门。

钟徛一边开车一边回答:“放心,你不用操心这些。他们两个人都很好,一定会喜欢你的。我的优良基因都来自他们。”

展若绫装作疑惑的样子四下打量,“优良基因?在哪里?我为什么看不见?”

钟徛见她在自己面前一天比一天开心,心里十分宽慰。他微微一笑,停好车之后将她拉入怀中,微微眯起眼睛:“真的看不见吗?”

她的脸微微一红,凑近他:“你什么时候跟你妈说起我的?”

他假装恼火,危险地眯起眼睛:“你没跟你家里人说起我?展若绫,你想让我当你的地下男朋友多久?”

“我之前没机会说啊。上次我大嫂想介绍对象给我,我立马就说了,再不说我妈肯定得拉我去相亲了。”

钟徛伸手在她脑门上轻轻地弹了一下“谁让你这么把我藏着,活该。”

尽管钟徛说什么都不用担心,展若绫还是非常重视。去钟徛的家当天,展若绫特意穿了一条平时很少穿的米白色秋装长裙,又将一头长发挽了起来。

没有哪一个做妈妈的能不担心儿子的终身大事的。钟妈妈章歆敏也是如此。有时问他一两句,他不愿多说通常一两句话便含混过关,章歆敏也只能随他去。

章歆敏没想到儿子这么快就带回一个女朋友,自然是开心的。钟爸爸在商场上阅人无数,他见展若绫相貌温婉清纯,性格淑静乖巧,尤其是眉眼清澈淡然,那是经历时光沉淀下来的,心里对这个未来媳妇也是非常满意。

八月底的时候,展景越从美国出差回来后,周末那天,展若绫带钟徛回家给爸爸妈妈以及展景越和蔡恩琦看。

蔡恩琦见到钟徛的时候,立时想起眼前的人是谁,悄悄地握了展景越的手,嘴角边也浮起一抹浅笑。

展爸爸好记性,记得那晚在圣庭假日酒店见过钟徛,当晚对他印象颇为深刻,虽然嘴上没有明说,心里也是很满意的。

展妈妈之前一直在担心女儿的终身大事,现在突然冒出一个事业有成且相貌英俊的女婿,心里自然是一百个乐意。

倒是蔡恩琦有几分好奇地问:“钟先生怎么认识我们阿绫的?”

展景越也想问这个问题。

展若绫刚从西班牙回来的那段时间,甚至连门都很少出,现在她听他们说竟然已经交往了四个多月,觉得这简直可以称得上奇迹了。

钟徛点头说:“我们两个是高中同学,以前都在N中读书。”

蔡恩琦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哦。”

展景越握住妻子的手:“同学好,我们也是同学。”

一顿饭自然是吃得其乐融融。

吃完饭后,展景越跟蔡恩琦坐了一会儿便告辞回家。蔡恩琦怀有身孕,展景越挽着她慢慢地走到楼下的车库。蔡恩琦上了车后,菱唇抿出一抹笑:“景越,你不觉得阿绫这个男朋友很眼熟吗?”

“怎么了?他是谁?”

“他就是圣庭假日酒店的总经理。”

展景越一愣,“你是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那次我们去圣庭假日酒店吃饭见过他的,他当时特意看了我们一眼,我现在想想,他当时应该是在看你。”

展景越略微思索,想起她在饭桌上问的问题,一点即通:“你是说,他认识我?”

“嗯,他可能之前见过你。他那时肯定就知道我们是阿绫的亲人了,否则不会看我们……”蔡恩琦分析得非常清楚。

“可是,他怎么会认识我?”展景越不解。

“他跟阿绫是高中同学,那你想想,你以前有没有去学校找过阿绫?或者跟她一起逛街什么的,然后被他看到?”

“逛街基本没有,我这辈子就只陪你逛街。”展景越想了想,在脑海里搜索着记忆,忽然想起许久以前的一件事,“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印象了……”将那年去N中找展若绫的事说给蔡恩琦听。

蔡恩琦听完点点头:“这么看来,他对阿绫还是很用心的,这下你不用为她担心了吧?”

展景越笑了笑,轻轻地拢住她的肩膀:“我现在不为她担心了,我为你担心。”

——————————10.24新增内容————————————

生活一下子变得绚丽多彩,像是刚剥开的荔枝,散发着诱人的甜香。他们像相恋多年的情侣相处,偶尔也有小吵闹,但是无损感情。

秋天的气息将整个城市笼罩起来。国庆节有七天的假期,酒店这个行业,向来遇上公众假期便是一年最忙的时候,钟徛自然也不例外,几个星期下来两人见面的时间极少。

十月末的时候,公司有名额去西班牙巴塞罗那的公司熟悉业务,以便于更好地跟巴塞罗那的公司合作。展若绫要到巴塞罗那的公司培训一个月。

西班牙几乎算得上是她的第二个故乡,她想过总有一天她会回西班牙看看,但是从来没有相想过会这么快。

正是秋末的季节,西班牙是地中海气候,十一月份的天气并不算非常冷。

到了巴塞罗那,展若绫跟几个同事便全情投入工作,跟巴塞罗那当地公司的人熟悉业务。一个月的培训学习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公司专门安排了酒店给几个员工下榻,展若绫每天跟公司的同事到巴塞罗那的公司培训,晚上回酒店休息。

展若绫结束当天的培训后便回了公司安排的酒店,想着上网给他发条短信。

回到宾馆,给钟徛发了条短信:“今天参观这边的公司,这里比我以前上班的公司大很多。”

钟徛隔几天便给她打国际长途电话,询问她的情况,每天都叮嘱她吃好睡好穿好。

在一个月的培训中,偶尔有空也相约在周围游玩,虽然公费出国的机会难得,但是在国外呆上一个月,几个人到后来都开始怀念远在国内的亲人。那日中午思腾几个一起来的员工一起吃午饭,商议回国的事宜,最后决定订了四天后的机票。

吃完饭回到酒店展若绫给钟徛打电话,告诉他再过四天就能回去。

西班牙跟中国有时差,国内已经是晚上了。钟徛详细地问了她的航班,问她:“你们公司是不是规定你们要一起回来?”

“不是啊,没有规定,只不过一起回去有个照应。”

为期一个月的培训正式结束后,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轻松的表情,开始商量要去哪里玩。晚上巴塞罗那的公司给思腾的几个员工举行了一个小小的酒会,庆祝合作圆满完成。

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展若绫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右下方的时间:九点钟不到。她以为是客房服务,便走过去,打开房门,却不由自主愣住。

站在房门前的人一身休闲打扮,本就年轻的脸更显得潇洒,修长的身影挡住了走廊的大部分灯光,他的眉宇间浮着淡淡的倦色,一双眼睛却依旧黑亮有神。

房门打开的时候,他的眼中分明亮起欣喜的光芒。

展若绫愣愣地站在原地,过了很久才知道要说话:“你怎么会在这里?”声音恍惚得不似自己的。

钟徛一只手支到门框上,唇角微微扬起:“因为你在这里。”

他大步走进来,用脚踢上门,大力抱住她,“展若绫,我想你了,很想见你,所以飞过来找你。”

展若绫闭上眼睛,使劲抱住他。这样才能证实他是真实的,他就站在自己面前。

她将脸贴到他的脖子上,带着哽咽的声音从喉咙里飘出来:“钟徛,我是不是在做梦?”

“不是。”他的声音温柔得几乎能融化掉一江寒冰。

他的手扣在她的腰上,稍一用力便将她抵在门板上,接着修长的身躯逼近她,漆黑幽深的眸子燃起奇异的光亮。

她忍不住伸出手,摸上他的脸。

她的动作终于使他的自制力宣告瓦解,他低下头,那张英俊的脸在她眼中越来越清晰,灼热的气息暧昧不明地拂过她的鼻翼,温热的唇覆到她的上面。他的手紧紧地箍住她的腰,吻她的动作不复以往的温柔,充满了占有欲,像是要把一个月来的思念都倾注在这个吻里。她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脚软得差点站不稳。

一个又长又热的吻,长到她几乎以为自己要窒息了,他才终于放开她。

钟徛在酒店另外订一个房间,再出现在她面前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深色的大衣衬得他愈发俊朗瘦削,他的脸上也全然没有疲惫的迹象,“穿好衣服,我带你出去走走。”

展若绫阖上电脑液晶屏幕,睨了他一眼:“什么你带我出去走走,我在这里比你熟。”

钟徛用力揽过她的身子,英俊的脸容凑近她的脸,笑着说:“你信不信我比你还熟?”

她自然不信:“你就吹牛吧。”

本来展若绫跟同事当天中午就要乘坐国际航班回N市,现在自然是不能跟公司的同事一起回去了,展若绫向公司的项目经理提出要请两天假,并说自己不随同同事一起回去。

两人到酒店大厅吃早餐。在那里刚好遇上展若绫的两个同事,同事知道展若绫的男朋友千里迢迢从N市飞来西班牙看她,俱是一脸羡慕,相互寒暄过后都很识趣地没有叫她一起出去玩,打了招呼便出了酒店。

巴塞罗那的阳光从来没有这么灿烂,一缕缕的光线从云层之中泻下来,就连天空仿佛染上了明丽的色彩,让人的心情不由大好。

展若绫从来没有这么开怀笑过,也许是心情好的关系,什么东西看在眼里都变得跟过去不一样了。

他们像刚刚陷入恋爱的男女一样,手牵着手在巴塞罗那的广场上散步,展若绫带着他逛遍了整座城市,她带着他在雄伟的古老建筑群里来回穿梭,走进大教堂参观,在街头的咖啡馆吃东西。在街头的广告板前合影留念,在他们的身后,是络绎不绝的游客与行人。

展若绫带他去以前工作时经常光顾的中餐馆吃饭,他们点了几个家常的菜式,她将筷子递给他,一边对他说:“我以前经常来这里吃饭,不过这家店没有马德里那家好吃……”

钟徛手上拿着筷子,听她絮絮地说话,唇边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听得认真。

过去的那五年,她一个人在这里生活。

一边想着他一边在这里生活。

一个人。

展若绫见他只吃了几口便停了下来,不由问他:“怎么了?吃得不习惯吗?”

“不是,你继续说。我喜欢听。”

展若绫两道如远黛的眉毛微微一拧,露出一个灿烂明丽的笑容,映在他的眼中窗外的街景都仿佛为之失色,“你傻啊,你可以一边吃一边听我说的。”

她热心地给他张罗东西,“你尝尝这个,我以前很喜欢吃,周末不用上班的时候经常特意来这里吃。”

她期待地看着他吃了一口,便迫不及待地问他:“怎么样?好吃吗?”

“是很好吃。”钟徛点头,“你以前还去哪些地方?”

展若绫回忆了一下,说:“去广场那边的大教堂,一会儿吃完,我带你去那边转转。”

吃完饭后,他们买了又长又卷的冰淇淋吃,一边吃一边在街头散步。

钟徛订的是双人房,里面有独立分开的卧室。晚上回到酒店后,钟徛请酒店的工作人员把她的行李和东西都搬到了他房间。

展若绫洗完澡后便开了电脑查邮箱看经理有没有给自己发邮件,不意看到林微澜给她发了一封邮件,便开始详细回复,然后将然后将相机上的照片传到复制到电脑上。

忽然想起那日季琎跟她说以前钟徛的手机里存有她的照片,心血来潮便点开163相册的页面,在密码一栏输入一串长长的密码,然后顺利登进相册的管理界面。

以前她发到网上的相片完整地列在屏幕上,有大一寒假聚会的照片,也有几张她在北外读书时的照片。她忽然来了兴致,一张张地看下来。

那些照片,记录了他们的青春年华,时光流逝,如今再看,感觉已然完全不同。

她看得出神,连钟徛什么时候洗完澡出来都不知道。

电视机开着,电视上播放的是西班牙当地的节目。钟徛的西班牙语水平比较有限,听得电视里一男一女的对话一句接一句地冒出来,问道:“这是什么节目?”

“不知道,我随便摁的。”展若绫随手将遥控器递给他,“你自己看看。”

钟徛从她手中接过遥控器,换了几个频道,见她一直对着电脑,便坐到她旁边,这一看不由一“这不是以前的照片吗?”

她“嗯”了一声,一手撑着脑袋,出神地看着屏幕上的少年,想了一下,说:“那时觉得你其实有些时候不像表面那么开心,想问问你是怎么回事,但是一直都没机会……”

“成长的过程中难免会遇到一些不如意的事。”他淡淡一笑,把玩着她的长发。“不过反正都过去了。”

她关掉页面,想起今天游玩的时候他那一口地道的西班牙语,“你什么时候学西班牙语的?”

他微微收拢浓眉,橘黄色的灯光映得他的五官如同下午在广场上看到的雕像般俊朗,道:“忘了。”

“是不是很难学?”

钟徛圈住她的腰,思索了一下,说:“还好吧。”

他拿起床上的手表看了一不时间,“这么晚了,睡觉吧。”

她听到“睡觉”两个字,猛然意识到今晚他们要在同一个房间度过一晚,脸上“唰”的一声就红了,讷讷地重复了一句:“嗯,睡觉……”

钟徛岂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突地凑近她,“我本来没想干嘛的,不过我现在突然觉得,要是我不做点什么的话,就对不起你这么红的脸了。”

他将她锁在怀中,对着她的唇就就亲下去。

他们本来就坐在床上,等她意识到的时候身子已经躺到了床上,独属于男人的热度从他身上传了过来,她猛然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会出问题,虽然平时也被他抱过亲过,可是像现在这么亲密的行为,却是极少有的。这么想着,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就是一僵。

却听得头顶响起他略微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我向你保证我什么事都不会干,你也不要乱动,乖乖让我抱着就好。”

说话的同时,他稍稍收紧了双手。

“我不动,你睡吧。”展若绫想起他明天还要回去参加一个会议,赶紧说。

钟徛低低地笑了一声,调整了一下胳膊,让她可以更舒服些,“也不至于这么夸张,你也不用像块石头那样僵着。”

她乖乖地缩在他怀中。今天他们几乎一直在不停地走,这么玩下来,她也觉得很累,过了不久也睡了过去。

翌日早上她是被钟徛叫醒的,他们到机场乘坐早上的航班回国。上了飞机后,她依然觉得这是一个完美的梦境。

展若绫是第二次坐头等舱,两次的心情完全不一样。

钟徛一回去就马上要主持一个会议,上了飞机后就打开笔记本电脑看当天开会要用的资料,

飞机起飞后,展若绫便习惯性地趴到玻璃板上。

透过飞机的玻璃望出去,云层里尽是阳光。

她看了钟徛一眼,他正全神贯注地对着笔记本电脑看一份财务报表,目光偶尔在某一处停下来,神情认真,五官英俊得让人无法正视。都说男人工作的时候最好看,这话是很有道理的。

她的心里暧暧的,收回目光,转头继续望向玻璃板外的蓝天白云。

温暖而耀眼的阳光,一缕一缕地照进心房。

钟徛从笔记本电脑抬起头,就看到她聚精会神地望着外面,阳光在她上扬的唇角上跳跃。

他将笔记本收起来,扣上桌子,然后将她的头扳向自己,皱着眉说:“太阳光伤眼睛,不要看太久。”

展若绫“嗯”了一声,将目光调转回来。阳光清浅地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目光里满是宠溺与爱恋。

钟徛将她的手纳入自己掌中摩挲,与她十指相扣,“在想什么?”

他的手骨节分明,握住她的,将温暖也一并传了过来。

展若绫摇摇头,抓过他的手掰开来,顺着他的指关节爬走,“没想什么,就是觉得很开心。”

幸福的滋味,在两手的缠绕中悄然滋长。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反扣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执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目光无尽的温和。

慢慢地将她的头揽到肩膀上,低声问:“要不要睡会儿?还要几个小时才降落。”

坐国际航班不能算得上是一种享受,飞机上的空间本就狭小,一直这么坐在座位上,几个小时的航程下来常会让人浑身僵硬。

展若绫摇了摇头,仰起头来,目光清凌凌地看着他,“我不困。我们随便聊点什么吧?”

他一口应承:“好。你想说什么?”

“随便。”

“展小姐,你还真是好侍候。”

他们漫无边际地聊了很多内容,展若绫忽然回忆起那次与余知航一同坐商务舱的经历:“我上次坐商务舱的时候,旁边的男人长得很帅。”

钟徛挑了挑眉,问:“然后呢?”

“那时看着他就忍不住想你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她实话实说。

钟徛一愣,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笑容缓缓地从唇边漾开,蔓延到脸上,晕开一抹幸福的微笑。

“后来跟他聊了很久,成了朋友。”

他的心情太好,也不介意她后来说的内容,“你在这边的朋友多不多?”

“十几个,不多。一半是那时一起在公司工作的华人同事,另外几个是西班牙人。”

两人闲扯了十来分钟,展若绫抬起头,轻轻地对他说:“钟徛,谢谢你!”

钟徛明白她在说什么,轻轻扬了扬嘴角,“傻瓜,没什么。”

他揽她肩膀的手加大了力量,“展若绫,我很遗憾以前没有陪在你身边,如果我能发现得早点……”

他显然不习惯说这样的话,不知道如何接下去,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过了几秒才继续说下去,“但是,我希望能让你以后都开开心心的。”

他是不善于示弱的人,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只是自己一个人去处理,那时尽管是面对高考失利这样的大事,也只是一笑而过。

而现在却平静地对着她说出这样的话。

她心里的震动远远大过那日晚上在海边的触动,点了点头,“我很开心了。”

回想起当初独自一人乘坐飞机回国的情景,她不由伸手摸了一下玻璃板,触手之处暖融融的,那股热量沿着掌心一直流向心脏,带得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

她收回目光,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其实这种事没有什么对或者不对,毕竟我是心甘情愿的,不管结果如何,我早就想过了。”

钟徛心中一震,微微收拢了双手,“幸好,一切还不算太晚。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是啊。”

他轻轻一笑,轻轻将吻印在她的秀发上,“先睡一下。”

机舱外一片灿烂的阳光,金色的光芒在云海里尽情地流动着。

她终于知道,从今以后,这个曾经承载了她许多孤独与寂寞的国度,将成为她这一生中最具有意义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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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年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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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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